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沒長嘴!


    四方木桌,老夫婦將他夾在兩邊,對麵是個有點麵熟,膀大腰圓的姑娘。


    「那日與公子在流月小城驚鴻一瞥後,公子的相貌就深深地刻在了嬌嬌腦子裏。」


    「本以為,我探親結束迴家後,咱們二人今生都無法再相遇!卻沒想到……」


    「緣,妙不可言。」姑娘嘆道,恨不得撲進容舟懷裏。


    容舟頭皮發麻,心中滿是懊悔:我就不該圖這一碗湯!


    聽到侄女聲情並茂地講述著兩人的緣分,老婦喜不自勝:「既然有緣,那就莫要再錯過了,正好小夥子尚未娶妻生子......」


    「不,不不不。」容舟連連搖頭,把二十年積攢地智慧一併用上,他扯出抹苦笑,聲音裏染上悲涼哀戚:「其實,我早已娶妻。」


    「她是個境界高於我,修為強於我的母老虎。」


    「每次我們倆爭吵時,我總會被他得鼻青臉腫。」


    「我曾經娶過幾房小妾,後來,不是被她嚇瘋,就是被她毒死。」


    他邊說邊裝腔作勢地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總之我家有悍妻,心性歹毒,實在不是嬌嬌姑娘的良配。」


    語畢,他正欲同三人告別,卻聽屋外颳起一陣風。


    惹得雞鳴狗吠,樹葉沙沙作響。


    俄而,烏頭門被吹開,門扉差點砸在容舟上。


    門口處立著個姿態綽約的姑娘。


    姑娘肩上罩著遠山如黛的披風,頭上帶了頂紫青軟煙羅鬥笠,餘風吹開小片紗巾,露出流盼美目,胭脂薄唇。


    她似笑非笑道:「家有悍妻,心性歹毒?我竟不知容舟師弟已成家了?」


    第73章


    ***


    飯後的碗筷是江逾白洗的, 他立在渠井旁邊,手腕挑轉,十指翻飛, 不知道還以為他在研製某種高階靈器。


    半晌後,他擦幹手上的水珠, 走進籬笆院。


    黎纖盤腿坐在院裏吐納調息。懸星院地勢偏僻, 周遭岑寂, 海棠花簇鋪滿大半院落,他隱於花簇中, 滄海一粟般的單薄渺小。


    江逾白靠近花堆裏的魚, 開口道:「我出去一趟, 一刻鍾後迴來。」


    聞聲, 黎纖掀開眼皮, 鴉睫輕顫,虎牙尖抵著下唇瓣,:「白白是不是準備去還花花傘?」


    「!」


    江逾白有些驚訝,隨即反應過來,約摸是他衝著矮個修士使眼色的時候,被看到了?


    耳朵被大魚一把抓在手裏, 大魚吐出葡萄的酸甜氣息:「白白撒謊的時候,耳朵會動。」


    月華瀲灩,穿透萬丈蒼旻與無邊夜色, 絲縷地灑在他周身,襯得魚神采奕奕。


    「……」


    ——你們做上古靈物的都這麽善於觀察嗎?


    「那我下次撒謊就把耳朵捂住。」


    江逾白逗他,而後才倒出事情始末, 並強調:若是自己提前知道黎纖會去摘大荷葉,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借花花傘。


    不知是哪句話取悅了大魚, 惹得他翹起嘴角,讓風鈴般的笑聲溢滿懸星院。


    江逾白見他笑完,叮囑他用心修煉後,起身離去。


    月白色的身影遠去,漸漸沒入黑夜深處,黎纖收迴視線,『騰』地站起,衣袍處帶起數片花葉,墨色山水裏下了場猛烈的花瓣雨。


    大魚抖落身碎花草葉,邁開腿朝著與江逾白相反的方向跑去。


    月圓夜快來了,他要給自己尋處隱蔽的洞。


    然後,在一刻鍾內趕迴來,安安穩穩地坐在白白麵前。


    *


    銀絲捲雲紋衣擺掠過片片蕭疏草木,於一處寬廣的女修寢院停下。


    江少主禮貌地向偏廳的看門老嫗報上姓名,取出納戒中的桃李春花彩繪傘,交代來此處的目的。


    老嫗斜眼打量他,見他神色坦蕩,便要去喊那姑娘下樓。


    卻見自門外迴來三四個女修,他們嘻嘻哈哈,每人手裏都提了些紙袋子,飄出炸雞柳,炸丸子的酥香。


    為首的那個姑娘見他站在門口,眼睛一亮,便風風火火跑過來:「江師兄!」


    此人正是花繡,幾日不見,她身上倒是又多了不少首飾環佩,跑起來叮噹作響,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個人形鑼鼓。


    方一站定,緊接著便是蹦豆子似的問題:


    「斷空靈氣塚刺激不?」


    「流月小城的拍賣會上有沒有絕佳的祛斑膏?」


    最後還算有良心地問了問,江逾白,黎纖二人有沒有受傷。


    江逾白言簡意賅地迴答,順便格外提了嘴,自己來此處隻是為了還傘。


    花繡又嘁喳說了幾句便把話鋒轉到別的地方:「再過幾天就要全宮大考了,小江師兄明日…迴無為學舍嗎?」


    她這麽問,自然不是關心江逾白的學業問題。


    尤符整日渾渾噩噩,醉生夢死,隻會讓他們自習。好不容易講次課,講的東西也是玄乎得要命,無人懂,無人學。


    所以,在每次大考來臨前,小江師兄就會變成小江夫子,給其餘三人逐個輔導。


    「嗯,我明日上午去學舍,記得帶書。」江逾白道。


    「嗯嗯嗯!」花繡瘋狂點頭,天下間逾過元嬰期的修士有千百個。但,此刻,她隻覺小江師兄是全天下最好最厲害的人!


    她奪過江逾白手中的傘,仗義地主動請纓幫他還傘,隨後一拍腦門,好似才想起什麽一般道:「江師兄近幾日莫要靠近朱雀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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