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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牛津。鯊魚屋街上，陽光明媚，鯊魚屋頂上的大鯊魚尾巴直衝藍天，突然間，陰天了，幾朵灰雲飄來，下起了小陣雨。整條街被小雨衝刷後，幹淨明朗，哈瑞家的綠色木門，被雨水淋得發亮。
小雨剛歇，一個郵差走過來，朝哈瑞的郵差綠色木門的投信口塞進一封信件，然後敲敲門，提醒屋裏人收信，也不管屋裏有沒有應答，郵差敲完門馬上轉身朝下一家走去。
哈瑞聽到聲音，從樓上緩緩地挪步走下來，撿起掉落在門口小地毯上的信件，打開來，看著看著，臉上漾起一層微微的笑意。
接下來一段時間，哈瑞一直忙碌著，幾次往返倫敦和牛津之間，不是從牛津火車站上車，就是從倫敦維多利亞中心火車站出站，要麽就是從中國大使館走出來......似乎在辦理什麽重要的事情。
媽媽同事給靜好連續介紹了三個相親對象，靜好很抵觸，但是拗不過，連著三天去相親。
第一個男的很詭異，主業是一所職業高中的行政人員，但是一見麵，兩個手機擺桌子上，此起彼伏地響，他自己解釋：“我最近業務挺忙的。”聊了沒幾句就開始吹牛，說自己計劃下半年把上下產業鏈打通，團隊業績力爭做到1.3個億......靜好半天才弄明白，他好像在做*傳銷......
第二個男的顯老，才三十三歲，頭就幾乎全禿了，就那麽幾根頭發掛在腦袋上，也不戴個棒球帽什麽的遮一下......
剩下的那個是個文學青年，漢語言文學博士，見了麵沒聊幾分鍾，就說起了黃段子，自己笑得呲牙咧嘴，滿嘴唾沫，樣子猥瑣得不得了......
這些當然都是靜好迴家和父母描繪的，相親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牛津，街上的景色已經接近夏天了。哈瑞背著大書包去了學校，一路上走得輕快，哼著歌。
他去辦公室發送了一封郵件，又把這個郵件的內容複製，打印了一封信，裝進一個白色信封，封好，走到一樓的一個辦公室門口，放進門口的筐子裏。他走到一樓的玻璃大門，正好那個同事james迎麵開門進來。
james問：“哈瑞，真的要去訪學？要離開一年嗎？”
哈瑞迴答：“嗯，我剛剛把正式的申請信發到院長信箱裏了。”
james說：“聽說是你新書涉及的領域，必須要去做些實地的資料收集工作？”
哈瑞說：“差不多吧，當然通過網絡溝通也可以，不過去到那裏的話，應該會有更多收獲。”
james說：“我想也是，祝你好運。”
幾次單獨相親結果不理想，靜好媽媽並不氣餒，除了一對一，還有單身聚會。這天傍晚，靜好被逼著，又參加了一場“高端單身人士見麵會”。在老城區的一家德式老建築裏開的咖啡店，相親區，被色彩曖昧的粉紅色氣球圍成一圈，大白天的，故意拉上了窗簾，亮著壁燈，飄著輕柔的音樂......
好不容易結束了，她氣鼓鼓地迴到家，一進門就嚷：“你們從哪兒弄的門票，怎麽那麽愛信別人的話？這個鬼見麵會，壓根兒就是咖啡館騙人去消費的好不好，一杯連速溶咖啡都不如的爛咖啡，賣35，亂七八糟的小門頭，髒乎乎的杯子，也好意思賣得比星巴克還貴！”
爸爸從書房出來，問：“是騙人的？”
靜好一邊換拖鞋一邊說：“我覺得是騙人的，除了我剛才說的難喝的破咖啡，還必須搭配一塊芝士蛋糕或者什麽彩虹蛋糕、芒果慕斯啥的，這兩樣今天叫‘一見傾心’套餐，一共66塊錢，進了門這是基本消費，不然人家不讓你進那個相親區。”
爸爸說：“安排了專門的區域？那這畢竟還是個相親會,人家還挺認真嘛。”
靜好說：“爸爸你真應該一起看看，長長見識，大白天還故意拉上窗簾開著燈，太滑稽了......”
爸爸嗬嗬笑，說：“那是營造個氛圍，讓你們燈下看美人。”
靜好說：“還營造氛圍呢，我看是為了黑燈瞎火的，好把滯銷的甜點全賣給我們，都不知道放幾天了，幹乎乎的，一點也不新鮮......”
