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伏城的問題過於犀利並且匪夷所思了,柳青鸞是江城龍族的天女,這是柳萬山都已經親口承認了的事情,怎麽到了這會子,又開始變卦了呢?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柳昆侖又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我真的越來越搞不懂柳昆侖這個人了,從一開始遇到他,我就覺得他不是個好人,但是扳倒柳萬山,以及他對柳青鸞的感情,又讓我對他大大的改觀了,可是現在似乎事情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了。


    柳伏城直直的盯著柳昆侖,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好像今天柳昆侖不給個說法,他就絕不會饒了他似的。


    柳昆侖沉吟半晌,然後伸手摸向領口,從裏麵抽出一根紅繩綴著的一個墜子。


    那是一隻金鑲玉的龍形吊墜,玉種清明,甚至能看見中間,似乎有一道金色的東西在遊動。


    柳昆侖握著吊墜,用力一拽,紅繩斷開,攤開手掌,吊墜平躺在手心裏,遞向柳伏城。


    柳伏城沒有伸手,隻是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真正的青鸞。”柳昆侖說道,“也可以說,是真正的玥兒。”


    這話弄得我一頭霧水:“柳昆侖你糊塗了吧,青鸞是玥兒的母親,母女倆怎麽能夠公用一個魂魄呢?”


    吊墜中間那金色遊動的東西,原來是一縷魂魄啊。


    柳昆侖搖頭:“這就是我做的孽,世道好輪迴,老天爺終究是不放過我。”


    他將吊墜塞進柳伏城的手中。說道:“老九,我也應該對你說聲對不起,如若不是我,或許真正的青鸞與你之間,的確是應該有一段感情糾葛的,或許,她應當是你的妻,但從她出生那一刻,魂魄便被我禁錮,我替換了她的人生,扭轉了她的命運。一步一步將她禁錮在我的身邊,而如今,我終究是保不住她了。”


    柳伏城沉聲道:“替換人生?你用誰的人生替換了青鸞的人生?”


    我腦子裏麵嗡嗡嗡直響,記得曾經有人跟我說過,說柳昆侖年輕的時候,是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相好的,隻是那個相好的短命,早早撒手人寰,難道……


    我猛然抬眼對上柳昆侖:“青梅,你的小青梅,對嗎?”


    我這麽一說,柳伏城也意識到了什麽,一手握緊那個吊墜,一把薅住柳昆侖的領口,怒道:“是嗎?青鸞身體裏的魂魄,是她嗎?”


    柳昆侖不說話,眼神恍惚,任由柳伏城逼問,仿佛整個人的靈氣都在這一刻被抽離了一般。


    我伸手按住柳伏城的手,衝他搖頭:“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柳伏城這才鬆了手,大家都冷靜了一下。柳昆侖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種時候還真的能對他動手不成?


    “我試過了。”柳昆侖說道,“之前我以為,隻要將這魂魄注入到玥兒的身體裏去,一切問題就完美解決了,青鸞還是青鸞,玥兒也可以正常生活,但我錯了,玥兒的身體根本不接納這縷魂魄。”


    聽他這麽說,我的腦子裏像是過電影一般的,將前後事情全都聯係了起來。


    我記得當初剛剛診斷出玥兒魂魄不全,癡癡傻傻的時候,柳昆侖很自信的對我說過,這不是大問題,他能夠妥善處理。


    那個時候,他是篤定了自己手裏握著的魂魄,可以與玥兒的身體融合的吧?


    並且,這個魂魄是當初真正的青鸞的魂魄,他用自己小青梅的魂魄替代了真正的青鸞,心中多少是愧疚的,而玥兒的出生,讓他以為是對自己的救贖,所以一開始他才會那麽疼愛玥兒。


    可是後來,他失敗了,他才明白,這世間輪迴,並不是他柳昆侖可以隨意擺布的,這也是他如今的絕望之所在。


    “那你將魂魄交給我,是希望我怎麽做?”柳伏城問。


    “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種可能,一個一個的去分析,卻得出了我最不想得到的答案。”柳昆侖悲傷道,“這縷魂魄是有主人的,它必須迴到自己主人的身體裏麵去,在生死簿上,青鸞的輪迴,本應該在玥兒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你們懂嗎?”


