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貞不怕赫連誠追問,就怕他憋到最後?憋出個情意滿滿,堵得謝元貞薄唇翕張,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


    下?一刻赫連誠輕笑,又自?己接上話來,「不知?護軍大?人得知?自?己的親弟弟客死異鄉,會是什?麽表情?」


    「劍老無芒,人老無剛,他已經?不是當年在洛都肆意妄為的李護軍了,何況他還服了那麽久的藥。」謝元貞仿佛置身事外,眼角眉梢冷冰冰的,「還沒問你,方鎮軍的兵器鑄造進展如何?」


    赫連誠勺子一頓,「不太順利。」


    永聖帝的摺子是一迴事,往下?推行又是另一迴事,大?梁官員皆有世家背景,懶政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天性。赫連誠區區師戎郡太守,背後?沒有任何世家靠山,行事自?然不可太過剛毅,世家即便是堵腐朽已深的殘垣斷壁,強行推倒也不宜在此?刻。


    但任由他們?這麽拖下?去,終究也不是辦法。


    算算日子,裴雲京所?率兵馬應該已經?和玉氏水師有過交鋒,壯行酒宴上裴雲京曾當著天子朝臣立過軍令狀,一月為期,至少奪迴嶺南平州。其中不乏有為軍餉的考慮,畢竟土斷與平叛同時進行,土斷就算再暢行無阻,變成錢糧送往交戰地也要時間。


    那麽不出意外,三月中旬,裴雲京就該班師迴朝了。


    「若是兵器難得,」想到這裏,謝元貞突然端起大?司馬的架子,巧笑著口出狂言,「不如早些來求本司馬。」


    「怎麽,」赫連誠收了碗勺,微燙的指尖去捏大?司馬的下?巴,要給他個下?馬威,「你要變給我?」


    「若你肯求本司馬,」謝元貞被靠近的氣?息撩撥得微微顫抖,嘴上還要發狠,「未嚐不能變一些與你!」


    「我的季歡——」赫連誠就抱住謝元貞,想說的話都停在當下?,帳中是一片被千言萬語包裹了的留白。


    用過朝食,赫連誠晾著師戎郡的大?小公務,還賴在大?司馬房中不肯走。小軒窗前,謝元貞靠在他身上小憩,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謝元貞的十?根水蔥細指,突然又說:「此?前我還覺得師戎郡是個不錯的去處。」


    「如今呢?」謝元貞差點又睡過去,聞言偏頭看他一眼,霎時福至心靈。


    「我隻怕趕不及到你身邊。」


    謝元貞不再逞嘴上之功,他略微側過身,將頭埋進赫連誠肩窩,兩人相擁在旖旎散盡的床前帳下?,粥香米香唇齒相連,又偷半刻小酌怡情。


    院外宅前,李令馳破門?而入,一眾僮僕誰也不敢攔著當朝護軍,隻聽他在前院怒髮衝冠,「柳濯纓呢!」


    李令儀一行全?軍覆沒,這消息本不應那麽快傳迴京師鐸州,隻是裴雲京自?平州突襲,先領一隊先鋒去救流放邊境的李家二爺,這才得了他們?的屍首。


    據信差稟告,開春嶺南連日大?雨,他們?遭遇山體?滑坡,等找著人的時候,他們?的身體?早都與泥石草木融為一體?,其中大?部分人甚至不是全?須全?尾。士卒拽出趙雲清與李令儀的屍首,發現他們?身上還有諸多?傷痕。


    那不是山石擦傷,也不是撞擊瘀傷,而是刀口劍傷。


    李令馳吼完了也不見柳濯纓來見,倒是昨夜留下?的小倌站出來,「我家大?人還在後?院歇息呢!」


    他家二弟客死異鄉,死不瞑目,高堂聞訊雙雙駕鶴西去,柳濯纓正事不辦,青天白日睡葷覺,李令馳哪裏還顧得上理智體?麵,拎著小倌就往後?院沖。


    一路走到後?院大?司馬的居所?時,李令馳終於?見到了柳濯纓慵懶的尊容,他將小倌一腳踹到柳濯纓跟前,恨恨道:「主上交與你的差事,你便是這般拖著辦的?」


    「護軍大?人此?言差矣,」小倌嗚咽著爬到柳濯纓身後?,柳濯纓又輕輕追了一腳,麵對護軍大?人還得和和氣?氣?,「土斷需要整理現有的田冊黃冊,這本就是一項大?工程,若是這頭開的不好,後?麵再想要補救可就麻煩了。」


    「眼下?不過鐸州京師與黔西兩府的土斷,依你之言,」李令馳眸光犀利,「日後?江左全?境推行,便是遙遙無期了?」


    「萬事開頭難,有了鐸州與黔西兩府的先例,眾人便知?道土斷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柳濯纓仿佛沒瞧見護軍大?人的滔天怒氣?,恭恭敬敬,有一句迴一句,「再行推廣便是順勢而為,倒不至於?遙遙無期。」


    「可我怎麽瞧著眼下?就像是遙遙無期,」李令馳放慢了語調,右手摁上佩刀,「主上選你,可不是叫你做一把軟刀子!」


    「護軍大?人,」若是李令馳真的當場殺人,柳濯纓還要贊他一句軍人血性,可惜李令馳從來不過是個無恥小人,柳濯纓隻能感慨道:「軟刀子也可以殺人,就看這刀要如何用。」


    劍拔弩張之後?,李令馳終於?不再與他廢話,轉身徑直去了大?內。


    小倌一直站在柳濯纓背後?,等腳步聲漸遠,才利落地從地上站起來,「大?人,他方才的眼神是要殺人。」


    柳濯纓負手盈立,沒接他的話,「扶危要你留在我身邊?」


    小倌低眉順眼,「奴是尉遲大?人送與您的家伎。」


    「家伎麽,」柳濯纓細嚼慢咽,「個個都如你這般絕色?」


    鍾離望的這批暗樁,明?麵上都過給了李令馳名下?的裴雲京,實則有上官澤從中作梗,他視李令馳為殺友殺親的至死仇敵,便要這批暗樁在李令馳手下?潛伏,李令馳的對手便是最好的盟友。陳府抓捕盜賊那晚,上官澤轉手賣了赫連誠千裏斡旋得來的消息,這批暗樁既是賠禮道歉,也是挾恩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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