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伏城伸手阻止了我,說道:“我來,你稍微站遠點。”


    他手捏劍指,指頭上凝著一股淡藍色的真氣,真氣射向李文星,她的嘴唇緩緩張開,頓時喉嚨裏又是一個深嗝,一股臭氣噴了出來。


    但這一次她的嘴唇沒有立刻閉上,淡藍色的真氣圍繞在她的唇邊,一個嗝接著一個嗝的打,我捂著鼻子,盯著她的牙齒,總算看清楚了。


    李文星的牙齒全黑了,牙齒之間的縫隙有點大,每一隻牙齒上麵都是鏤空的,像是一個個雕刻出來的骷髏頭。


    上下牙齒一直緊閉著,喉嚨裏麵梗著脹氣,一刺激就會打嗝,那種狀態,讓我想到了上吊的人。


    上吊的人,被繩索生生的勒斷了氣,肚子裏的脹氣梗在喉嚨口,當有人抱著屍體把他放下來的時候,就會打嗝。


    那就是在排脹氣。


    要不是李文星胸口上下起伏著,真的很像是去世一段時間的屍體那種狀態。


    那一團真氣被耗盡,李文星的嘴唇也合上了,重新恢複到一片死寂狀態。


    “她嘴裏含著東西,那東西就是她出事的源頭,你讓你老師出去,看住李母。”柳伏城說道。


    我立刻會意,對站在一邊,一直望著窗戶外的張良敏說道:“老師,我看出點眉目來了,你出去盯住李母別讓她亂來,我這邊要施法。”


    “能救?”張良敏喜出望外。


    “還不好說。”我趕緊說道,“先得施法看看。”


    張良敏點頭:“好,你也小心。”


    說完他就出去了。


    關好門,柳伏城伸手遞了一塊通體透白的玉讓我含著:“辟邪用。”


    我聽話的含在齒間,那玉冰冰涼涼的,沁著我的皮膚。


    柳伏城走到床邊,手捏劍指按向李文星的腹部,手指一路往上推,一直推到咽喉,猛地往下一按,我感覺渾身跟著一顫,生怕他把李文星的咽喉給壓斷了。


    但李文星的喉嚨不但沒有斷,嘴反而又張開了,並且這一次,連牙齒都跟著張開了一點,一股股的臭氣從嘴裏麵噴出來,柳伏城另一隻手凝力,吸著她嘴裏的東西一點一點的從牙縫中間抽出來。


    隻露出一半,我便倒抽一口涼氣,趕緊叫道:“柳伏城停下。”


    柳伏城果真停下,下了定論:“是四枚紙銅錢。”


    “是紙銅錢,盤雲狀。”我鐵青著臉說道,“這些紙銅錢不是剪出來的,是用金箔紙在屍油裏麵浸泡過,然後合著骨架一點一點紮出來的,整整二十一枚。”


    “二十一枚紙銅錢分為四、六、十一三份,用浸過五彩公雞血的紅繩,一點一點的編織起來,形成一把金錢劍。”


    “一般的金錢劍,是用五帝錢製成,可以驅邪扼煞,但用紙銅錢紮出來的金錢劍,卻有困魂攝魄的效果,以前我奶奶替人家看事,紮過這種金錢劍,不會錯的。”


    柳伏城擰起了眉頭:“也就是說,有人想通過這種招式,吸取李文星的精血,奪取她的魂靈,對嗎?”


    “對。”我雙手握拳,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可星星含著的,隻有四枚,這四枚是用紅繩已經紮好的,紅繩的另一端,一直穿進她的喉嚨裏,不能拉出來,拉出來,必被反噬,這是一個組合陣,另外十七枚在另外兩個人的身上,所以,這一次出事的,至少是三個人。”


    “更可怕的是,”我緩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單單是二十一枚金錢陣,威力並不是太大,但看這苗頭來勢洶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共會有十四組。”


    “十四組?”柳伏城也跟著驚道,“一組三人,十四組四十二人?”


    我堅定的點頭:“但很可能一切都才剛剛開始,星星和另外兩個人是第一批,他們會逐步的往下發展,出事的人會越來越多。”


    “柳伏城,你說,岑江會不會也出事了?”


    “也不是不可能。”柳伏城說道,“這個岑江,暑假的時候,不是李文星的相親對象嗎?”


    柳伏城的話一下子提醒了我,我轉身就去開門,柳伏城跟上。


    外麵,張良敏還盯著李母,看到我出來,連忙問道:“怎麽樣?”