    “青鸞的人生與玥兒的,重疊了。”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怎麽會這樣?這不合理!”


    “人間萬物,生老病死,操控輪迴的權利,在陰間,前一世還未身死,魂魄還沒有迴陰間去報道,怎麽可能又安排新的一世輪迴開始?”


    柳伏城也點頭道:“小叔,你是不是弄錯了?”


    柳昆侖搖頭,臉色凝重了起來:“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才會被打個措手不及,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就得去麵對,終究,我還是保不住她了。”


    “青鸞知道這件事情嗎?”柳伏城問道。


    柳昆侖點頭:“這件事情,一開始青鸞毫不知情,我也從未打算將這件事情與她攤牌,但她的父母都是知道的,柳春生那性子,你們也看到了,紙終究是沒包住火。”


    “你以為自己能夠一輩子將她護在你的羽翼之下,將她保護的好好的,但卻沒想到會出現玥兒這個異數,直到那一刻,你才慌了,才發現自己的力量在世間輪迴麵前,很渺小,是不是?”我質問道,“柳昆侖。說句真心話,如今的你,可有後悔?”


    柳昆侖不說話,不願意說出後悔兩個字,他倔強的梗著脖子,我不知道此刻他的內心是否在翻江倒海,我在心裏問我自己,是否覺得柳昆侖十惡不赦,可想來想去,發現我對他的同情,遠遠大於責備。


    這種感覺極其複雜,弄得我自己心情都很不好。


    可就在這個時候,柳伏城忽然說道:“你們沒覺得,這件事情特別蹊蹺嗎?”


    “哪裏蹊蹺?”我問。


    “重疊的人生,這一點本就不正常。”柳伏城仔細分析道,“再往深處想,鳳無心為什麽扒著柳銘玥不放?青鸞又是為什麽單槍匹馬的去救柳銘玥?”


    “青鸞以前的確任性,但如今,她已經改觀很多,不是嗎?”


    “對。”我附和道,“之前玥兒被擄去長橋鎮,她都能忍得住,怎麽這會子忽然就忍不住了?”


    “我總覺得這裏麵另有乾坤。”柳伏城說著,將手中的吊墜重新塞迴柳昆侖的手中,說道,“或許,我們暫時不該去胡敏君家。”


    柳昆侖當時便繃不住可,射向柳伏城的眼神都變得淩厲起來:“老九你放什麽屁?你這是要臨陣脫逃是不是?”


    “罷了罷了,我本就勸你們,不要卷進這件事情中來,既然現在你們想通了,正好快些離開,我自己可以。”


    說著。他握著吊墜轉身,柳伏城厲聲道:“你要怎麽做?”


    “帶著這枚吊墜裏的魂魄,殺進胡敏君家,搶迴青鸞和玥兒,將你那青梅的魂魄剝離出青鸞的身體,再將這魂魄注入進去,然後再殺死青鸞,讓魂魄遊離出來,再注入到玥兒的身體裏麵去?”


    “你以為你是輪迴爐,一個人就能完成這全盤操作,在鳳無心黨羽以及五花教的眼皮子底下,力挽狂瀾?”


    “柳昆侖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好好想清楚!”


    柳伏城不分析,很多問題都被我們理所當然的排除在外了,感性遠遠大於理性。


    可柳伏城說的,卻都是對的,像是當頭給了我們所有人一聲悶棍,徹底的將我們打醒。


    “這是一個陰謀!”柳伏城說道,“設計這場陰謀的人,不僅知道青鸞與你之間的這些秘辛,還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他在做一個局,就等著你往裏麵跳,一旦跳進去,你、青鸞以及玥兒,一個都活不成!”


