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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聽說了嗎?那位格蘭第神父被燒死了。”


    “啊!終於還是死了。是什麽罪名?”


    “與諸多邪靈簽訂契約,並脅迫修女集體淫亂!”


    “這太荒謬了。”


    “這是正確的作法,應該懲戒那些褻瀆上帝的人!何況他還是一名神父!”


    埃斯特爾與賽琳走在街上,今天是他們被克洛伊修女發現在雨夜的日子,這一天也被認作了他們的生日。他們現在正在漫無目的地散步,雖然在克洛伊修女心裏這是值得慶賀的一天,但對他們兩個人來說跟普通的一天沒有區別。


    “勒戈夫大叔,”路過的埃斯特爾聽見了人們的閑談,於是走上前去詢問道,“您在談論什麽?”


    “哦,是埃斯特爾,”大肚子的男人看見埃斯特爾,打量著兄妹二人,“瞧瞧瞧瞧,你們倆以後一定會成為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說完,男人長歎了口氣:“我在跟弗蘭克說那個神父的事情。你知道嗎,真不知道現在的世界到底是怎麽了,一位前途無量的好神父,竟然背地裏與惡魔簽訂契約,還去禍害修女!”


    站在他身後的弗蘭克比勒戈夫年輕一些,但埃斯特爾覺得他瘦削的臉到老的時候一定看上去更加刻薄。


    “誰說不是,那樣的妖魔,就應該化為灰燼。”弗蘭克隨聲附和著。


    “所以,他被燒死了麽?”賽琳問道。


    “是的,不光如此,他的屍骨也被瓜分了幹淨。”


    “既然是惡魔的朋友,人們要他的屍骨做什麽呢。”埃斯特爾看著眼前兩個男人,不解地問道。


    “這誰知道,”勒戈夫和弗蘭克對視了一眼,“反正,他已經死了。上帝是不會收留他的。”


    這時,一位路過的老太太操起她母雞一樣的嗓音咯咯咯地插嘴道:“要我說,我們的克洛伊修女就是真正好!”


    “不錯,不錯,”兩個男人看向兄妹,“克洛伊修女就是真正好——品行端正、虔誠信奉,還撫養了兩位天使!”


    埃斯特爾與賽琳對視了一眼,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好孩子,你們為什麽來這裏?”老太太走到兄妹倆麵前問道,“難道是克洛伊修女讓你們來買東西?”


    賽琳搖了搖頭:“今天是生日,我們出來散步。”


    “哦,你聽到了嗎弗蘭克!”勒戈夫用他粗獷的聲音喊道,“今天是他們的生日!我們應該為他們做點什麽!”


    站在貨攤後的弗蘭克點了點頭:“對,是應該做點什麽。”


    埃斯特爾和賽琳對視了一眼,他們意識到如果再這樣吵嚷下去,安靜閑適的下午就將會化為烏有了。但是當他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弗蘭克和勒戈夫,還有那個像母雞的馬尼翁太太,他們三人的高聲交談勝過了一切的宣傳,集市上的人們很快便聽到了兄妹們生日的消息。


    雖然克洛伊修女教導埃斯特爾作人不能貪得無厭,但麵對人們的好意,不善言辭的少年拒絕不得。最終,兄妹倆捧著他們幾乎抱不下的贈禮迴到了修道院。


    “哦看看,”克洛伊修女知道好心的鎮民一定會為兄妹倆慶生,所以也沒有責怪他們竟然拿迴了那樣多的東西,“你們倆可真受歡迎。”


    埃斯特爾將那些禮物放到桌子上,迴頭向克洛伊修女笑了笑:“他們對我們好,不是因為他們愛我們,是因為他們愛克洛伊修女。”


    克洛伊修女笑起來,走上前去擁抱自己的兩個孩子:“大概,這就是上帝的旨意吧。”她的心裏很受觸動,因為十五年前的雨夜,年輕的她也是這樣懷抱著兩個孩子的,如今再次將他們擁抱在懷中,他們竟已經這樣高了。


