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更;


    脂正濃,粉更香;


    粉墨登場;


    唱的是誰家歡喜誰家殤;


    恩怨情仇,跳梁小醜;


    鶯鶯燕燕;


    隻道是人間悲歡幾多悲涼;


    ……


    鬼麵起;


    三門立;


    神鬼泣泣;


    九州震動;


    鳳凰山裏梧桐落;


    鳳凰令下百鬼休;


    涅槃重生雙生滅;


    武動乾坤未可知;


    ……”


    我駐足原地,整個人僵直的站著,內心震撼的連心髒都要奔出來了似的。


    這唱腔,我熟悉,是鳳靈犀的,絕不會錯。


    這歌謠,也似曾相識。


    第一段歌謠,是我們相識之初,鳳靈犀帶我迴鳳家莊的夜裏就聽過,第二段的前半部分,我也聽過不止一次,但我從未想過,這兩段會是連起來的,並且還有後續。


    隨著這唱腔不停的在半空中迴蕩,我眼前的灰霧似乎都散開了不少,我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可是很快,戲曲唱腔又換了方位。


    我隻得又停下來了,安靜的聽著歌謠。


    鳳凰山裏梧桐落,鳳棲梧桐,這是在說,鳳凰山裏應當是有一棵梧桐樹存在的,這棵梧桐樹,跟傳說中,鳳凰一族隕落的地點有關,如果鳳凰靈力還在的話,必定是在這梧桐樹周圍的。


    那麽,找到這棵梧桐樹,便能找到鳳無心和鳳青帆。


    鳳凰令出百鬼休,可以看出,這鳳凰令對於感應鳳凰靈力至關重要。


    涅槃重生雙生滅。說的更加直白,鳳無心和鳳青帆兩個,必定有一個要隕落,以此成全對方。


    後麵的這些,都是我們現在所管不了的,但是找到梧桐樹,這是鳳靈犀冒險唱出歌謠的目的所在,她在為我們引路。


    鳳靈犀現在的處境特別艱難,鳳無心對她有惻隱之心,或者別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才會一直帶著她。她卻在關鍵時刻出賣鳳無心,鳳無心此刻肯定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我很擔心鳳靈犀,以及她肚子裏的孩子,無論鳳無心對她的包容度有多大,到了這種關鍵時刻,她做出這樣的舉動,對鳳無心來說,她都是死不足惜的。


    落到那種惡魔的手裏,鳳靈犀該怎麽辦?


    並且,從灰霧小範圍的退開這一點來看,鳳靈犀是在唱腔之中,注入了大量的內力,以此來幫我們的,這樣大的消耗,對她自身的損耗特別大。


    這個傻女人,為了鳳青帆,也是拚了命了。


    現在我所能做的,就是盡快的找到梧桐樹,我能想到的,柳伏城定然也能想到,到時候我們一定能夠在那兒重逢的。


    想到這裏,我不再猶豫。硬著頭皮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注意著四周的情況,一是防備著柳鎮海再次出現,另一個就是,想要盡早確定梧桐樹的位置。


    梧桐樹的位置太難確定了,我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歌謠,想要找到有用信息,但根本找不到。


