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含章怕掙動間傷了謝元貞的右手,隻得由著?他?動作,乖巧地鑽進溫暖的被窩。夜深人靜,屋內沒有旁的人,仿佛一切如舊,此刻他?們兄妹仍躺在洛都謝府的燈燭下?,讀一本早撚熟了的書?。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輕掩的窗戶似被什麽東西往裏撞了下?,砰的一聲牢牢關上。


    謝元貞聽見動靜,兄妹倆齊齊自床頭冒出腦袋,緊接著?便聽見同一扇窗戶外頭,不斷有撞擊的聲音傳來——


    「窗外是?什麽?」


    第049章 傾軋


    謝元貞話音剛落, 屋外廊下的兩名侍婢已叫出聲來?,隨即屋內腳步輕動,繼而?吱呀一聲——


    「從公子莫要開窗!」


    侍婢晚了一步, 下?一刻謝元貞瘦削的臉龐已然映在素樸的木框之?中——


    果真是那隻白鶻。


    「無事, 」謝元貞伸手摸了摸白鶻粗糙的爪子, 白鶻似是覺得有趣, 順勢就蹭了上來?,於是他抬眸對侍婢道:「夜已深,你們且下?去歇息吧,不必在門口守著。」


    侍婢聞言麵麵相覷,低下?頭有些?為難,「可二公子吩咐仆要好生伺候。」


    「二公子可吩咐你們要聽我差遣?」


    謝元貞說話淡淡的, 叫人琢磨不定這是作色抑或寬和,侍婢們忖度片刻, 才齊齊點了頭。


    「那便下?去歇息。」


    侍婢們打了個?彎拐去謝元貞的視線之?外, 院中明月高懸,冬夜涼風颳過他的臉頰,他輕咳兩聲,才重?新關上窗。


    「阿兄, 莫不是府君就在附近?」謝含章也下?了床, 她給謝元貞披上袍子, 兄妹倆端坐案前?, 一大一小盯著麵前?的白鶻磨利爪。


    半晌, 她偏頭對上謝元貞, 「他令白鶻飛到咱們跟前?, 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可那爪子光禿禿的,謝元貞視線向上, 隻見白鶻立於案前?,足比肩他小半個?身量,他被翅膀帶起的風迷了眼,定了定心神,才上手去翻白鶻的羽毛。


    白鶻昂昂,灰白的羽毛堅硬而?筆挺,謝元貞生怕手下?沒個?輕重?,反倒撓得白鶻連連往後退。


    「沒有。」謝元貞喃喃道。


    謝含章眼睛一亮,「他想讓你去找他?」


    說著兄妹倆又去看白鶻,卻見它如?那夜樹上一般,隻歪了歪腦袋。


    它也不明白。


    「你看它也不走。」


    謝元貞話音剛落,白鶻忽而?再次振翅,屋宇閉塞不如?廣闊的天地間,它飛了極小段路,霍然掉頭輕輕落在謝元貞的肩上。


    「阿兄!」


    謝含章一驚,顧不得害怕就要上去抓,謝元貞慌忙攔住阿妹——


    「它沒用?力,站得不穩呢。」


    果真那白鶻踉蹌了下?,隨即掩耳盜鈴,要去啄那羽下?並不存在的髒汙。


    兄妹倆幹瞪著眼,他們寄居別?人的屋簷之?下?,從父從兄的話尚且要細細思忖,何況麵前?是一隻開不了口的鳥兒?


    ……猜府君眼下?並不在鐸州,」又過須臾,謝元貞像是終於打定了主意,「阿蠻,幫阿兄研墨。」


    謝元貞的右手傷重?,隻能用?左手歪歪扭扭地附上多謝二字,一張不行便再來?一張,就這麽寫了許久,才勉強得一張滿意的。即便如?此,他也不讓謝含章代筆。


    謝含章就這麽看著阿兄聚精會神,眼睛不斷在紙墨與阿兄之?間來?迴,末了,冷不防問道:


    「阿兄,你這是相信府君了?」


    謝元貞吹墨的動作微頓,他垂眸盯著紙上留下?的墨汁印記,沒來?由地輕笑道:「阿兄不知道,隻是有一點——府君或許一直知曉咱們的蹤跡。」


    否則出逃那日?,白鶻何以獨獨在他們頭頂這片天空盤旋?鐸州城東霜寒,白鶻又何以召來?漫天同伴,救他兄妹二人逃出生天?


    「阿蠻明白了。」謝含章點點頭,幫阿兄將紙張細細疊起,裝進一隻小巧錦囊,最後再係上白鶻精悍的腿根。


    緊閉的窗子終於又大開,白鶻一飛沖天,帶著謝元貞的感激飛越沔江,直往對岸的師戎郡而?去。


    一夜過去,年節近在眼前?,謝府的洋洋喜氣被小年筵席前?的一抹血色沖淡,此刻前?院的正堂之?上,父子三人又是一派難解難分。


    「參!為何不參,當然要參!」自那日?筵席之?後,謝遠山便一直處在危險的邊緣,當著父親二弟的麵也是這般疾言厲色、橫眉豎眼,「父親您也看到,小年筵席未開,士族們皆是拂袖而?去。此一局咱們已然落了下?風,難道要咽下?這口氣,任他步步緊逼,直搗黃龍!?」


    謝雲山心知這其中有一半的癥結在於金老三,但他不能明言指責,隻能迂迴相勸,「可此乃主上的定都宮宴,又值正旦年節,八方?來?賀。若咱們貿然奏本參他,是否會叫主上以為咱們不僅對侵占田宅的北方?士族心懷怨恨,就連主上也想一併掃地出鐸州?」


    「那當初他們侵占田宅之?時,慕容裕就不該作壁上觀!」謝遠山幾乎要失了理智,字裏行間除了泄憤還是泄憤,「堂堂天子既不敢有所表率,咱們身為臣子,自當提醒他別?忘了天子本分!否則待李令馳吞併江左之?時,便是他慕容裕死?無全屍之?日?!」


    「可李令馳挾天子也是事實,你說主上作壁上觀,不如?說他這是愛莫能助。難道咱們在宴上參的是陳令馳江令馳,主上便能替咱們討迴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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