一團融化的棉花糖黏在我肩上,我百忙之中從高數裏抽空看了一眼。


    「遲早被你壓成高低肩。」


    我用筆尖輕敲江戶川亂步的腦袋,唿唿大睡的貓貓一點反應都無。


    等我寫完明天要交的作業,窗外萬籟俱寂,天黑得不能更黑。


    「亂步先生,亂步先生,起床啦。」


    迷迷糊糊的青年用鼻音哼哼兩句,扭頭繼續睡。


    「不起來嗎?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漆黑的夜晚,有一個懶惰的人不肯起床。」


    「有個聲音對他說:起來吧,起來吧,再不起來你就要變成豬了。懶惰的人不聽,他繼續睡,睡啊,睡啊。」


    「終於,懶惰的人睡飽了,他睜開眼,愉快地哼哼兩聲。哼哼哧哧的聲音從他的鼻子裏往外冒,他抬起赤色的豬蹄,背後捲成圈圈的豬尾巴甩了甩。」


    「這時,那道耳熟的聲音又出現了:你醒啦,油已經熱好了。」


    「懶惰的豬大吃一驚,他企圖用自己聰明的腦袋想出逃離油鍋的辦法,可是他忘記了,他——是一顆豬腦子!」


    「快點起來。」我推了推肩上的人,「不然我就把你做成小豬五花肉卷餅吃掉。」


    江戶川亂步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好啊,刷點甜辣醬。」


    「不要半夜勾引我吃宵夜。」我指指點點,「我這個人一點自製力都沒有的。」


    「迴偵探社的路還記得嗎?」我問,「要不要土匪送你?」


    「栗子趕我走?」江戶川亂步睜大睏倦的眼睛,「你居然趕我走?」


    我:啊這,我不應該嗎?


    「我們可是戀人。」江戶川亂步咬重最後一個詞,「哪有半夜把男朋友趕出家門的道理。」


    好像有一絲道理。


    又好像全是歪理。


    「戀人也不都是能過夜的關係。」我和他講道理,「何況我們住的不遠,又不是讓你睡大街。」


    江戶川亂步:「那栗子說,什麽樣的戀人才是能過夜的關係?」


    我吭吭哧哧想了半天,努力憋出一句話:「感情很好的戀人?」


    江戶川亂步:「我們感情不好嗎?」


    我:「那那……彼此信任的戀人!」


    江戶川亂步:「是你不信任我,還是我不信任你?有這迴事?」


    我:「呃呃……雙方家長同意的關係!」


    江戶川亂步:「喏,社長的電話,你問。」


    ko!我一敗塗地。


    見我連蚊香眼都冒出來了,江戶川亂步不慌不忙打出最後一擊。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栗子慌什麽?」


    完了,我被說服了。


    凡事可一可二便可再三,前車之鑑歷歷在目,讓拒絕都顯得名不正言不順起來。


    「好吧。」我妥協道,「你要先洗澡嗎?」


    他先去洗了,我給土匪換了新的水,站在鳥巢邊摸它的羽毛。


    「栗子,緊張?」黑鳥歪了歪腦袋。


    「瞎說什麽大實話。」我胡亂唿嚕土匪的羽毛,「亂步先生在這裏,我日記都不好寫了。」


    【大偵探日記:x月x日,星期三,夜晚黑漆漆,不易走夜路。】


    【限時戀愛體驗券剩餘有效期:5天。】


    【留男朋友在家過夜了,扣1福澤先生原諒我。】


    趁江戶川亂步洗澡的功夫,我又找出一隻枕頭放在床上,刻意擺放得整整齊齊,涇渭分明。


    要不要畫一條分界線呢?


    我的床可不是鬆下小姐那張「我重生了,我從五百平米的大床上睜開眼,這一世我發誓要奪迴屬於我的一切」的大床。


    這張原本是北島小姐為新婚準備的床的確夠兩個人躺,但也隻夠兩個人躺,中間若是空出0.5人的空隙,兩邊的人就要掉下床去。


    「其實沙發也不是不可以睡人。」我沉思。


    沙發是北島小姐特意幫未婚夫挑的,又大又寬又好睡,小夫妻吵架便意味著有人要睡在外麵,沙發能輕易展開成一張小床。


    問題來了,我該以什麽理由讓亂步先生睡沙發或者讓我自己睡沙發?


    放在平時不需要理由的一件事,但放在特殊的七天成了大難題。


    我和江戶川亂步正在熱戀中。


    字麵意義上的熱戀,即我的行為邏輯需要符合字典對「熱戀」的定義。


    不為難人還叫懲罰遊戲嗎?懲罰遊戲生來就是為了為難人的。


    我懷抱覺悟拍軟了枕頭,從衣櫃裏拿出睡衣。


    哢,浴室的門被扭開。


    熱氣騰騰的江戶川亂步踩著毛拖鞋走過來,臉頰被熱氣熏得通紅,綠眸蒙上一片睏倦的水霧。


    看起來柔軟又無害,沒紮好的襯衣衣角掀起來,露出軟軟的肚子。


    很好摸的感覺。


    我心中因身份轉變而起的緊張感在熱氣中融化,甚至有點想嘲笑幾分鍾前的自己:


    那可是亂步先生,容易炸毛但很好哄的可愛貓貓,等待他的是被邪惡人類狠狠吸貓唿嚕禿毛的命運,張牙舞爪也反抗不能。才不危險,也不必警惕。


    我一身輕鬆地抱著睡衣和浴巾走進浴室。


    洗完澡,塗完身體乳,臥室的燈已經熄了,隻留下一盞昏黃的床頭燈。


    「來。」江戶川亂步朝我招手,拍拍身邊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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