爸爸說：“人家咖啡館也是有成本的，賣賣咖啡和點心，也是應該的。不然，你們就得和那些老年人相親一樣，跑街心公園去見麵，那多不雅觀。”
靜好說：“對，我們這等於66一張門票，關起門來看人，好歹文雅一點。”
爸爸問：“那去的人都怎麽樣？有多少人？”
靜好說：“男男女女四五十個人，男的，最‘高端’的一個是在台東鬧市區開蒼蠅館子的，餡餅甜沫店！簡直笑死人。”
媽媽聞聲從廚房出來，問：“怎麽迴事兒？開小餐館的？不是說主要是金融、媒體、高校、政府人員嗎？”
爸爸問：“你那張門票是怎麽來的？”
媽媽說：“那入場券是我同事小林給的，她說是會員福利，她是一個什麽咖啡書店的會員。人家本來隻給她一張券，這還是她專門多要的一張，她今天沒去嗎？”
靜好懶洋洋歪在客廳沙發上，說：“我又不認識她，從來沒見過她長什麽樣，誰知道她去了還是沒去。”
母親問：“那女的都什麽情況？”
靜好說：“女的情況多元化，最小的一個才25歲，最大的46歲，有女處長公務員、有銀行的理財經理，媽你說的金融、媒體、高校、政府的，是不是主要是說女的的情況呀？那人家還真沒撒謊，我還是媒體的呢。可惜，男的真都不咋的，二十來個男的，沒一個看著舒服的。”
母親說：“你們看看，這還真就說明，男的供不應求，略微有點出息，早就成家了，哪還需要去參加相親會，但是女的就不一樣了，你說的那個公務員女處長怎麽迴事兒，多大？”
靜好說：“46，從來沒結過婚。”
母親說：“我以前說，你們還不信，你看看，這要是個男的，46，處長，單身，那好找的很，和我們小林就正合適，可是現在換了是個女的，可就是另一迴事兒了，上哪去找個五十上下的能和她般配的單身男人？不好的她肯定看不上，好的人家誰還一直單身等著她？這女的，現在能找上個喪偶的、孩子成年的，她都算幸運了！”
父親說：“這46也確實太大了一點，恐怕都快更年期了吧。”
母親說：“人家26結婚的，都過了20年家庭生活了，孩子都好上大學了！”
靜好說：“你倆真愛替人家擔心，其實我看她這麽一個人過也挺好，有錢有閑的，住著大房子，無牽無掛，想去哪裏旅行，隻要時間合適，說走就走，幹嘛非得結婚啊？”
母親說：“大房子有什麽用？有錢有什麽用？孤孤單單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天天如此，怎麽會好？”
父親對靜好說：“所以去看看也好，各種各樣的情況，你也增加一點危機意識。那你沒和大家交換個聯係方式什麽的？”
靜好說：“我和幾個女的聊了一會天，包括這個46的大姐，我們幾個人互相加了微信。”
母親說：“哎呀，這是相親會，你是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男的，怎麽光和女的聊天，再說你和這個46的老大難女單身加微信幹什麽？”
靜好說：“怎麽不能加，我們幾個聊得挺開心，就加了微信嘛。”
靜好媽媽說：“她可不要整日宣揚獨身言論，你再受到壞影響！”
靜好說：“我看獨身也真的沒有什麽不好，我實在不行，以後也獨身。”
媽媽說：“我就知道你要胡說八道。”
父親問：“今天去的那麽多男的，就沒有一兩個像樣的？”
靜好說：“那些男的，真的沒有一個看著舒服的。穿西裝打領帶像是要來開會的有幾個，戴著粗金項鏈的跟海鮮販子似的有幾個，還有一個腰上別著一大串鑰匙，起身坐下，丁零當啷的，真難為這咖啡館，從哪裏湊來這些人。也有幾個人過來要加我微信，我說手機沒電了，迴頭在微信群裏找到我添加就行。”
母親說：“你不要以貌取人，交往一下，才能逐漸了解。”
靜好說：“根本不是以貌取人，聽對方開口講兩句話你就知道他大概是個什麽人了，今天這些男的，真的是基本素質都不高。媽你說的對，好的，早沒了，現在剩下的，需要去這種咖啡館相親的，基本就是殘次品。”
父親說：“那人家那些男的，肯定也這麽看你們這些女的。”
靜好說：“愛怎麽看怎麽看，但是今天這些女的，就是普遍比那些男的素質高，這是事實！”
母親說：“你別灰心，這是第一次，咱們沒經驗。那票上寫著‘高端人士’，我真以為都是層次比較高的單身人士，才催你去的，以後再找機會多參與。我看微信朋友圈裏，還有兩個相親會通知，一個是明天下午的，要不，我現在就轉發給你？”
靜好說：“這種事兒我再也不去了，又不是貓狗豬羊配對，還需要圈在一起關起來，這樣認識的人，怎麽可能有感情？怎麽可能有心靈層麵的交流？”
母親說：“隻有交往了、熟悉了，慢慢才能情投意合，你現在不要再小孩子氣了，你老是說soulmate，你繞了半個地球找‘搜美特’，找到了嗎？現在是時間不等人，時光飛逝，你再不行動起來......”
靜好生氣不說話，起身迴自己房間，靜好爸爸趕緊示意靜好媽媽別再說了。
這天一早，哈瑞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提著箱子出了門。他坐上一輛oxfordtube大巴士，直奔倫敦希思羅機場。窗外的英格蘭田園風光旖旎，哈瑞的心情似乎也很輕鬆愉快。
在飛機上等待起飛，哈瑞拿出一個小本子，看著上麵的記錄，反複練習著幾句話：“你們好，我，叫哈瑞，中文名字叫——對不起，那個，我，還沒想好……”
他的中文已經接近標準了，隻是傻乎乎一遍遍重複著，旁邊有幾個中國人一直歪頭看他，其中一個女的忍不住笑出聲音了。哈瑞覺察到後，也啞然失笑……
周末，夏天的陽光很好，樹葉晃動，光影疏離。尚是早晨，蟬鳴稀疏，還沒形成煩擾人的陣勢。
靜好躺在自己房間睡懶覺，躺在床上的姿勢仿佛在騎自行車，腳趾甲蓋塗的藍色指甲油已經斑駁。
廚房裏，父母親剛吃完了早飯，父親收拾碗筷，母親在洗杯子。
母親問：“她還沒起床？周末兩天，她又不打算出門了？整天宅在家？我看你一會最好是叫她一起出去走走……”
父親笑笑，說：“昨天她不是去參加那個見麵會了嗎？一會你去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帶她出門買東西吧……”
母親說：“她都多大了，我還哄哄她，帶著她出門買東西，也就你還拿她當小孩！31周歲了，我都愁，可你總是不當迴事兒！”
父親說：“我也不是不當迴事兒，隻是已經這樣了，你愁就管用嗎？這種事情，依我看，隻能放寬心等緣分到。”
母親說：“緣分？她一點不主動和人交往，哪來的緣分？單獨相親，迴來就說人家這樣不堪那樣不堪。去個相親會，二十多個男的，她就能一個聯係方式也沒留，迴來還一肚子牢騷抱怨。你看那宋元話本小說裏，編的都是男的撿到個帕子，拾到個簪子，女的從樓上開窗戶偶然與一個書生對視什麽的，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都還需要個因由，現在完全自由交往，她這麽封閉自己，緣分無緣無故從天上掉下來？”
父親說：“你別著急，再等等，也許這緣分自己就找上門來呢。”
母親說：“別想些不現實的，再等下去，會越來越麻煩！你看看人家陳棟梁是不是都好有小孩兒了？當初要是你別慫恿她去英國讀書，他們兩個人早就結了婚，也不會發生後來那些破事兒......”
