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眾人皆起身相迎,岑清秋扶著宮人,同壽陽公主走在前頭,一路談笑。二人皆衣著富貴,舉止端莊,瞧著不像母女,倒更像姐妹。


    沈婉兮悻悻跟在後頭,根本插不上話。


    她這幾日風頭盡失,人一下蒼老許多,即便施了層厚厚的脂粉,依舊蓋不住那骨子裏透出來的頹色。明明與岑清秋年歲相仿,瞧著卻跟她母親似的。


    「都起來吧,今日請你們過來,本就是讓大家湊在一塊,賞賞花,聽聽曲的,沒得叫這些俗禮擾了咱們的雅興。」


    岑清秋落座,目光在席間逡巡一圈,落在顧慈身上,鳳眸微眯,片刻後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怎的太子還沒過來?」


    她語氣隨意,仿佛真隻是信口一提。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皇後娘娘最討厭咋咋唬唬的人,遇事不慌不亂是她對兒媳的首位要求,倘若顧慈因這一句話就露出絲毫慌神或沮喪,接下來就難了。


    眾人都為顧慈捏汗,就連壽陽公主也忍不住關切地往她身上瞟。


    顧慈本人倒是一派氣定神閑,始終保持著恭敬垂首的姿態,目不斜視,仿佛並未聽見剛才那句別有用心的話。起身時,腕上兩個銀鐲都不曾磕碰出半點聲響。


    岑清秋支頭瞧著,眼裏略略浮出一點笑,朝秦桑微抬下巴,秦桑便打發身邊人去東宮。


    昨日太子殿下來長華宮用膳時,皇後娘娘再三叮囑,除非她派人去請,否則他絕不可過來。如若殿下不肯,她隨時都會中止花宴,再不給顧二姑娘機會。


    好在殿下和姑娘都沉得住氣,沒得在第一關就敗下陣來。


    眾人齊齊鬆氣,壽陽公主和顧蘅各自投來讚許的目光。


    顧慈淡笑點頭,手指撫摩著茶盞壁,心裏沒來由地不安,直覺哪裏怪怪的,又說不上來。


    身後似有一雙目光猙獰望來,她迴身去尋,那感覺又不見了。


    宮人們手捧漆盤魚貫而來,跪在每個席案邊,奉上糕點。就是尋常的杏仁糕,雕刻成花型,隻是顏色……


    顧蘅餓了許久,迫不及待伸手去拿,卻被顧慈一把抓住,「不、不能吃……」


    她直著眼睛,臉上血色盡褪,手抖得厲害。


    顧蘅立時警覺,四下張望了遍,握住她的手,一麵安撫一麵小聲詢問:「裏頭有|毒?可宮裏的吃食都是拿銀針試過的呀。」


    顧慈抓起茶盞猛灌,緩緩平複心緒,「裏頭被人加了銀杏芽汁,銀針根本試不出來,少許幾滴就能致昏迷,若是將這一盤都吃了,這會子就該去閻王殿前報道了。而且……」


    她左右瞧了眼,眉頭擰得愈發緊,「隻有我們這份被動過手腳。」


    顧蘅大驚失色,忙要告訴皇後娘娘。


    顧慈趕緊攔住她,並非不想揪出那惡人,而是她已知曉那人是誰。


    葉蓁蓁,前世她便是用這法子,往自己湯藥裏頭下|毒。銀杏芽汁極難辨認,若非自己栽過一次跟頭,對這氣味尤為敏感,恐怕現在就……


    可她若沒個靠山,又是怎麽混進宮來的?現在人又在何處?


    若貿貿然告訴皇後娘娘,隻怕會打草驚蛇。她既有本事混進來,定也做好隨時能脫身的準備。


    恐怕眼下她手裏早就拿捏住一個做點心的廚子,可當替罪羊。到時再栽贓到皇後娘娘頭上,那自己和皇後娘娘間的嫌隙,就這輩子都別想消了。


    抓賊要拿贓,不如將計就計……


    她翹首尋望戚北落的身影,卻隻聽宮人道:「啟稟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說現在還有政務尚未處理完,就不過來了,望皇後娘娘和公主,還有諸位姑娘盡興。」


    四座嘩然,目光有意無意地瞟來。


    顧慈睫尖細顫,麵上不顯山不露水,捏著茶盞的手卻因用力而微微發抖。


    夜秦使團都走了,他還有什麽政務能忙得脫不開身?分明就是不想來。難不成還在為柳眠風的事吃味?偏偏還是這節骨眼。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心底暗暗歎氣。


    岑清秋看在眼裏,抿了口香茗,淡淡道:「北戎這幾日不安分,太子想是愁這個去了。不來也罷,咱們玩咱們的,左右到最後吃虧的是他。」


    算是幫顧慈解了當前的尷尬。


    四下跟著附和,很快將這話題揭過去。顧慈舒口氣,感激地朝上頷首,撚轉指尖的杏仁糕,改變了計劃。


    「我聽說而今宮中的禁軍首領,是奚鶴卿?」


    顧蘅點頭,憂心忡忡地盯著她手裏的糕子,「別拿著,不幹淨。」說著就要搶來丟掉。


    顧慈指尖發力,糕點就成了屑末。


    「我、我頭有些暈,像是中暑了……」顧慈揉按額角,軟綿綿地趴在桌上。顧蘅嚇一跳,忙傾身搖她肩膀。顧慈偷偷抓了她的手,在掌心飛快寫下一個字:奚。


    孿生姐妹間的默契,自然是旁人無法企及的。


    顧蘅很快明白,顧慈是想拿自己作餌,釣出身後大魚。這個「奚」字,便是讓她趁亂去尋奚鶴卿幫忙。她自是一百個不願,奈何顧慈一直在案下捏她的手,她無法,隻得點頭。


    周遭人都圍簇過來,岑清秋也皺眉坐直,詫異地和壽陽公主對視一眼。


    沈婉兮忽然來了精神,先道:「顧二姑娘從前就體弱多病,今兒日頭又格外毒辣,不如就先送迴顧家吧。」邊說邊招唿燕枝,扶顧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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