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都是臣子覲見,卻被小皇帝派內官擋在殿外,就算有幸見到天子真容,小皇帝也不著調地談得都是些冶遊玩樂的事情,哪見過他答應政事答應得這麽快?


    辛不移還好。


    年歲最大的禦史大夫快要老淚縱橫了:「陛下,陛下啊……」


    蒼天啊,大地啊,陛下真的開竅了。


    衛晚嵐點點頭,作為現代人穿越迴古代,他無法體會到自己這種改變,對於一個朝廷和它之下的臣子們,乃是何等的震撼。


    蘇靖之腦海裏忽然浮現起蘇家的祠堂,祠堂裏他曾暗暗定下疏遠衛晚嵐的決心。


    但現在那種決心從磐石即將變成慢慢消解的塵埃。


    蘇靖之意識到自己有動搖的苗頭,強行將它拉迴來:「陛下可還記得,你有多久沒上過朝了?」


    衛晚嵐確實不知道,於是搖頭:「朕……不知道。」


    這等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禁令三法司各主官燃起的希望,又變成了淺淺哀嘆。


    還是要再努力一點啊陛下!我們可以等!


    緊接著眾人各懷心思緊走幾步,林間樹林窸窣,枝杈晃動,幾名佩刀護衛察覺到危險。


    蘇靖之目光一淩。


    衛晚嵐前頭走了半步,他看見隻皮毛黑白相間的龐然大物,肥碩健壯,足有好幾百斤。


    衛晚嵐竟一改膽慫之態,歡歡喜喜地叫道:「哇,大熊貓~~~~~~~~」


    此乃種花家憨態可掬的國寶,放在哪個動物園裏都是c位主角的大熊貓本貓。


    衛晚嵐眼睛都亮了。作為看熊貓要掏門票的現代人,大熊貓,活的,還距離自己那麽近,這放在現代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可惜沒有手機可以留影。


    冬季裏大熊貓是不冬眠的。熊貓背對所有人,正在啃食竹子,發出哢哧哢哧的青竹斷裂聲,背影一聳一聳。


    正要接近,後脖領子卻被蘇靖之揪住,某人將自己提溜迴來,板著臉嚴肅教訓:


    「站住。它是兇獸。」


    「它是熊貓。」


    「是熊。」


    「熊貓!」


    「熊。」


    我好不容易休個假,他不讓我看熊貓!


    古人跟現代人之間出現了認識差異。


    【熊貓的咬合力不輸給老虎,表麵人畜無害,實則戰鬥力爆表,野生熊貓更為可怕。】


    但顯然這局係統跟攝政王站同一邊。


    不過那頭大熊貓其實已經吃飽了,攻擊人的興趣闌珊,聽見自己背後不遠處有人聲幾許,依舊還是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來,露出鼻頭跟兩隻黑眼圈。


    蘇靖之拎起衛晚嵐欲走。


    衛晩嵐被攝政王兇巴巴地提溜著起來,嚇得繃緊了腳尖,小臉頓時煞白,那張哭唧唧的小臉跟大熊貓胖嘟嘟的臉盤子對上,四目而視。


    熊貓動了。眾人皆屏住唿吸。


    熊貓望向這邊,見到正在望著自己的人,歪頭凝了凝,竟朝衛晚嵐將熊掌伸出來。然後熊掌勾了勾。


    打招唿賣萌是大熊貓的祖傳藝能啊。


    衛晩嵐驚喜極了,這迴終於圓了夢,雖說正在被攝政王提著後脖領子,依舊按捺不住心緒跟它打了個招唿:「嗨~」


    一大一小隔著幾十尺距離在做交流:「朕知道你在這個園子裏待著不舒服,朕今天就是碰巧了看看你,之後會把你放迴你的老家四川……不對,是巴蜀之地的。」


    盡管古人的審美跟現代人不同。


    但審美這種東西多少會有相通,就好像當衛晩嵐誇讚大熊貓可愛時,在場的所有人也開始仔細打量熊貓。


    唐團率先被小皇帝帶跑偏了:「哎,也不能怪陛下喜歡它,你看它,圓圓的腦袋,胖胖的身子,黑白配,慢吞吞,多好玩。我也覺得他挺可愛的。」


    三法司各位長官也沒好到哪兒去,辛不疑雖是默然,但明顯挪不開視線。


    而刑部尚書撫摸著自己的大肚皮,眯眼笑道:「憨態可掬,令人心生安寧。」


    ——他更讓人心生安寧。


    蘇靖之腦中莫名被這句話撞了下。


    似乎又迴憶起許多與衛晚嵐零零散散的片段,眉峰皺緊,攝政王脫口而出又是一句諷刺:「陛下除去荒唐玩樂從未關心過他物,怎知此獸來自巴蜀?」


    係統救救,知識盲區了!


    【「貘,似熊而黃黑色,出蜀中。」】


    衛晩嵐依言重複,那慎重吐字的情態,倒讓他這鸚鵡學舌像極了是真的背會了某部名篇。


    三法司主官都是文臣,引經據典不在話下,但是這應時應景的歌頌皇家園林的漢初大賦《上林賦》竟由小皇帝引出,朝廷執法組激動萬分。


    群臣再度齊聲拱手:「陛下聖明!」


    護衛自然要行武將的禮儀:「陛下聖明!」


    蘇靖之眸色更為深沉地注視衛晚嵐。


    他聖明嗎?


    先前他以為衛氏皇族昏聵,衛晚嵐現在,還算那個昏聵的皇帝嗎,還是在慢慢向好,一步一步地改變?


    蘇靖之心頭泛起不安,便更不欲與衛晚嵐搭話,負手繼續護送衛晚嵐前行。


    而連續三次被誇贊的衛晩嵐喜形於色,接著就得意忘形,腳腕一轉絆上根老藤,摔倒了。


    衛晩嵐頓時疼得小臉煞白,摔到蘇靖之的腳邊,豆大的汗珠淚珠滑落:「嗚嗚嗚,攝政王,朕崴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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