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山洞一看就年代久遠了,也不知道是誰的巢穴,白家莊園後山還有這樣一個地方,不得不讓人咋舌。


    我抬腳便要往裏走,童心跟上,我猛然頓住,擋住了童心,推著他一起出去。


    童心不解的看著我問道:“姐姐,不進去看看嗎?”


    我衝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道:“你不能進去,找個地方躲起來,伺機而動,裏麵血腥味和屍氣這麽重,必定不是什麽好地方,如若裏麵有什麽邪祟,看到你還不垂涎三尺?”


    “可是姐姐你進去,也會很危險。”童心擔憂道。


    我笑道:“我怕什麽,這裏不管怎麽說,都是白家的地盤,在自家地盤上,我還怕誰要我的命不成?再說了,如果真的這麽兇險,我們倆被一鍋端了,誰來救我們?你在外麵也好接應我。”


    “姐姐……”


    “好啦,童心聽話,姐姐會小心的。”


    童心看我堅持,隻得點頭,右手捏劍指,一點靈力凝於指尖,點向我的眉心,說道:“有了這點靈力,你若遇到危險,我便能第一時間感應到。”


    我點頭,他又追了一句,信誓旦旦道:“等我煉成了永恆之心,便能時時刻刻保護姐姐。再也不會讓姐姐一個人涉嫌。”


    我伸手想去摸摸他的頭,結果一伸手,才尷尬的發現,我得踮腳,轉而落在他肩上,說道:“恩,姐姐等著這一天。”


    我看著童心隱於黑暗中去,這才平定了一下心緒,轉而朝著山洞裏走去。


    山洞裏並不黑,但光源具體是從哪裏來,我也沒發現,從洞口進去。走了有三四百米,左拐,又走了一百來米,再次左拐,連續拐了三次,那種難聞的味道熏得我幾次差一點就吐出來了。


    等到第三次左拐,眼前忽然一亮,視線所及之處,全都是紙紮品。


    那是一個圓形的空間,洞頂上,掛著各種樣式,大大小小的紙燈籠,紅的喜燈,白的喪燈,金的麒麟送子燈,黑的招魂燈……


    每一盞燈籠裏,都搖曳著燈光,隻是顏色各異。


    而每一盞燈籠的底部,流蘇之內,都懸著各色的鈴鐺,那些鈴鐺明明有銅舌,可是卻一個不響,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物件。


    四周洞壁上,密密麻麻的貼著各種符紙。看起來特別的壯觀,每一張都服帖的貼著洞壁,紋絲不動。


    從洞穴的最裏麵,一直到我腳尖,紙人紙馬,紙幡紙棺材等等,幾乎塞滿了每一處縫隙,我沒碰任何東西,隻是盯著那些紙紮品看,從紙紮的技藝上來看,簡直爐火純青,而洞壁上的那些符紙,上麵的符文剛勁有力,一氣嗬成。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山洞的主人,不是泛泛之輩。


    可是,這並不是我進入山洞之前,所想象的畫麵。


    明明那麽重的血腥味和屍臭味,之前幾次要吐,怎麽到了這兒,忽然一切氣味全都消失了,隻剩下香燭紙錢的味道。


    從洞口走進來,隻有這一條道,沒有任何的分叉口,那麽,那些血腥味和屍臭味到底是從哪裏傳出去的?


    這裏,又到底是什麽地方?


    紙紮是白家乃至整個七門揚名立萬的根本,我對這些抱有先天的敬畏感,想不明白,便雙手合十,衝著山洞輕輕一拜,轉身便準備先離開。


    進入後山,被童心領來這個山洞,本就是意外,輕易不能被卷進去,我得穩妥一點。


    可是當我一轉身之際,一股風從洞穴口鑽進來,唿唿地吹進來,洞頂上,燈籠底下綴著的鈴鐺,叮叮叮的響成了一片,洞壁上的那些符紙,瞬間全都嘩啦啦的被吹動,我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


    我下意識的便揪緊了領口,屏住唿吸朝著我進來時的路看去,靜靜地等待著。


    對方沒有讓我等太久,不過三五分鍾,一抹白從拐角處轉過來,我驚得頓時瞪大了眼睛,竟然是那個紙人!