父親說：“你別提這些了，人家都和別人成家了。再說，他發生那些事兒，又不是咱們造成的，他終究還是自身有問題，亂七八糟的，靜好和他沒成，也是好事兒，不然結婚後再鬧出軌，你幫著他們離婚呀？”
母親說：“他倆如果早結了婚，快快的有了孩子，兩個人都忙起來，也就不會給別人以可乘之機，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那些事兒。”
父親說：“哎呀，問題是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如果，你現在不能想這些了，都已經過去了。總想著如果如果，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你忘了你上一迴鬧出焦慮症來了？千萬別再這麽胡思亂想了......”
母親：“我是真的著急呢，她迴來都快一年了，年齡不饒人啊！不管男女，年齡太大還單身，心理容易出問題，你看她，脾氣越來越壞，昨天晚上還因為我無意中看了她的一個小本子，和我大吵一通！以前可是從來沒這樣。”
父親：“那你看人家的本子幹什麽？你不打招唿就偷看了，人家當然不樂意！”
母親：“我一個字都還沒看到呢，剛拿起來，翻開，看到有幾頁怎麽給撕了一半，我剛要仔細看看寫的什麽，她正好推門進去了，臉色馬上變了，人都蹦起來了，還跟我嚷嚷，讓我馬上把本子放下。你說，如果真是非常要緊的東西，你鎖起來呀！就那麽扔在抽屜裏，我找她抽屜裏的計算器用，一下子就看到了……”
父親：“人家好好地放在抽屜裏，那就是不想讓你看的呀！你亂翻人家東西，人家當然不高興了。”
母親：“我當媽的看一看怎麽了？都是你給慣的！慣出這麽多臭毛病，她現在是什麽話也聽不進去，再一個懶散成什麽樣子了，這都幾點了還不起床，家裏的活兒也從來不知道主動幹一點，她做過幾次飯？洗過幾次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以為自己才三歲呀......”
父親說：“她不是心情不好嘛，你就事論事，別什麽事兒都攪和到一塊說。”
母親說：“她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好嗎？”
父親說：“咱們都別煩，你也別著急上火。以後呢，你記得千萬不要再提小陳了，人家現在有自己的生活，已經和咱們不相幹了。”
靜好母親歎了一口氣：“唉，我以後不提他了。”
父親接著說：“當時，是咱閨女看人家不順眼，你呢又調查出人家還有生活腐敗、作風問題，咱們全家都嫌人家。可是世間萬物就是一物降一物，人家現在過得挺幸福，家庭和美，反而當初嫌人家這不好那不好的你閨女，成了女光棍，女大難，31了連個男朋友也不交往，換了是誰的媽，也著急，可是越是這種時候，你心態越要擺正，不要眼紅......”
靜好母親臉上表情起了變化，瞪眼嗆一句：“誰眼紅了？我眼紅他幹什麽？老郭，我在跟你好好說話，可你瞎扯胡說些什麽？我告訴你，她弄到現在還是一個人，至少有一半責任在你！”
父親嗬嗬笑了起來，說：“一半怨我，另一半怨誰？”
母親說：“另一半怨她自己！”
父親說：“你就一點責任沒有？”
母親說：“還虧了我呢，她沒和陳棟梁那種人結婚！”
父親說：“好好好，你這個人，剛才你說的是什麽？簡直是連一點邏輯性都不講，我說不過你……”
母親說：“你現在別挑我的刺兒，當務之急，你應該趕緊在你們大學裏幫她物色一個靠譜的人。你們那裏剛來的博士、博士後什麽的，三十出頭還沒結婚的，你每個學院，都多了解了解。”
父親說：“我，倒是真幫她物色了一個，打算最近找機會見個麵。”
母親說：“還最近幹嘛？就今天就可以呀，你問問對方，有時間的話，中午或者晚上來咱們家裏吃個飯，不就得了？”
父親說：“我，我現在聯係不上人家呢。”
母親問：“發微信、打電話啊，怎麽會聯係不上呢？”
父親說：“你別急，人家合適的時候，該來就來了，如果不來，咱們也沒辦法。”
這時候，靜好起身去衛生間，她一身卡通t恤睡衣，光腳穿著拖鞋——染了好久已經掉色的藍色腳趾甲、兩隻拖鞋穿錯了左右腳，聽見父母的對話，高聲給他們一句：“你們自己見人吧，誰我也不見！如果真來了咱家，你們陪著人家說話、吃飯，可千萬別叫我出來。”迴房間的時候，她順手把門也關嚴了。
靜好母親皺眉頭說：“你看看她，有沒有一點點體諒父母的心？”
父親笑笑：“她就不願意你管她的事兒，她怎麽會體諒你？”
母親說：“她見了那個46的女單身，也還不知道厲害，她以為自己還小呢。”
父親說：“和人家一比，她可不就是小呢。”
母親說：“這還起了反作用了，可是她不想想，那46的大姐，不也曾經31歲？”
父親說：“咱們剛說了，你別焦慮，你這麽一分析，就好像她到46肯定還是單身一樣。”
母親說：“時間真是飛快的，我們部門那個女博士小林，剛來的時候29，一晃，今年三十四周歲，也是沒抓緊耽誤了，現在人家給她介紹的，你猜都是什麽情況？不是離婚帶孩子的，就是喪偶的鰥夫，最大的五十一。她又不樂意，就這麽靠著。”
父親歎口氣：“唉，現在這個大齡女的事情，還真是個社會現象了。”
母親說：“大齡男也不少呢，咱們不去討論社會現象，咱們先想辦法把她說服了，激發出她的熱情來，勇於和人交往，上次人家那三個男的，對她都有意思。”
父親笑了笑：“可她不樂意，你也沒辦法啊。”
母親接著說：“她才剛剛三十一歲，遇上個三十三四、三十五六歲的，哪怕四十歲左右的，隻要人好，兩個人大體上合適，完全可以交往交往，從不熟悉到熟悉，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嘛......”