    柳昆侖渾身跟著狠狠一震,很明顯,柳伏城說的是對的:“這個人會是誰?又為什麽要做這些?他盯上的,到底是什麽?”


    “這個人與鳳無心是一夥的,鳳無心在這個關鍵時刻,敢直接放手花娘這邊,這就說明,這個人有足夠自保的能力。根本不用鳳無心操心。好吧


    但越是這樣,越是恐怖。


    我啞然歎道:“江城藏龍臥虎,到底有多少方勢力盯著啊!”


    柳昆侖這個時候也完全冷靜了下來,他微微沉吟,轉即便想通過來了。


    現在去救青鸞,救玥兒,完全就是羊入虎口,不僅救不迴來,還會將自己徹底搭進去。


    我們得慶幸到了這兒,還能冷靜下來,好好分析整件事情,要不然直接衝過去,現在還不知道是怎樣一副光景。


    “花娘這邊動不了,玉龍山那邊也動不了,那我們還能做些什麽?”我越想越迷茫,“難道咱們現在就已經是甕中之鱉,翻不起浪來了嗎?”


    柳伏城想了想,說道:“既然都是鐵板,咱們踢不動,那就找一塊能踢得動的,撕開一個裂口再說。”


    我和柳昆侖幾乎異口同聲道:“鳳家莊!”


    “對,鳳家莊!”柳伏城說道。“現如今鳳無心正在朝著最高一層的修煉衝,關鍵時刻,如果出點差錯的話,剛好可以將其解決,就算重傷也是一個大的突破。”


    “鳳無心既關聯著走蛟,又與五花教脫不開關係,他就是一個中間點,這個點一旦出事,他們如鐵桶一般的大局就被撕裂開來了,到那時候,局麵才會真正扭轉。”


    我眼光爍爍的盯著柳伏城,他這個人,永遠都保持著如此清醒的頭腦,在關鍵時刻,身上自帶一種引領者的風範,為大家排憂解難。


    “隻是,鳳無心那邊又豈是想拿下就拿下的?”灰永剛這個時候插嘴進來道。


    柳伏城想了想,說道:“咱們得做兩手準備,小叔,你和灰仙堂的人就留在這邊,時刻盯著胡敏君那邊的動靜,關鍵時刻也能做出一些合理及時的補救!我和小白去鳳家莊先探探虛實。”


    灰三娘立刻說道:“不行,我得跟著你們倆一起去,這邊至少還沒什麽動靜,動了那邊,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個時候,我也慢慢冷靜了下來,其實我心裏麵更擔心。


    時間不多了,這樣不停地耗下去,我將會成為他們之間最大的隱患,我轉而看了一眼柳伏城,在場這麽多人,隻有他與我才是休戚相關。命運同進退的,所以,我跟他一起去冒這個險是最合適的,其他人,隻能作為外援。


    “我和柳伏城一起去,三娘你們留下。”我說道,“胡敏君這邊特別關鍵,不管我們最終是否能夠與鳳無心一決高下,但凡鳳無心那邊一動,這邊肯定也會跟著一起動,這邊不失手。我們那邊的壓力才不會那麽大。”


    灰三娘張了張嘴,終究是忍住了,然後一把抱住我,說道:“菲菲,你們一定要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保命要緊,其他的都可以從長計議。”


    我點頭,反手用力也抱了抱她說道:“三娘,這邊一切就拜托你們了,一定要小心。我怕是花娘這一夥比我們想象中的,可能要更狠辣的多。”


    灰三娘鄭重點頭:“放心吧,我們人手多著呢,不怕。”


    柳昆侖也說道:“老九、菲菲,保重。”


    ……


    柳伏城開著車載著我迴程,我坐在副駕駛上,側著臉一直盯著柳伏城的側臉看,他也不避著我,專心的開著車,任由我看個夠。


    “柳伏城你變了。”


    “哪裏變了?還不是跟以前一樣?”


