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子上數個的細碎小口滲出豆大的血珠,江逾白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卻見黎纖按住他的手,匆忙地在腰側的破口袋裏翻騰。


    「這些都是小傷口,一點都不疼的。」江逾白輕聲安慰道。


    大魚抿抿嘴,並不說話,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瓷瓶。


    是上次自己在思過崖頂給他塗抹的藥膏。


    白淨的指尖帶著些許涼膩,大魚杵在他身邊輕輕地點弄著他的皮膚。


    江逾白想說真的不疼,自己皮糙肉厚,沒必要被這般仔細對待。但瞧見了黎纖眼梢上的淺緋後便把話吞進了肚子裏。


    .......


    .......


    江逾白領著黎纖隨意參觀了幾處後,停在陳府後花園的一處玲瓏水榭旁,尋了個由頭打發走了跟在身後的一眾小廝。


    待小廝們走遠後,江逾白從納戒裏摸出個巴掌大的羅盤,拭了拭上麵的浮灰,又緊了緊上麵的螺絲鈕釘。


    剛才的女人舉止怪異瘋癲,言語中滿是漏洞,且自自己進入陳府後也並未感受到絲毫邪祟氣息,可她眼中溢滿的懼怕卻真實不虛。


    江逾白本想當即擺陣測探一番,但左右思量下,為了不在小金孫的滿月酒上引起旁人恐慌,便選了個折中的法子。


    玄同羅盤內外兩盤的刻度精細緻密。


    核心的指針是岑隱於斷空靈器塚的鎮穀磁石上削下的,對陰煞祟氣甚為敏感。


    隻是因年久失修,羅盤指引到惡靈鬼魅的反應時間越來越長。


    掐指捏訣、燃符念咒,羅盤緩緩升到半空。


    江逾白見玄同盤穩定於半空處後迴身踱步到黎纖身旁。


    捏起黎纖的下巴,瞧他臉色稍霽,開口問道:「是不是也生我的氣了?」


    大魚半點也不扭捏,直接點頭稱是,他發出低弱微啞的聲音:「你總是被別人欺負得受傷,還騙我不疼。」


    「哈...哈。」江逾白笑開:「她不是在欺負我,隻是太著急了。」


    「你們大妖壽命漫長,本體強悍。但凡人同你不一樣,他們生命脆弱且短暫,所以極為看重壽數,也格外害怕邪魔。」


    江逾白低頭向黎纖解釋,臉上鍍滿溫和暖意。生怕他理解不了,還特意放慢語速,一字一句耐心講解......


    直到他發現:


    麵前的黎纖眼中眸光漸黯如碎星隕落,臉上透著委屈茫然,手指無措地向掌心蜷曲,指節泛白。


    小少年將頭垂下,越來越低。最後,他澀聲開口:「對,我同旁人不一樣,我同白白也不一樣。我是個大妖怪啊。」


    我就是讓人們畏懼恐慌的大妖怪啊。


    這些話語無倫次的,但就算是是個傻子也看得出他難過委屈。


    大傻子江逾白忙捧起他的臉,準備安慰,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先撿哪句來說。


    這魚本就沒有同族,現如今也是修真界的最後一隻妖。


    天大地大,孤零零的一小隻,自己還偏偏扒著人家耳朵使勁地強調這一點,簡直愚蠢至極。


    然而,江少主今日不但『愚蠢』,還挺『倒黴』。


    好不容易想好怎麽哄他,偏偏這時身後不遠處又穿來了一聲柔柔弱弱,軟軟綿綿的『公子』。


    是個姑娘的音調。


    她說:「公子,你我二人好生有緣啊!」


    ————————————


    第47章


    水袖粉裙的姑娘施施然地走到二人麵前站定。


    姑娘杏眼含春, 嬌中帶羞。


    江逾白滿心疑惑,這是哪位來著啊?


    歸元山剛拜進山門的師妹,還是在太乙書宮的初入學同門, 亦或是年少時結識過的哪家宗門小姐。


    他挪步將黎纖擋在身後,對著麵前的姑娘道:「我與姑娘從未見過, 何來有緣之說。」


    此話一出。


    姑娘臉上的薄紅陡然深了些許。紅暈從兩腮蔓延至臉頰與耳垂。


    她輕咬唇瓣道:「小女子姓陳, 名喚捺捺, 是府上的小姐。」


    「四年前,曾有幸於瓊林宴上觀摩過一場『浮花驚雨』。」


    「昨個夜裏, 在平安街角, 我…往公子懷中塞了枝垂絲紅籮。」


    「不知公子可有印象。」


    「那……是我們家整個後花園裏開得最蓬勃旺盛的花。」


    最旺盛的花當配最俊美的公子。


    當然, 在看到江逾白無甚表情後, 最末一句話便被陳捺捺咽進了肺腑裏。


    「在瓊芳節那天夜裏, 若是一位女子會將手中的花給予一位陌生男子……」陳捺捺試探道:「這就意味著她對那位公子有欽慕之意,並且想要進一步了解。」


    江逾白打小就熟知『拒絕要強硬幹脆』的道理,甫一見到這姑娘臉紅,就冷了那張俊臉,擺出一副臥霜載雪的神色。


    他故作刻薄道:


    「怎麽能沒有印象,一大堆的雜香嗆得我口鼻難受。」


    這邊, 江少主苦心經營著這副尖酸刻薄的冷模樣。


    卻沒想到身後的黎纖竟倏地踮腳湊到自己耳邊。由於不設防,整個耳廓瞬間清甜氣息縈繞。可聲音卻夾雜了厚樸黃連的澀味。


    大魚悶悶道:「白白要賠給我一枝小紅花。」


    「什麽……?」


    未待江逾白開口發問,黎纖徑直從他身後閃出, 拔出仍插在髮髻處的緋花,小心仔細地將其擱置在手心。


    而後,輕輕吹了吹花瓣上的浮灰, 大魚將目光移到陳捺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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