父親問：“那你說，要是比她大十五六歲的話，你讚同他們交往嗎？”
母親說：“理論上說，是年齡差距有點大，但是具體情況，具體討論吧，要真是人好，兩個人各方麵都合得來，我的意見是，若真大一點也沒什麽。”
父親說：“嗬嗬，你還真解放思想了呢。”
母親說：“不然呢，那你說怎麽辦？”
突然響起手機鈴聲，靜好父親迴書房找到手機，不知為何又特意關了門接聽，在裏麵小聲說了三四分鍾，打完了電話，出來叫著靜好媽媽出門。
父親說：“走，咱們去買點水果。”
靜好媽媽說：“家裏還有呢，買多了容易壞的。再說她還沒起床，她那個雞蛋，我還沒給她煎，現做出來的好吃一些。”
父親說：“哎呀，還說我慣他慣壞了，那她起來餓了還不知道自己弄飯吃啊？你別管她了。”
說完，拉著靜好媽媽就往外走：“我叫你一起出去，還有個事情要和你說......”
窗外太陽老高了，鳥兒叫、蝴蝶飛，靜好依舊蒙頭睡大覺。
突然有敲門聲傳來。她並不知道父母親外出了，以為自然有人會去開門，並不理睬，這人繼續敲個沒完，靜好隻好皺著眉頭起身，扯了一件大襯衣裹在睡衣外麵，走到門口問：“送快遞的嗎？”
對方的迴答有一點奇怪：“我是的。”
哈瑞正站在門外，他掏出一小瓶威士忌，喝了一小口。
一打開門，靜好嚇一跳。
哈瑞開口說：“真好，我們又見麵了。”
靜好恍若做夢，她沒戴眼鏡，以為自己看錯了，連著眨了好幾下眼睛，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洗臉，下意識地抬手，理了理蓬亂的頭發，問：“哈瑞！真是你？你怎麽，突然來了？”
哈瑞掏出一張她父親所在大學的邀請信來，遞給靜好：“那個，是他們邀請我來的，挺熱情的，著急讓我快點來，沒辦法我隻好忙完手頭的事情就趕過來了。我，那個，順便來看你。”
靜好說：“可是你怎麽知道地址？”
哈瑞說：“我有你在學校注冊時候的中國地址啊，我還打過那上麵記錄的電話，可惜號碼不存在了，還好你們沒有搬家，地址是對的。”
靜好說：“那我爸爸學校，怎麽會突然給你發邀請信啊？”
哈瑞說：“你突然走了，我給你發郵件，也沒有迴信，幸好你的注冊學生信息裏麵有你父親的聯係方式，於是我就試著給他發了郵件，告訴他我想來做一年訪學。他說，他們正需要，非常歡迎......”
哈瑞看著靜好，靜好也看著哈瑞。
靜好低下頭，哈瑞緩緩地伸開胳膊，慢慢地擁抱了靜好，把自己的臉頰和她的臉頰貼在一起。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靜好強忍住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她說：“很抱歉，我當時沒有告訴你原因，就走了，也許是我太自私了，其實我迴來後一直很想聯係你，可是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哈瑞說：“我也要說對不起，我反思自己，好多話還沒來得及對你說，也許你有很深的誤會。其實我原本計劃得很好，還有兩周時間，我就會和你好好討論我們的未來，誰知道，一下子延期了整整一年......”
靜好這才意識到，是的，她正是去年的今天，拖著箱子迴來的。
鍾表嘀嗒嘀嗒逆時針走著；靜好所在城市，從夜晚燈火璀璨退迴到正午陽光下，再迴到早晨的晨曦中；牛津的街市上，人們倒著走路；牛津南公園的大草地和花園裏，從鬱鬱蔥蔥的綠色變迴冬季的墨綠再變迴秋天的濃綠、夏天的油綠和春天的嫩綠；倫敦希斯羅機場的飛機一艘艘從空中退迴到地麵......
靜好和哈瑞也像動畫片一樣順著他們各自的四季退迴去：春天、冬天、秋天、夏天......
迴到兩人在牛津西區看完了電影《罪贖》後，被大雨擋住，到街對麵的西班牙餐廳坐著，喝茶、吃飯。哈瑞講了令人尷尬的笑話，兩人又討論起什麽是好電影，什麽是壞電影......
哈瑞家中客廳的掛鍾也在倒著走，時間畫麵繼續倒退，退迴到他們第一次在校園之外的街頭上雨中邂逅，那是鯊魚屋街上的一扇郵差綠色的木門對麵......
靜好正在屋簷下避雨，哈瑞從郵差綠色木門出來，打算撐開一把墨綠色和黑色方格圖案的木柄雨傘，一抬頭，他看見了她......