    等到我停下來,猛然反應過來,歌謠的一開始,其實就已經提供了線索。


    午夜三更。


    正三更,是晚上十一點到淩晨一點這個範圍,指針的方向掃射過從正西北到正東北,所以隻要我一直往前往上,至少是站在了距離梧桐樹不遠的地方。


    既然是鳳凰靈力的聚集地,那麽,隻要方向對了,到時候很快便能感應到那股靈力的。


    這個時候,戲曲唱腔已經停止,麵前的灰霧又層層疊疊的衝著中間籠罩過來,越往前,地勢也越複雜,腳下微微有些踉蹌起來。


    我一次又一次的啟動青銅羅盤定位,以防自己走偏了。


    可是還沒走多遠,前方的灰霧忽然變得更加濃重起來,我下意識的便將戰令調動出來。


    當戰令握在手中的時候,我才忽然意識到,我好像已經好些天不再去碰手腕上的金鐲了。


    可能心裏膈應吧。


    當初,這個金鐲和那兩個死士,都是白玄武和鳳無心一起帶迴來給我的,結果那兩個死士給我的打擊那麽大,我已經沒辦法分清楚,這個金鐲最終帶給我的,是好是壞。


    並且土牛花也是出自五花教,我更加膈應。


    要不是金鐲套上我的手腕之後,便死死地咬住,脫不下來,我想我可能早就把它給扔了。


    握著戰令往前走了幾步,前方,一股腥臭味撲麵而來,等我眨了幾下眼睛,看清楚灰霧之中,越來越清晰的一片暗黃色的時候,胃裏一陣一陣的翻滾,想吐。


    前方,一整排的暗黃色的皮囊,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那兒,能夠透過那暗黃色的皮囊,看到裏麵空空如也,但是空洞的眼眶裏麵,卻跳動著有綠色的火焰。


    我猛然想起我們進村之前,柳伏城提醒我的事情。


    當初,鳳淩仙清繳鳳淩娟,的確對一些人下了死手,但這並不代表著鳳家莊的一切全都被毀滅了。


    比如剛才出現的那些怨靈,以及現在這些擋路的皮囊。


    鳳家莊的皮囊,全都是經過鳳淩娟的千錘百煉,一層一層疊加起來,注入邪煞之氣,隻要懂得操縱之法,便可以將它們化為傀儡,幫著主人攻擊敵人的。


    而如今,這些皮囊的主人,不是鳳無心,也是柳鎮海了。他們狼狽為奸,我想從皮囊這邊過去,怕是沒那麽簡單了。


    真的要打嗎?


    就這樣打起來的話,對我來說,並不是好事。


    並且,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我一旦用起戰令來,很怕自己控製不住身體內的陰邪之氣。


    正在我猶豫之際,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我猛地迴頭,正對上柳鎮海似笑非笑的臉:“怎麽樣,白菲菲,是要垂死掙紮一下,還是束手就擒?”


    “我把話撂在這兒,你的命,我不會要,但內丹,我勢在必得。”


    “這麽漂亮的女孩子,無論到什麽時候,都應該幹幹淨淨,體體麵麵的對不對?你看看,這裏是誰的地盤?真要打起來,沒注意失手了,你說,可不可惜?”


    “柳鎮海,你怕了。”我定了定心神,說道,“你表麵上鎮定自若,但心裏到底有多慌,你比我清楚。”


    “你胡說!”柳鎮海語氣淩厲起來,“我如今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而你是我掌心裏的困獸。麵對你,我慌?不可能的。”


    “你就是慌了。”我說道,“做走蛟的傀儡這麽久,你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但過了今夜,如果我們贏了,走蛟在被鎮壓之前,一定會拉你當墊背的,如果我們輸了,走蛟要你這個傀儡又有何用?所以無論今天結局如何,你,柳鎮海,都沒有好下場!”


    “所以你才這麽眼巴巴的盯著內丹,你想要借助內丹的法力,跳出這個困境,柳鎮海,你真可憐!”


    柳鎮海一下子被我戳中了痛處,狠厲道:“一派胡言!我看你是死鴨子嘴硬,敬酒不吃想吃罰酒!”


    說著,雙手在半空中掐訣、結印。菡萏文學


    我的身後,那幾個皮囊忽然就動了起來,帶著唿唿的風聲,行動迅速,我下意識的便凝起內力去拍。


    那些黑氣凝上手心,拍出去的時候,都是正常的,但是靠近那些皮囊的時候,卻像是掉進了黑洞一般,瞬間被皮囊吸附過去,消化掉了。


    我當時就傻眼了,這些皮囊竟然會吸納陰邪之氣!


    柳鎮海狂妄的笑了起來:“是不是很吃驚,很不可思議?”