    今夜,爺爺進後山,就是為了抓住這個紙人,將它帶迴玉龍山古墓,但它現在卻來了這裏,又是怎麽迴事?


    不過,不管怎麽說,無論是爺爺,還是我,在這一點上目標都是一致了,既然已經狹路相逢,我就得拚一拚,如果幸運的話,拿下這個紙人,也算是救了自己一條命。


    想到這裏,我默默地凝起內力,可還沒動手,那紙人忽然動了。


    它的兩隻手一下子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死死地掐住,兩隻膝蓋一彎,衝著我跪了下去,明明隻是一隻紙人罷了,可是它的眼睛裏。卻忽然騰起兩朵猩紅的火焰,眨眼間便燒出兩個黑漆漆的眼窩來。


    手掐著脖子的地方,也騰起一股黑煙,緊接著,雙膝亦然……


    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木訥住了,看著眼前的情景,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山洞裏鈴鐺響成了一片,符紙嘩啦啦的仿佛下一刻就會隨著風從牆體上撕裂開來一般,那個紙人就那樣在我的麵前,無火自然,燒的千瘡百孔。


    電光火石之間,我猛然清醒過來,這個紙人是用來凝聚白家曆代傳人的殘魂的,而這殘魂是我們救命的關鍵,不管紙人是什麽原因被毀,這殘魂必不能丟。


    我立刻掐訣念咒,想要召喚出戰令,企圖將那些殘魂攝入戰令之中,但就在這個時候,手腕上的金鐲卻猛然收緊,仿佛在無聲的阻止我召喚戰令。


    就這麽一折騰,紙人已經徹底的化為灰燼,我咬著牙,恨恨的盯著那金鐲,恨不得立刻將它扯下來扔掉才好。


    紙人已毀,按道理來說,那些隻有遇到邪煞怨念之氣才會響起的鈴鐺會停下來,可是沒有。


    那些鈴鐺瘋狂的抖動,銅舍不停地撞擊,響聲越來越大,就連燈籠裏的火光似乎都亮了許多。


    眉心微微一涼,我心也跟著一涼,這是我跟童心之間的感應,接下來,應該還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我想都沒想。抬腳便朝著洞口走出,幾乎是小跑著衝出去,就在我雙腳踏出山洞的那一刻,石門自動轟咚一聲關上,我一下子衝進對麵的灌木叢中,捂住嘴,壓抑的調整唿吸。


    凜冽的陰風唿唿而過,緊接著,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飛奔而來,石門轟咚一聲再次打開,我隻來得及看到兩道背影,兩人已經沒入山洞,看不見了。


    而後麵那道身影,分明就是爺爺!


    爺爺追殺的,是白敬璽嗎?


    這種時候,我怎能再待得住,抬腳便跟著重新衝進了山洞。


    打鬥的聲音不停的在洞穴裏迴蕩,那股難聞的味道卷土重來,等我三次轉彎,再次跑到洞穴盡頭的那個圓洞的時候,就看見白敬璽跪在一片紙紮品之中,爺爺手上握著一把孝棍,正抵在白敬璽的脖子上。


    我的視線,從爺爺下滑到白敬璽,最終卻落在那把孝棍上。


    那的確是一把外形很像孝棍的武器,但也隻是外形像,孝棍上麵的紙片流蘇被鋒利的刀片代替,木質的棍柄被換成了某種漆黑的金屬,棍柄的最上端,綴著一隻碧色葫蘆形的掛件,毫無疑問,那東西也並不隻是裝飾那麽簡單。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兵器,奶奶以前鮮少跟我聊起爺爺時,總是會跟我提到爺爺的紙紮技藝,術法造詣有多高超,說我的父親沒有爺爺那樣的天賦等等。但從未跟我提起過,爺爺所用的兵器。


    “哈哈,哈哈哈!”