靜好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您住在這裏嗎？我不知道您住在這裏”。
哈瑞麵色平靜地說：“呃——，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正好會在我門的外。”
哈瑞緊緊地擁抱靜好，靜好也緊緊擁抱著哈瑞。
靜好問：“這是happyending嗎？”
哈瑞說：“當然不是？”
靜好有點吃驚，抬頭問：“為什麽？”
哈瑞說：“happybeginning.”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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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牛津。鯊魚屋街上，陽光明媚，鯊魚屋頂上的大鯊魚尾巴直衝藍天，突然間，陰天了，幾朵灰雲飄來，下起了小陣雨。整條街被小雨衝刷後，幹淨明朗，哈瑞家的綠色木門，被雨水淋得發亮。
小雨剛歇，一個郵差走過來，朝哈瑞的郵差綠色木門的投信口塞進一封信件，然後敲敲門，提醒屋裏人收信，也不管屋裏有沒有應答，郵差敲完門馬上轉身朝下一家走去。
哈瑞聽到聲音，從樓上緩緩地挪步走下來，撿起掉落在門口小地毯上的信件，打開來，看著看著，臉上漾起一層微微的笑意。
接下來一段時間，哈瑞一直忙碌著，幾次往返倫敦和牛津之間，不是從牛津火車站上車，就是從倫敦維多利亞中心火車站出站，要麽就是從中國大使館走出來......似乎在辦理什麽重要的事情。
媽媽同事給靜好連續介紹了三個相親對象，靜好很抵觸，但是拗不過，連著三天去相親。
第一個男的很詭異，主業是一所職業高中的行政人員，但是一見麵，兩個手機擺桌子上，此起彼伏地響，他自己解釋：“我最近業務挺忙的。”聊了沒幾句就開始吹牛，說自己計劃下半年把上下產業鏈打通，團隊業績力爭做到1.3個億......靜好半天才弄明白，他好像在做*傳銷......
第二個男的顯老，才三十三歲，頭就幾乎全禿了，就那麽幾根頭發掛在腦袋上，也不戴個棒球帽什麽的遮一下......
剩下的那個是個文學青年，漢語言文學博士，見了麵沒聊幾分鍾，就說起了黃段子，自己笑得呲牙咧嘴，滿嘴唾沫，樣子猥瑣得不得了......
這些當然都是靜好迴家和父母描繪的，相親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牛津，街上的景色已經接近夏天了。哈瑞背著大書包去了學校，一路上走得輕快，哼著歌。
他去辦公室發送了一封郵件，又把這個郵件的內容複製，打印了一封信，裝進一個白色信封，封好，走到一樓的一個辦公室門口，放進門口的筐子裏。他走到一樓的玻璃大門，正好那個同事james迎麵開門進來。
james問：“哈瑞，真的要去訪學？要離開一年嗎？”
哈瑞迴答：“嗯，我剛剛把正式的申請信發到院長信箱裏了。”
james說：“聽說是你新書涉及的領域，必須要去做些實地的資料收集工作？”
哈瑞說：“差不多吧，當然通過網絡溝通也可以，不過去到那裏的話，應該會有更多收獲。”
james說：“我想也是，祝你好運。”
幾次單獨相親結果不理想，靜好媽媽並不氣餒，除了一對一，還有單身聚會。這天傍晚，靜好被逼著，又參加了一場“高端單身人士見麵會”。在老城區的一家德式老建築裏開的咖啡店，相親區，被色彩曖昧的粉紅色氣球圍成一圈，大白天的，故意拉上了窗簾，亮著壁燈，飄著輕柔的音樂......
好不容易結束了，她氣鼓鼓地迴到家，一進門就嚷：“你們從哪兒弄的門票，怎麽那麽愛信別人的話？這個鬼見麵會，壓根兒就是咖啡館騙人去消費的好不好，一杯連速溶咖啡都不如的爛咖啡，賣35，亂七八糟的小門頭，髒乎乎的杯子，也好意思賣得比星巴克還貴！”
爸爸從書房出來，問：“是騙人的？”
靜好一邊換拖鞋一邊說：“我覺得是騙人的，除了我剛才說的難喝的破咖啡，還必須搭配一塊芝士蛋糕或者什麽彩虹蛋糕、芒果慕斯啥的，這兩樣今天叫‘一見傾心’套餐，一共66塊錢，進了門這是基本消費，不然人家不讓你進那個相親區。”
爸爸說：“安排了專門的區域？那這畢竟還是個相親會,人家還挺認真嘛。”
靜好說：“爸爸你真應該一起看看，長長見識，大白天還故意拉上窗簾開著燈，太滑稽了......”
爸爸嗬嗬笑，說：“那是營造個氛圍，讓你們燈下看美人。”
靜好說：“還營造氛圍呢，我看是為了黑燈瞎火的，好把滯銷的甜點全賣給我們，都不知道放幾天了，幹乎乎的，一點也不新鮮......”