    “找到一些線索,但事情遠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我還得了解更多的情況。”我說著,蹲下身去,輕輕地搖李母的膀子,好一會兒她才悠悠轉醒。


    一醒來,茫然的看著我們,過了一會兒,眼神漸漸變得清明,張嘴便又要鬧,我趕緊壓住她的手說道:“阿姨,星星或許還有的救。”


    李母一愣,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一下子從沙發上滑了下來,噗通一聲就給我跪下了:“求你,求你救救星星,我不能沒有她,她活不了,我也隻能跟著她去了。”


    “阿姨,你先別這樣激動,你得聽我說,好好配合我。”我將李母扶起來,兩人坐在沙發上,我看著她說道,“星星出事,不是學校的問題,而是被人盯上了,而我們現在初步判斷,這件事情可能與岑江有關。”


    “岑江?”李母詫異道,“岑江是我以前一個同事的兒子,比星星大三歲,在大學城那邊讀博,暑假的時候,我們替星星物色的相親對象中,就有岑江,但倆孩子最終並沒有談成,我還數落了星星一頓。”


    “大概半個月前,星星和岑江又重新聯係上,並且熱戀了。”我將自己知道的大致說給李母聽,“星星帶著岑江讓我們看過一次,是個又高又瘦的大男孩,與星星挺般配的。”


    “你是不是說錯了?岑江高是高,但並不瘦。”李母說道,“暑假的時候,星星沒看上岑江,就是拿岑江有點小胖為理由的,難道後來他去健身了?”


    我感覺不像,健身的人,身上應該有肌肉,並且很多戶外運動也會把人曬黑,暑假正是夏天。


    但我見到的岑江,又白又瘦,看起來是單薄,而不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人。


    這裏麵似乎有問題。


    我問李母:“星星昨天還跟岑江一起出去玩兒了,今天一早出事,我們聯係過岑江,但是卻聯係不上了,我們害怕他也出事了,既然你跟她父母是前同事,能不能試著聯係一下?”


    “啊呀,這個可能有點難。”李母說道,“說是前同事,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們一家之前搬離江城,也就是這兩年才又搬迴來的,要不是給孩子相親,我們幾乎都忘了彼此。”


    “不過,岑江父母聯係不到,我倒可以聯係當時為他們牽線搭橋的媒婆,她不止給我們星星介紹了一個,我有她的聯係方式。”


    李母說著就開始翻手機,翻了一會兒,忽然捂臉就哭了:“找不到,我竟然找不到了,我明明存了她的號碼和微信,聯係了不止一次,怎麽會找不到呢?我確定沒刪啊,我怎麽這麽沒用,星星我對不起你……”


    我看著她難受的樣子,心裏更難受。


    李家父母都是高中老師,高知高素質,要不是李文星的事情,他們都是為人師表,都是表率,承受能力也比一般人高,泰山壓頂我自巋然不動的那種。


    可是現在的李母,很明顯是自責又敏感脆弱的,任何一根稻草都能壓斷她緊繃的神經。


    我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別這樣,別急,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方式聯係一下?”


    “你不是說她還給星星介紹過別的相親對象嗎?能不能找找聯係方式呢?”


    “對,錢中偉,在星星拒絕了岑江之後,她又給星星介紹了一個叫做錢中偉的男孩。”李母一邊說著,一邊找聯係方式,“這個孩子還是個海龜,各方麵條件也挺好的,個頭高高大大,就是牙齒不好看,頭發有點少,星星挑三揀四的也沒成。”


    說話間,李母已經找到了錢中偉母親的電話號碼,立刻打了過去,可是連打兩遍都沒打得通,一時間又有些泄氣,我說:“或許對方現在正在忙,過會再試試吧。”


    李母不死心的立即又打,連打了三遍,那頭終於接了起來,嗚嗚咽咽的,不知道怎麽了,李母沒說幾句話,那頭就掛斷了。


    李母握著手機有些怔楞:“錢中偉也出事了,應該是在醫院搶救,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了。”


    我心中一涼,果然,還有第二、第三個。


    “錢中偉和星星很可能是同一種毛病,我想去看一看錢中偉,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聯係一下。”我說道。


    李母就接著又打,結果那頭接起來便開始罵罵咧咧,李母也幹脆,直接說道:“想不想你兒子活?要是想的話,現在給我地址,我這邊有高人幫忙。”


    那頭顯然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麻利的給了地址。


    “錢中偉出事比星星要早兩三天。”李母掛了電話說道,“他家人脈廣,連京都那邊的大醫院都去過了,無功而返,現在又轉迴江城中醫院,想試試中藥,但人家也是不願意收,鬧得不可開交。”


    “那我們現在就過去,你在家裏守好星星,隻要我們能順藤摸瓜找到罪魁禍首,星星就還有得救。”我再給李母一劑強心針,李母鄭重的點頭,拉著我的手紅著眼睛說道:“拜托了,星星就拜托給你們了。”


    ……


    從李家出來,我便讓張良敏迴去休息:“老師,這事兒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得了的,你先迴去吧,有新的發現我給你打電話。”


    “我怎能放你一個女孩子去涉險啊?不行,我就算什麽都做不了,也得跟著你。”張良敏表態道。


    我笑的意味深長:“老師,你得相信我的能力,有人幫我。”


    張良敏立刻會意過來,他雖然不太了解柳伏城,但卻知道他的厲害,雖然現在沒看到柳伏城,聽我這口氣也了然於心了,立刻說道:“那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張良敏走後,我打了車去中醫院,柳伏城現了身,摟著我讓我靠在他懷裏說道:“小白,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你有何感想?”