    白敬璽忽然大聲笑了起來,嘴一張,大口大口的黑血往外流,他早已經死了,隻是不知道用了何種方法,一直興風作浪到今天。


    他圓瞪著眼睛盯著我,不停地笑,嘴一張一翕的,一隻手抬起,指著我,想要說什麽,但我卻從他滿嘴的黑血之中,看到了半截舌頭。


    他說不出話來了。


    他指著我,手指在抖,渾身都在抖,在那一片不停搖晃著的紙燈籠與烈烈翻飛的符紙之中,落魄的像是秋天即將凋零的落葉一般。


    兩行血淚從他圓瞪到極致的眼眶裏麵流下來,淒慘的樣子讓人不忍對視。


    他忽然躥了起來,雙手在半空中迅速的揮舞,帶起一片紙人朝著爺爺攻擊而去。


    但他到底已經油盡燈枯,爺爺手中的孝棍幾個翻飛,尖銳的刀片瞬間將那些紙人劈成了碎片。手一抖,一片刀片從孝棍上飛出去,深深地紮進白敬璽的喉嚨。


    白敬璽整個身體一僵,頭顱緩緩的轉向我,滿眼的不甘,緩緩朝著後麵倒去。


    身體砸向地麵的那一刻,爺爺大喝一聲:“菲菲,離開這裏!”


    下一刻,整個空間裏的紙紮品全都無火自然,低等的符紙也跟著燒了起來,燈籠裏的火光卻越發的明亮,綴在下麵的鈴鐺砰砰砰的爆掉了一片。


    汩汩黑氣從腳底下騰起,伴隨著鬼哭狼嚎的聲音,爺爺已經衝到我身邊,拽著我離開。


    我被拽著往迴走,可還是忍不住迴頭,朝著白敬璽的屍體看去,赫然看見一大片黑色的紙紮蝙蝠不知道什麽時候遍布他的屍體,掩蓋住了一切。


    爺爺的動作十分迅速,我幾乎是被他懸空拽著拎出去的,石門關閉的那一刻,爺爺咬破手指,不停地在石門上畫著血符,企圖封印整個山洞。


    等到一切做完,爺爺拉著我快速的撤離後山,一直等迴到白家莊園,我的心情才慢慢平複下來。


    爺爺一臉凝重的坐在太師椅上,管家送上了茶水,他抿了一口,忽然將茶杯狠狠地摔在了我的麵前,碎了一地。


    我一驚,爺爺訓斥道:“不要命了,我是怎麽交代你的,為什麽要進入後山?醒世鈴呢?”


    “我搖了,但沒用。”我留了個心眼,狡辯道。“醒世鈴抵擋不住那道銅鈴聲,我還是被那紙人攻擊了,並且不知道怎麽的,就被帶去了後山那個山洞,爺爺,那個山洞到底是怎麽迴事?”


    爺爺已經冷靜了下來,說道:“我本不該這樣對你發火,你也被嚇得不輕,但菲菲,你不能出事,爺爺怕你出事。”


    “至於那個山洞,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那是白敬璽的老巢!”


    “他占據白家莊園這麽多年。就是在那兒閉關修煉,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已經設好了陣法,就算他身死,也能借助這個陣法,借著他喉嚨口裏沒有咽下去的最後一口怨氣支撐下去,以此延續生命,等待時機,起死迴生。”


    “延續生命?”我不解道,“我進入山洞的時候,明明聞到了血腥味和屍臭味,可是那山洞裏明明沒有這些東西。”


    爺爺冷笑一聲道:“如若沒有。他何必又要勞師動眾的弄那困魂陣?”


    “你是說,山洞裏的那些,是困魂陣?”


    這樣就說得通了,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為了困住那些冤死的靈魂而設置的,“所以,這些年遇害的那些屍體……都在地麵之下?”