爸爸說：“人家咖啡館也是有成本的，賣賣咖啡和點心，也是應該的。不然，你們就得和那些老年人相親一樣，跑街心公園去見麵，那多不雅觀。”
靜好說：“對，我們這等於66一張門票，關起門來看人，好歹文雅一點。”
爸爸問：“那去的人都怎麽樣？有多少人？”
靜好說：“男男女女四五十個人，男的，最‘高端’的一個是在台東鬧市區開蒼蠅館子的，餡餅甜沫店！簡直笑死人。”
媽媽聞聲從廚房出來，問：“怎麽迴事兒？開小餐館的？不是說主要是金融、媒體、高校、政府人員嗎？”
爸爸問：“你那張門票是怎麽來的？”
媽媽說：“那入場券是我同事小林給的，她說是會員福利，她是一個什麽咖啡書店的會員。人家本來隻給她一張券，這還是她專門多要的一張，她今天沒去嗎？”
靜好懶洋洋歪在客廳沙發上，說：“我又不認識她，從來沒見過她長什麽樣，誰知道她去了還是沒去。”
母親問：“那女的都什麽情況？”
靜好說：“女的情況多元化，最小的一個才25歲，最大的46歲，有女處長公務員、有銀行的理財經理，媽你說的金融、媒體、高校、政府的，是不是主要是說女的的情況呀？那人家還真沒撒謊，我還是媒體的呢。可惜，男的真都不咋的，二十來個男的，沒一個看著舒服的。”
母親說：“你們看看，這還真就說明，男的供不應求，略微有點出息，早就成家了，哪還需要去參加相親會，但是女的就不一樣了，你說的那個公務員女處長怎麽迴事兒，多大？”
靜好說：“46，從來沒結過婚。”
母親說：“我以前說，你們還不信，你看看，這要是個男的，46，處長，單身，那好找的很，和我們小林就正合適，可是現在換了是個女的，可就是另一迴事兒了，上哪去找個五十上下的能和她般配的單身男人？不好的她肯定看不上，好的人家誰還一直單身等著她？這女的，現在能找上個喪偶的、孩子成年的，她都算幸運了！”
父親說：“這46也確實太大了一點，恐怕都快更年期了吧。”
母親說：“人家26結婚的，都過了20年家庭生活了，孩子都好上大學了！”
靜好說：“你倆真愛替人家擔心，其實我看她這麽一個人過也挺好，有錢有閑的，住著大房子，無牽無掛，想去哪裏旅行，隻要時間合適，說走就走，幹嘛非得結婚啊？”
母親說：“大房子有什麽用？有錢有什麽用？孤孤單單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天天如此，怎麽會好？”
父親對靜好說：“所以去看看也好，各種各樣的情況，你也增加一點危機意識。那你沒和大家交換個聯係方式什麽的？”
靜好說：“我和幾個女的聊了一會天，包括這個46的大姐，我們幾個人互相加了微信。”
母親說：“哎呀，這是相親會，你是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男的，怎麽光和女的聊天，再說你和這個46的老大難女單身加微信幹什麽？”
靜好說：“怎麽不能加，我們幾個聊得挺開心，就加了微信嘛。”
靜好媽媽說：“她可不要整日宣揚獨身言論，你再受到壞影響！”
靜好說：“我看獨身也真的沒有什麽不好，我實在不行，以後也獨身。”
媽媽說：“我就知道你要胡說八道。”
父親問：“今天去的那麽多男的，就沒有一兩個像樣的？”
靜好說：“那些男的，真的沒有一個看著舒服的。穿西裝打領帶像是要來開會的有幾個，戴著粗金項鏈的跟海鮮販子似的有幾個，還有一個腰上別著一大串鑰匙，起身坐下，丁零當啷的，真難為這咖啡館，從哪裏湊來這些人。也有幾個人過來要加我微信，我說手機沒電了，迴頭在微信群裏找到我添加就行。”
母親說：“你不要以貌取人，交往一下，才能逐漸了解。”
靜好說：“根本不是以貌取人，聽對方開口講兩句話你就知道他大概是個什麽人了，今天這些男的，真的是基本素質都不高。媽你說的對，好的，早沒了，現在剩下的，需要去這種咖啡館相親的，基本就是殘次品。”
父親說：“那人家那些男的，肯定也這麽看你們這些女的。”
靜好說：“愛怎麽看怎麽看，但是今天這些女的，就是普遍比那些男的素質高，這是事實！”
母親說：“你別灰心，這是第一次，咱們沒經驗。那票上寫著‘高端人士’，我真以為都是層次比較高的單身人士，才催你去的，以後再找機會多參與。我看微信朋友圈裏，還有兩個相親會通知，一個是明天下午的，要不，我現在就轉發給你？”
靜好說：“這種事兒我再也不去了，又不是貓狗豬羊配對，還需要圈在一起關起來，這樣認識的人，怎麽可能有感情？怎麽可能有心靈層麵的交流？”
母親說：“隻有交往了、熟悉了，慢慢才能情投意合，你現在不要再小孩子氣了，你老是說soulmate，你繞了半個地球找‘搜美特’，找到了嗎？現在是時間不等人，時光飛逝，你再不行動起來......”
靜好生氣不說話，起身迴自己房間，靜好爸爸趕緊示意靜好媽媽別再說了。
這天一早，哈瑞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提著箱子出了門。他坐上一輛oxfordtube大巴士，直奔倫敦希思羅機場。窗外的英格蘭田園風光旖旎，哈瑞的心情似乎也很輕鬆愉快。
在飛機上等待起飛，哈瑞拿出一個小本子，看著上麵的記錄，反複練習著幾句話：“你們好，我，叫哈瑞，中文名字叫——對不起，那個，我，還沒想好……”
他的中文已經接近標準了，隻是傻乎乎一遍遍重複著，旁邊有幾個中國人一直歪頭看他，其中一個女的忍不住笑出聲音了。哈瑞覺察到後，也啞然失笑……
周末，夏天的陽光很好，樹葉晃動，光影疏離。尚是早晨，蟬鳴稀疏，還沒形成煩擾人的陣勢。
靜好躺在自己房間睡懶覺，躺在床上的姿勢仿佛在騎自行車，腳趾甲蓋塗的藍色指甲油已經斑駁。
廚房裏，父母親剛吃完了早飯，父親收拾碗筷，母親在洗杯子。
母親問：“她還沒起床？周末兩天，她又不打算出門了？整天宅在家？我看你一會最好是叫她一起出去走走……”
父親笑笑，說：“昨天她不是去參加那個見麵會了嗎？一會你去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帶她出門買東西吧……”
母親說：“她都多大了，我還哄哄她，帶著她出門買東西，也就你還拿她當小孩！31周歲了，我都愁，可你總是不當迴事兒！”
父親說：“我也不是不當迴事兒，隻是已經這樣了，你愁就管用嗎？這種事情，依我看，隻能放寬心等緣分到。”
母親說：“緣分？她一點不主動和人交往，哪來的緣分？單獨相親，迴來就說人家這樣不堪那樣不堪。去個相親會，二十多個男的，她就能一個聯係方式也沒留，迴來還一肚子牢騷抱怨。你看那宋元話本小說裏，編的都是男的撿到個帕子，拾到個簪子，女的從樓上開窗戶偶然與一個書生對視什麽的，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都還需要個因由，現在完全自由交往，她這麽封閉自己，緣分無緣無故從天上掉下來？”
父親說：“你別著急，再等等，也許這緣分自己就找上門來呢。”
母親說：“別想些不現實的，再等下去，會越來越麻煩！你看看人家陳棟梁是不是都好有小孩兒了？當初要是你別慫恿她去英國讀書，他們兩個人早就結了婚，也不會發生後來那些破事兒......”
