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絲纏著香灰,從破廟殘破的屋脊滲下來。顧清越擱下禿筆時,硯台裏積的雨水已漫過《策論通鑒》的書脊。他望著洇透的墨跡,突然想起這尊沒了頭顱的泥塑,原該是掌管文運的文昌帝君。


    \"顧兄!\"濕漉漉的唿喚驚散滿室潮氣。周子安提著六角琉璃燈闖進來,燈罩上\"雲州周氏\"的徽紋在雨幕中淌著金紅的光,\"今夜醉月樓的文會,你可莫再推辭了。\"


    顧清越攏了攏洗出毛邊的衣袖,青布直裰上的補丁在琉璃燈下纖毫畢現。他目光掃過周子安腰間新換的羊脂玉佩——昨日還是翡翠的——忽然嗅到一絲奇異的腥甜。那味道像極了前夜在運河邊拾到的殘卷,浸著水腥氣的舊紙上,朱砂批注如血。


    \"子安兄好意心領,隻是......\"


    \"顧清越!\"周子安突然扣住他執卷的手腕,琉璃燈映得瞳孔泛青,\"你以為那些老學究真會薦你去白鹿書院?\"濕冷的指尖劃過他中指第一個骨節,\"筆繭再厚,抵不過銀票上的水印。\"


    破廟外傳來馬車碾過青石的聲響,八寶銅鈴在雨中叮咚。顧清越望著車簾縫隙漏出的金絲軟枕,忽然看清周子安錦袍下擺沾著的赭色粉末——是玄門畫符用的辰砂。


    戌時三刻,醉月樓的茜紗燈籠在雨中綻成一片紅雲。顧清越握緊袖中殘卷,粗麻布料摩擦著前日剛結痂的燙傷。那是他試圖烘烤殘卷時,被突然竄起的青焰灼傷的。奇怪的是,那簇火苗竟在宣紙上燒出北鬥七星的形狀。


    \"公子可是來解謎的?\"老鴇鬢邊的金步搖突然靜止,墜著的東珠正對他眉心。塗著蔻丹的手遞來一方素帕,上麵墨跡遊走如活物:\"此乃玉京姑娘的考題。\"


    殘卷在袖中突然發燙。顧清越展開素帕的瞬間,瞳孔猛地收縮——那些字跡在雨中泛出青芒,筆畫間竟浮動著隻有他能看見的細密金紋。這分明與殘卷末頁消失的文字同源!


    \"筆走龍蛇驚風雨,墨染乾坤定山河。\"他下意識念出殘卷上的偈語,簷角銅鈴突然齊震。三樓傳來裂帛般的琴音,十八扇雕花窗同時洞開,雪色紙箋如驚鴻掠影紛揚而下。


    人群霎時沸騰。顧清越接住飄到眼前的紙箋,指尖觸到字痕的刹那,整條長街的燈籠驟然熄滅。黑暗中有冰涼的絲線纏上手腕,耳邊響起玉磬般的女聲:\"公子可見到箋上玄機?\"


    他低頭看去,宣紙在掌心燃起幽藍火焰,灰燼中浮現的竟是他昨夜夢中見過的星圖。北鬥天樞的位置,赫然映著殘卷上的朱砂批注:文曲隱曜,太微垣動。


    \"這是......\"他猛地抬頭,卻見本該是琴台的位置懸著一方青銅水鍾,浮箭指著\"墨池\"二字。鍾身饕餮紋的眼中淌出水銀,在地麵匯成《蘭亭集序》的章句。


    琴聲陡然轉急。顧清越倒退半步,後腰撞上香案。供盤裏的糯米突然爆出青煙,化作\"以文入道\"四個篆字。袖中殘卷掙脫束縛淩空展開,那些曾被水漬暈染的模糊字跡,此刻正流淌著熔金般的光輝。


    \"顧公子小心!\"素白披帛卷住他的腰身,冷梅香撲麵而來。玉京姑娘的焦尾琴裂開第三根弦,琴身露出半截青銅鑰匙。她染著丹蔻的指尖劃過顧清越掌心燙傷,北鬥形狀的疤痕突然泛起紅光。


    整座醉月樓開始傾斜。樓中賓客化作墨色人形,捧著《論語》《孟子》跌入突然出現的深淵。顧清越抓住欄杆時,看見周子安在漩渦中心大笑,手中舉著的正是他遺失的半冊殘卷。


    \"原來你才是讖書傳人!\"周子安的臉在墨浪中扭曲,錦袍下鑽出無數寫著朱批的鎖鏈,\"交出《河洛讖書》,否則......\"


    玉京的披帛突然勒緊。顧清越在墜落中看見她眉心亮起星紋,焦尾琴化作玄色長弓。她咬破指尖在虛空寫下\"破\"字,血珠凝成箭矢洞穿周子安的咽喉。


    \"記住,文脈即命脈。\"這是顧清越陷入黑暗前聽到的最後一句。額間突然灼痛如烙,仿佛有人用狼毫蘸著滾墨,在他魂魄上刻下千年文運。


    卯時的梆子聲驚醒晨露。顧清越在破廟草席上睜眼,枕邊《策論通鑒》的封皮沾著未幹的墨跡。他顫抖著摸向懷中,殘卷仍在,隻是扉頁多了一枚青銅鑰匙的壓痕。


    廟外忽有馬蹄聲如疾雨。透過殘破窗欞,他看見三百輕騎踏碎薄霧,玄鐵甲胄上刻滿《千字文》。為首者舉起鑲著《快雪時晴帖》的令牌,聲震九霄:\"奉旨捉拿文脈逆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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