    “這事兒,跟七門有關。”我之前嘴上沒說,心中卻有數的,這也是我為什麽要插手的原因,“隻是現在我不明白,這事兒是衝著我來的,還是被我發現隻是一個意外?”


    這裏麵摻雜了一個李文星,李文星是我的舍友,這事兒,是在他們的算計之中,還是意料之外?


    柳伏城說道:“我看後者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為什麽這麽說?”我問。


    “因為耀光玻璃廠那一次,他們受了重傷。”柳伏城分析道,“這段時間白家莊園那邊消停了很多,在傷沒有複原之前,他們可能還不想挑事。”


    分析的好像有道理。


    柳伏城想了想,又說道:“還有,李文星的眼睛你也看到了,眼白全是紅血絲,那是急火攻心造成的,耀光玻璃廠那一夜,他們遭遇了什麽,你是知道的。”


    他們遭遇了紙紮火麒麟,白敬璽是自己迎上去的,而白二爺卻是被動的。


    無論是哪一種,他們必定是被紙紮火麒麟的火毒攻心了,他們需要將這火毒排出來,怎麽辦?


    李文星這些人就成了他們療傷的藥渣。


    “這樣看來,那個媒婆很可能也是白家莊園的人。”我想了想,又搖頭,“可白家莊園哪來的媒婆啊?我反正沒見過。”


    “媒婆也分門別類,看陽煤的肯定高調,但看陰媒的,現在大多都隱於市井了,你沒見過也正常,但不代表沒有。”柳伏城說道,“據我所知,你們七門就有一種陰媒,名叫紙媒。”


    “紙媒?”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以紙為媒,締結良緣,本是好事,可現在卻被人用來害人了,七門落到這些人手裏,真是可悲。”


    “所以,如果岑江和李文星之間真的已經確立戀愛關係了,他們之間應該是有定情信物的,既然是以紙為媒,那必定會有實體。”柳伏城說道。


    我立刻給田心楠打電話,那頭,田心楠聲音啞啞的,顯然是哭了不少,讓她承擔這些真是不應該。


    她一接通電話,便自顧自的說道:“菲菲,你在哪兒啊,什麽時候迴來啊?我現在被勒令待在學校,哪兒都不準去,我好害怕,你能不能迴來陪陪我?”


    我心疼的安慰道:“楠楠別怕,我正在想辦法救星星,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什麽忙你說。”田心楠立刻說道。


    “你在宿舍裏,一件一件的清星星的東西。”我交代道,“特別是紙質的東西,如果看到類似於信啊情書啊以及紙質契約之類的東西,立刻拍照給我,不要聲張,悄悄地自己找,懂嗎?”


    李父去學校鬧,田心楠又是全程接觸李文星的人,現在還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她呢,小心為上。


    田心楠答應了下來,開始尋找。


    我這邊掛了電話,司機也已經將車停好,中醫院到了。


    很容易我們便找到了錢中偉的母親,她一個人在中醫院門口等著我們,很洋氣的一個人,頭上燙著大波浪,身上穿著小香風,腳上踩著高跟鞋,隻是眉眼之間的疲憊與傷心不容忽視。


    她看到我們,立刻說道:“孩子被送去對麵賓館了,我在這兒等著,請問,你們真的能救中偉嗎?”


    “我們既然來了,就是帶著誠心來的,但是最終能不能救,我們也不敢保證,還是先看了具體情況再說。”我說道。


    錢母連連點頭:“好,那好,我先帶你們過去看看孩子。”


    ……


    賓館就在醫院的對麵,不是很高檔,床位卻擠得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


    錢中偉卻住進了一個單間,裏麵打掃的很幹淨,隻是隔音效果不太好,房間裏守著幾個人,應該都是至親。


    房間裏擺了兩張床,一張錢中偉躺著,另一張是給晚間陪護的人睡。


    一眼看過去,錢中偉的狀態跟李文星的簡直一模一樣,柳伏城讓錢母和其他親屬都出去,錢母沒有反對,反而自己先退出去,那些親屬也隻得跟著離開。


    還是一樣的手法,柳伏城壓著錢中偉的喉管,慢慢的從他的嘴裏麵,也抽出被綁在一起的六枚紙銅錢,他的牙齒,也是黑漆漆的,被鏤空成了骷髏頭的樣子。


    錢中偉打了幾個嗝之後,閉上嘴巴,昏死了過去。


    “果然。”我說道。


    “現在就隻剩下一個人了。”柳伏城說道,“不知道會不會是岑江。”


    “但按理說不應該啊。”我疑惑道,“岑江是那個紙媒先介紹給李文星的,那也應該是岑江和李文星先出事,然後又介紹了錢中偉,錢中偉後出事,可是岑江之前的狀態,明顯要比現在的李文星和錢中偉都好,這是怎麽迴事?”


    柳伏城冷笑道:“這就更加耐人尋味了,本該岑江先出事,可他之前倒好好的,緊接著是錢中偉,再是李文星,你說,岑江到底是受害者,還是劊子手?”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唿出道:“我怕是受害者轉劊子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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