父親說：“你別提這些了，人家都和別人成家了。再說，他發生那些事兒，又不是咱們造成的，他終究還是自身有問題，亂七八糟的，靜好和他沒成，也是好事兒，不然結婚後再鬧出軌，你幫著他們離婚呀？”
母親說：“他倆如果早結了婚，快快的有了孩子，兩個人都忙起來，也就不會給別人以可乘之機，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那些事兒。”
父親說：“哎呀，問題是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如果，你現在不能想這些了，都已經過去了。總想著如果如果，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你忘了你上一迴鬧出焦慮症來了？千萬別再這麽胡思亂想了......”
母親：“我是真的著急呢，她迴來都快一年了，年齡不饒人啊！不管男女，年齡太大還單身，心理容易出問題，你看她，脾氣越來越壞，昨天晚上還因為我無意中看了她的一個小本子，和我大吵一通！以前可是從來沒這樣。”
父親：“那你看人家的本子幹什麽？你不打招唿就偷看了，人家當然不樂意！”
母親：“我一個字都還沒看到呢，剛拿起來，翻開，看到有幾頁怎麽給撕了一半，我剛要仔細看看寫的什麽，她正好推門進去了，臉色馬上變了，人都蹦起來了，還跟我嚷嚷，讓我馬上把本子放下。你說，如果真是非常要緊的東西，你鎖起來呀！就那麽扔在抽屜裏，我找她抽屜裏的計算器用，一下子就看到了……”
父親：“人家好好地放在抽屜裏，那就是不想讓你看的呀！你亂翻人家東西，人家當然不高興了。”
母親：“我當媽的看一看怎麽了？都是你給慣的！慣出這麽多臭毛病，她現在是什麽話也聽不進去，再一個懶散成什麽樣子了，這都幾點了還不起床，家裏的活兒也從來不知道主動幹一點，她做過幾次飯？洗過幾次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以為自己才三歲呀......”
父親說：“她不是心情不好嘛，你就事論事，別什麽事兒都攪和到一塊說。”
母親說：“她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好嗎？”
父親說：“咱們都別煩，你也別著急上火。以後呢，你記得千萬不要再提小陳了，人家現在有自己的生活，已經和咱們不相幹了。”
靜好母親歎了一口氣：“唉，我以後不提他了。”
父親接著說：“當時，是咱閨女看人家不順眼，你呢又調查出人家還有生活腐敗、作風問題，咱們全家都嫌人家。可是世間萬物就是一物降一物，人家現在過得挺幸福，家庭和美，反而當初嫌人家這不好那不好的你閨女，成了女光棍，女大難，31了連個男朋友也不交往，換了是誰的媽，也著急，可是越是這種時候，你心態越要擺正，不要眼紅......”
靜好母親臉上表情起了變化，瞪眼嗆一句：“誰眼紅了？我眼紅他幹什麽？老郭，我在跟你好好說話，可你瞎扯胡說些什麽？我告訴你，她弄到現在還是一個人，至少有一半責任在你！”
父親嗬嗬笑了起來，說：“一半怨我，另一半怨誰？”
母親說：“另一半怨她自己！”
父親說：“你就一點責任沒有？”
母親說：“還虧了我呢，她沒和陳棟梁那種人結婚！”
父親說：“好好好，你這個人，剛才你說的是什麽？簡直是連一點邏輯性都不講，我說不過你……”
母親說：“你現在別挑我的刺兒，當務之急，你應該趕緊在你們大學裏幫她物色一個靠譜的人。你們那裏剛來的博士、博士後什麽的，三十出頭還沒結婚的，你每個學院，都多了解了解。”
父親說：“我，倒是真幫她物色了一個，打算最近找機會見個麵。”
母親說：“還最近幹嘛？就今天就可以呀，你問問對方，有時間的話，中午或者晚上來咱們家裏吃個飯，不就得了？”
父親說：“我，我現在聯係不上人家呢。”
母親問：“發微信、打電話啊，怎麽會聯係不上呢？”
父親說：“你別急，人家合適的時候，該來就來了，如果不來，咱們也沒辦法。”
這時候，靜好起身去衛生間，她一身卡通t恤睡衣，光腳穿著拖鞋——染了好久已經掉色的藍色腳趾甲、兩隻拖鞋穿錯了左右腳，聽見父母的對話，高聲給他們一句：“你們自己見人吧，誰我也不見！如果真來了咱家，你們陪著人家說話、吃飯，可千萬別叫我出來。”迴房間的時候，她順手把門也關嚴了。
靜好母親皺眉頭說：“你看看她，有沒有一點點體諒父母的心？”
父親笑笑：“她就不願意你管她的事兒，她怎麽會體諒你？”
母親說：“她見了那個46的女單身，也還不知道厲害，她以為自己還小呢。”
父親說：“和人家一比，她可不就是小呢。”
母親說：“這還起了反作用了，可是她不想想，那46的大姐，不也曾經31歲？”
父親說：“咱們剛說了，你別焦慮，你這麽一分析，就好像她到46肯定還是單身一樣。”
母親說：“時間真是飛快的，我們部門那個女博士小林，剛來的時候29，一晃，今年三十四周歲，也是沒抓緊耽誤了，現在人家給她介紹的，你猜都是什麽情況？不是離婚帶孩子的，就是喪偶的鰥夫，最大的五十一。她又不樂意，就這麽靠著。”
父親歎口氣：“唉，現在這個大齡女的事情，還真是個社會現象了。”
母親說：“大齡男也不少呢，咱們不去討論社會現象，咱們先想辦法把她說服了，激發出她的熱情來，勇於和人交往，上次人家那三個男的，對她都有意思。”
父親笑了笑：“可她不樂意，你也沒辦法啊。”
母親接著說：“她才剛剛三十一歲，遇上個三十三四、三十五六歲的，哪怕四十歲左右的，隻要人好，兩個人大體上合適，完全可以交往交往，從不熟悉到熟悉，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嘛......”