    爺爺點頭:“如今那山洞裏怨念叢生,我也隻是暫時用血符鎮壓住了,但時間一長,必定要出事,眼下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用來浪費在他的身上了。”


    “更糟糕的一點是,那個紙人,我並沒能夠帶迴來。”


    爺爺說著,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走到我麵前,滿臉虧欠與悲痛:“菲菲,是爺爺沒用,爺爺本想用那紙人替下你,但現在……”


    “這不是你的錯。”我說道,“爺爺,我從未想過要一個人苟活於世,這或許就是白家的宿命,但用一個白家,換整個江城的安寧,我覺得值。”


    爺爺長歎一聲,背過身去,喃喃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白家,以後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沒臉去見你奶奶,我……”


    那一刻,我出奇的冷靜,看著爺爺微微抖動的肩膀,卻並未生出一丁點的難過之情來。


    我想,或許到了這種時候,一切真的可以放下、看淡了吧。


    門外,匆匆的腳步聲逼近,我迴頭看去,就看到白玄武皺著眉頭走了進來,眼神往我身上掃了一下,轉而雙手抱拳衝著爺爺一福,說道:“門主,師父讓我前來告知,一切準備妥當,吉時已定。”


    這一聲門主,讓我有些意外。


    爺爺迴來之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身邊的人這樣稱唿他,以前似乎都是老爺子老爺子的叫。


    爺爺問道:“何時?”


    “初一亥時至醜時。”白玄武說道。


    “初一。還有兩日。”爺爺說道,“大巫師那邊一切安排妥當了嗎?”


    白玄武點頭:“一切安排妥當,隻是這兩日,怕是不會安定,師父的意思是,一切,還得謹小慎微。”


    “這個自然。”爺爺說道,“大巫師連日來辛苦了,你跟他說,讓他這兩天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有我。”


    白玄武應了一聲,轉頭便離開了,再也沒有給我一個眼神。


    我心裏明白,大巫師曾經給我指了一條活命之路,是我親口拒絕的,而到了這個時候,一切即將塵埃落定,就算我後悔,大巫師也不會再為我冒半分險了。


    “如今白敬璽被除,後山那些邪祟隻要沒有衝破血符,就不會有大問題。”爺爺說道,“初一等到你我歸位之後,鎖龍陣便會被啟動。徹底將走蛟封印在玉龍山下,這也是柳伏城唯一逃出生天的機會,但到那時,你我便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菲菲,在這之前,你想跟柳伏城見一麵嗎?”


    還能見嗎?見了又能如何呢?


    爺爺能勸服柳伏城迴到封印裏麵去,是因為那個紙人能替代我,如果讓他知道紙人剛剛被毀掉了,他必定不會安穩的待在封印之中。


    就隻剩下兩天的時間了,我不想因為我的一己私念而動搖一切,便搖頭說:“就不見了吧。”


    頓了頓,我又說道:“但我還想去見見另一個人。”


    “誰?”爺爺問道。


    “我想迴一趟老房子去。”我說道,“再去給我奶奶上柱香。”


    奶奶最終是在玉龍山那個石室裏麵,被金色龍紋棺釘吞滅的,但她在被紙棺束縛之前,從身體裏剝離出來的骨渣,當時我是請大巫師幫我埋在了老房子那裏。


    姑且,那邊算是奶奶最後的陵塚吧,也是我最後的念想了。


    匆匆活了二十餘載,最終我想見的人,其實有很多,柳伏城、鳳靈犀、鳳青帆、田心楠等等等等,但卻都見不了。


    遺憾終究是要留下的,但我最虧欠,最放不下的,還是奶奶。


    是她一手將我養大,為了護住我,做了那麽多,最終……


    “想去便去吧。”爺爺說道,“我讓管家送你。”


    “爺爺不一起去嗎?”我問。


    從他迴來至今,我不止一次提過這事兒,但他從未說過要一起過去,這讓我心裏一直很不舒服,如鯁在喉。


    爺爺搖頭:“我得連夜趕去玉龍山,協助大巫師再好好查探一下布置下的陣法,抽不開身,你去吧,替爺爺上一炷香。”


    說著,他踱了兩步,又問我:“你幾時去?我好讓管家做好準備。”


    我沒迴答,他背著手,衝著門外叫管家,我忍不住問道:“爺爺,那麽多年你藏身於外,可曾有過那麽一瞬間,忍不住思念,放不下奶奶以及我們一家,偷偷迴來看過一眼?”


    “當年我父母到處尋你,身死玉龍山古墓之時,你可曾後悔過,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兒?”


    “奶奶被紙棺所困,被生生剝離肋骨,被金色龍紋棺釘封印之時,你可曾感應到她的絕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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