    “臉皮變厚了,以前我這樣看你,你都會臉紅脖子粗的,現在卻坦然接受,一點都不害羞。”


    柳伏城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揶揄道:“明明偷看的是你,看完了,滿足了,倒打一耙的也是你,小白,變的人好像是你。”


    我嗬嗬的笑了起來,車廂裏的氣氛忽然就變得輕鬆起來,我們兩個心照不宣的就這樣開了一段路。


    直到在進入鳳家莊所在城鎮的外圍處,柳伏城才將車子停了下來,雙手握著方向盤,轉而問我:“小白,再有半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就要進入鳳家莊了,你說,鳳無心會不會已經做好了陷阱,等著我們自己往裏麵跳呢?”


    “我覺得他現在是自顧不暇。”我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吧,如果真的出身未捷身先死的話,那也是宿命。”


    其實我也跟個沒頭蒼蠅一般,隻是覺得這一趟必須要來,至於該如何往下走,該怎麽做,一切都沒想好,也沒有時間讓我們去想了。


    我和柳伏城坐在車裏,小聲說著話,你一句我一句,兩人正在極力找著突破口的時候,都沒有發現,有人徑直朝著我們這邊走來了。


    他敲了敲車窗,示意柳伏城將車窗打開。我和柳伏城同時朝著他看去。


    那時候已經是清晨,因為臨近城鎮,早餐店這個時候已經忙得紅紅火火了。


    來人正是一個圍著圍裙,一隻手拿著擀麵杖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這附近的住民。


    他兩眼有些呆滯,另一隻手裏握著一個牛皮紙信封,正站在車窗外來迴揮動。


    柳伏城打開車窗,那隻手伸過來,將牛皮紙信封交給柳伏城之後,他便轉身,慢吞吞的離開了。


    柳伏城關上車窗,我將牛皮紙信封拿過來,就看到上麵封口處,烙著一個大紅色的封印。


    我運起內力,將封印掀開,就看到信封裏麵,隻有一張紙。


    抽出來,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牛紙皮信封是老物件,這紙卻是新的,字也是新寫上去的,不知道是誰在這個關鍵時刻。還有心情來給我們遞信。


    但當看到信上麵所說的事情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柳伏城問我:“怎麽了?上麵寫了什麽?”


    “柳伏城,有人在盯著我們。”我拿著信紙,朝著四周看去,“這個人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正用一雙手,將我們往前推,我有點害怕。”


    “有我在,不用怕。”柳伏城伸手將信紙拿過去,自己迅速的掃了一眼,隨即也愣住了。


    信紙上麵寫的,不是別的,正是關於鳳家莊的陳年秘辛。


    鳳家莊是三門鳳家的起源地,鳳家之所以會選擇在此地安家立命,主要是因為,鳳家莊身後的鳳凰山。


    這座鳳凰山,據說是當年鳳凰一族隕落,演化而成的,鳳家是鳳凰一族隕落之後,留下的凡胎,鳳凰令是他們的信物。


    而手握鳳凰令,入鳳凰山,找到鳳凰隕落之地,才能真正獲得鳳凰一族的真傳。


    而鳳凰一族的真傳,足以幫其開天辟地,成就一番偉業。


    甚至相傳,這樣得到真傳的後人,經曆一場涅槃,能夠重新將鳳凰一族複活,統領人間。


    總之,鳳無心帶著鳳凰令迴到鳳家莊,就是衝著鳳凰山而去的。


    他想要得到這一切,由來已久,而這樣的秘辛,又是誰傳出來的,不得而知。


    但這種時候,有人將這個信封遞給我們,告訴我們這些事情,分明就是不想讓鳳無心得逞,而這也是我們現在極其需要的消息。


    這封信無疑是雪中送炭,但我的心裏總是很不安,為什麽啊?


    送信的這個人,又是什麽來曆,有何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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