    “縱使你有無盡的內力又有什麽用?碰上這些家夥,也隻有束手就擒的份。你看,它們吞噬了你的內力之後,迅速的轉為己用,隻會變得越來越強大,它們甚至都不用太動手,就能將你白菲菲拿下。”


    “怎麽樣?還要掙紮一下嗎?但我勸你不要自討苦吃了,乖乖把內丹交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


    我咬著嘴唇,氣急敗壞,反手拍出九成功力,直衝著柳鎮海的心口而去。


    柳鎮海前一刻還陰邪的笑著,後一刻,麵色一凜,身子在半空中一個翻滾,躲過了我的攻擊,落迴地麵。


    我不服,接二連三的內力攻擊,柳鎮海躲得快,身後的皮囊追的更快,很快我就被它們團團圍住。


    我特別恨這些皮囊,因為它們既然能吸納那麽多的陰邪之氣,那麽。釋放出來的隻會更多,如果我用戰令反製皮囊的話,隻會加劇我控製不住自己的程度。


    麵對它們,我不能貿然出手。


    柳鎮海已經把自己從這場鬥爭中暫時摘了出去,就等著坐收漁翁之利,這樣耗下去,對我更加沒有好處。


    我一咬牙,收起戰令,催動金鐲,土牛花的藤蔓一下子伸展開來,衝著皮囊纏繞過去。


    藤蔓的尖端像是尖銳的鋼針,我操控著尖端狠狠的衝著皮囊刺下去,可是根本刺不動。


    柳鎮海得意的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些皮囊,它們到底是由多少層皮疊加而成的,你能數的清嗎?想要輕易刺破,癡人說夢呢!”


    “柳鎮海,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別得意的太早!”


    我說著,捏劍指,按向金鐲,一大片土牛花飄蕩而出,密密麻麻的裹住那些皮囊。


    大片的土牛花無火自燃,我在同一時間,又調動出幾十個紙人,衝著皮囊層層疊疊的貼上去。


    既然刺不破打不得,那就用法力去削弱皮囊的陰邪之氣,能毀一個是一個。


    很顯然,這個方法立刻奏效了,但我身上帶著的紙人有限,很快便有些力不從心了。


    我便咬破手指,在手心裏麵畫血符,壓向金鐲,念動咒語。再次催動出去的土牛花,便帶上了更加強大的法力。


    那些皮囊吱吱吱的響了起來,一股一股的惡臭味彌漫開來,眼眶之中跳動的火焰,也明明滅滅起來。


    我剛鬆了一口氣,一道強勁的內力從我的後麵,直衝著後背心而來。


    一迴頭,柳鎮海如鷹爪一般的五指,已經刺向了我的後背心,一股鈍痛傳來,我倒吸一口涼氣。嘶的一聲。


    而那些皮囊,也迅速的消耗完紙人和土牛花,也加入了攻擊我的隊伍。


    我當時就在想,要下地獄就一起去吧!


    我正要啟動戰令,放手一搏的時候,一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冷不丁的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柳鎮海一震,一片灰霧之中,已經隱隱約約的能看到五顏六色的戲服輪廓。


    柳鎮海忍不住爆了粗口:“艸,誰把這些東西放出來的!”


    “我!”


    柳伏城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我高提著的一顆心,咚的一聲迴落到了胸腔裏,即便後背心已經被抓破,隱隱的有些疼,卻都已經被我忽略的幹幹淨淨。


    我反手便衝著柳鎮海攻擊過去,柳鎮海一提力,橫刺裏,淡藍色的真氣已經撞上去,柳伏城擋在了我的麵前。


    “沒事吧?”他問。


    我搖頭:“沒事。”


    說話間,有什麽東西穿破空氣,嗖嗖的破開灰霧,衝著周圍的皮囊刺了過去。


    我隻聽得噗噗幾聲,緊接著,臭味熏天,暗黃發黑的氣體彌漫開來,柳伏城伸手捂住我的口鼻,帶著我迅速的退開。


    那時候,已經有十幾個穿著花花綠綠的戲服的人偶,將皮囊包圍住,而每一個皮囊的身上,都插著一根特製的長矛。


    柳鎮海趁著這個空隙,再一次溜了。


    “我以為你不會這麽快找到我。”我說道,“還有這些戲曲人偶又是怎麽迴事?”