父親問：“那你說，要是比她大十五六歲的話，你讚同他們交往嗎？”
母親說：“理論上說，是年齡差距有點大，但是具體情況，具體討論吧，要真是人好，兩個人各方麵都合得來，我的意見是，若真大一點也沒什麽。”
父親說：“嗬嗬，你還真解放思想了呢。”
母親說：“不然呢，那你說怎麽辦？”
突然響起手機鈴聲，靜好父親迴書房找到手機，不知為何又特意關了門接聽，在裏麵小聲說了三四分鍾，打完了電話，出來叫著靜好媽媽出門。
父親說：“走，咱們去買點水果。”
靜好媽媽說：“家裏還有呢，買多了容易壞的。再說她還沒起床，她那個雞蛋，我還沒給她煎，現做出來的好吃一些。”
父親說：“哎呀，還說我慣他慣壞了，那她起來餓了還不知道自己弄飯吃啊？你別管她了。”
說完，拉著靜好媽媽就往外走：“我叫你一起出去，還有個事情要和你說......”
窗外太陽老高了，鳥兒叫、蝴蝶飛，靜好依舊蒙頭睡大覺。
突然有敲門聲傳來。她並不知道父母親外出了，以為自然有人會去開門，並不理睬，這人繼續敲個沒完，靜好隻好皺著眉頭起身，扯了一件大襯衣裹在睡衣外麵，走到門口問：“送快遞的嗎？”
對方的迴答有一點奇怪：“我是的。”
哈瑞正站在門外，他掏出一小瓶威士忌，喝了一小口。
一打開門，靜好嚇一跳。
哈瑞開口說：“真好，我們又見麵了。”
靜好恍若做夢，她沒戴眼鏡，以為自己看錯了，連著眨了好幾下眼睛，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洗臉，下意識地抬手，理了理蓬亂的頭發，問：“哈瑞！真是你？你怎麽，突然來了？”
哈瑞掏出一張她父親所在大學的邀請信來，遞給靜好：“那個，是他們邀請我來的，挺熱情的，著急讓我快點來，沒辦法我隻好忙完手頭的事情就趕過來了。我，那個，順便來看你。”
靜好說：“可是你怎麽知道地址？”
哈瑞說：“我有你在學校注冊時候的中國地址啊，我還打過那上麵記錄的電話，可惜號碼不存在了，還好你們沒有搬家，地址是對的。”
靜好說：“那我爸爸學校，怎麽會突然給你發邀請信啊？”
哈瑞說：“你突然走了，我給你發郵件，也沒有迴信，幸好你的注冊學生信息裏麵有你父親的聯係方式，於是我就試著給他發了郵件，告訴他我想來做一年訪學。他說，他們正需要，非常歡迎......”
哈瑞看著靜好，靜好也看著哈瑞。
靜好低下頭，哈瑞緩緩地伸開胳膊，慢慢地擁抱了靜好，把自己的臉頰和她的臉頰貼在一起。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靜好強忍住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她說：“很抱歉，我當時沒有告訴你原因，就走了，也許是我太自私了，其實我迴來後一直很想聯係你，可是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哈瑞說：“我也要說對不起，我反思自己，好多話還沒來得及對你說，也許你有很深的誤會。其實我原本計劃得很好，還有兩周時間，我就會和你好好討論我們的未來，誰知道，一下子延期了整整一年......”
靜好這才意識到，是的，她正是去年的今天，拖著箱子迴來的。
鍾表嘀嗒嘀嗒逆時針走著；靜好所在城市，從夜晚燈火璀璨退迴到正午陽光下，再迴到早晨的晨曦中；牛津的街市上，人們倒著走路；牛津南公園的大草地和花園裏，從鬱鬱蔥蔥的綠色變迴冬季的墨綠再變迴秋天的濃綠、夏天的油綠和春天的嫩綠；倫敦希斯羅機場的飛機一艘艘從空中退迴到地麵......
靜好和哈瑞也像動畫片一樣順著他們各自的四季退迴去：春天、冬天、秋天、夏天......
迴到兩人在牛津西區看完了電影《罪贖》後，被大雨擋住，到街對麵的西班牙餐廳坐著，喝茶、吃飯。哈瑞講了令人尷尬的笑話，兩人又討論起什麽是好電影，什麽是壞電影......
哈瑞家中客廳的掛鍾也在倒著走，時間畫麵繼續倒退，退迴到他們第一次在校園之外的街頭上雨中邂逅，那是鯊魚屋街上的一扇郵差綠色的木門對麵......
靜好正在屋簷下避雨，哈瑞從郵差綠色木門出來，打算撐開一把墨綠色和黑色方格圖案的木柄雨傘，一抬頭，他看見了她......
靜好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您住在這裏嗎？我不知道您住在這裏”。
哈瑞麵色平靜地說：“呃——，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正好會在我門的外。”
哈瑞緊緊地擁抱靜好，靜好也緊緊擁抱著哈瑞。
靜好問：“這是happyending嗎？”
哈瑞說：“當然不是？”
靜好有點吃驚，抬頭問：“為什麽？”
哈瑞說：“happybeginning.”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