    “對方的確強大,幾乎屏蔽了我們之間的感應,但我終究還是捕捉到了你的方位。”柳伏城說道,“至於這些戲曲人偶,是我打開了之前鳳淩仙在鳳家莊做的封印,放出來的,一物降一物,鳳淩娟當初做出這些東西,恐怕怎麽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讓它們自己針鋒相對。”


    我連忙說道:“得虧有這些戲曲人偶,否則這些皮囊真的是太難處理了,對付它們,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不用管這些,皮囊還會有,這些戲曲人偶也不是無窮無盡的,我們得趁著這個機會趕緊找到鳳青帆他們。”柳伏城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我往前走。


    “剛才鳳靈犀唱的歌謠,你一定也聽到了吧?”我問,“你聽出什麽有用信息了沒有?”


    “你呢?”柳伏城反過來問我,“你有多少想法?”


    我隻能如實將我的想法告訴他,柳伏城點頭道:“你的分析靠近現實的可能性很大,現在關鍵是找到那棵可能存在的梧桐樹。隻要找到了,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之前我有點慌,但現在柳伏城又重新迴到我身邊,我一下子安定了下來,跟著他的步伐往前。


    就這樣又走了五六分鍾,柳伏城一把拉住了我,說道:“小心。”


    “什麽?”我的位置,偏柳伏城身後一點,他停下,我便也停了下來,伸頭朝著前麵看去。


    但什麽都沒看到。


    柳伏城帶著我往後退了兩步,輕聲說道:“近了。”


    他說著,捏起一張符紙,掐訣念咒,伸手將符紙甩出去,符紙在半空中無火自燃,亮光亮起的那一刻,照亮了一小片灰霧。


    而就是這微弱的光泯滅下去之前,我捕捉到了前方灰霧之中,大大小小林立著的一個又一個墳包。


    亮光持續的時間太短,轉瞬即逝,我都沒來得及看到那一片墳包組成的圖案。灰霧便又掩蓋住了一切。


    柳伏城說道:“養屍地。”


    我一驚:“這周圍已經靠近鳳凰靈力之處了,不具備形成養屍地的條件吧?”


    “有一點你說對了,這裏的確靠近我們要找的那棵梧桐樹了,但後麵一句你錯了,這裏可以說是養屍地的天堂。”柳伏城說道。


    我這才反應過來:“是為了掩蓋鳳凰靈力,才有了這塊養屍地,對嗎?”


    柳伏城點頭,我立刻又說道:“所以這塊養屍地,並不是鳳無心他們弄出來的,應該更早,你說,鳳淩娟她們一輩子生活在這山腳下,有發現這些秘密嗎?”


    “當然有,否則鳳無心為什麽會知道這一切?”柳伏城肯定道,“你應該問的是,鳳靈犀知道這一切嗎?”


    是啊,鳳靈犀跟著鳳淩娟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鳳淩娟是否曾經將這一切對她和盤托出過?


    剛才鳳靈犀唱歌謠,那首歌謠的後半部分,是鳳淩娟親口教給她的,還是她從鳳無心那裏偷偷學來的?


    這個問題很重要。


    如果鳳淩娟從未透露這些秘密,那麽,從始至終,她可能真的就是把鳳靈犀當做是一個可以任她擺布的棋子來看的,甚至都不如鳳無心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透露過,那麽,鳳靈犀應該對這鳳凰山的一切都熟悉的,那麽,她從鳳無心的手心之中逃掉的機會便大了很多。


    我默默祈禱:“希望靈犀知道一切,能夠毫發無傷的逃出生天。”


    我話音落下,柳伏城拽著我,忽然又往迴退了兩步,警惕的盯著前方。


    我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唿吸,凝神靜氣,忽然就感應到了前方一片陰冷之氣升騰起來,伴隨著的,還有一片鉻渣鉻渣的響聲,以及幽綠色的鬼火跳動的影子。


    養屍地,不養著一點屍體,便真的是浪得虛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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