    兩個孩子也伸手抱住克洛伊修女。


    然而,這是他們自發現了自身特異之處後的三個月,也是他們生命中最美好、也是最後的三個月——


    第二天清晨,埃斯特爾與往常一樣很早便睜開了眼睛。因為前一天是所謂的“生日”,他在克洛伊修女的注視下進了房間去睡覺,便不能跑到屋頂上去了。


    窗外的天氣很好,埃斯特爾站在窗戶邊,默默無言地看著天空。一隻說不上名字的長尾鳥兒在天空中劃過了一道藍色的弧線從他的眼前飛過。埃斯特爾知道那鳥兒是去找尋賽琳的,每天都有這樣好看的鳥飛去賽琳的房間,途徑他的窗邊。賽琳喜歡親近生命,那是與埃斯特爾相反的品性。


    時間應該還早。埃斯特爾這樣想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早上的事務有些繁忙,總讓人覺得時間不夠用,就在埃斯特爾聽見那藍色鳥兒啾啾啼叫的時候,打水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少年用力一抖,想象著火焰從自己手裏燃燒起來的畫麵。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生。雖然那天夜裏他的手確實地升起了火焰,但埃斯特爾並不能很好地控製它,有時想要它燃燒卻無用,有時無事卻會意外地點燃起來。好在直到現在這意外的能力都還沒有被賽琳外的第三個人知道。埃斯特爾明白,如果眾人看見他燒起來,估計會引發不小的騷亂。


    那是火焰將將減弱了一些的年歲。在此之前,火焰是無休止的。到處都在打仗——那離埃斯特爾似乎是遠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事情;到處都在打擊“上帝的敵人”——人們說因為宗教裁判所的努力,女巫終於越來越少了。但在埃斯特爾看來,宗教裁判所的努力到底是指“辨別”還是指“屠殺”,倒是令他思索了許多次。雖然這偏遠無名的小鎮沒有發生過一起女巫審判,但聽著遠方時常傳來的消息,埃斯特爾也常常疑問上帝的威光下為什麽會產生那麽多與惡魔結盟的人。當然,這些話他不會向修女提問,即使是保持自己平日的態度就已經被人冠上“冷漠”、“不敬神”、“沒人情味”這樣的他不想再因為那些問題而讓修女覺得為難。


    在看似緊湊的時間裏,埃斯特爾的腦海進行著快速而漫長的遐想,而那些思索最終都會慢慢向著同一個問題靠近,那就是他與賽琳到底從何而來。


    就在他沉思之際,一個有些突兀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野。


    埃斯特爾不確定其他人是否能看到那個身影,但是已經在院子裏的修女們依舊與往日一樣沉默而快速地走著,甚至與那近在咫尺的身影擦身而過。


    那是一個身披長袍的人,因為袍子的遮掩,既看不出它的性別,也看不見它的模樣。它的身下騎著一匹顏色深青、好像已經死掉的馬,那馬走的極為緩慢沉穩,坐在馬身上的人看不見一點顛簸,那身影就這樣緩緩地踱步在修道院的院子裏,好像在自家花園裏遛馬的領主似的。


    埃斯特爾看了看修道院緊閉的大門,他斷定那是一位不速之客。


    忽然,似乎發現了有人在窺視它,騎在馬上的身影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了星辰所站立的窗口。


    看見那張臉的時候,一股寒冷的恐懼令星辰屏住了唿吸。


    那是不能被稱為臉的,因為沒有一絲一毫的皮肉在上麵。那隻是一具骷髏,用它空洞洞的眼窩空妄卻準確地注視著埃斯特爾。


    骷髏抬著頭看埃斯特爾,埃斯特爾低著頭看骷髏。


    片刻之後,骷髏向埃斯特爾招了招手。


    那動作的意思很明了:你來。


    那時候,埃斯特爾不知怎的,好像憑空裏升起了一股氣力。他看著那眾人皆不可視的骷髏,他覺得如果不去迴應他的唿喚,修道院的下場一定不祥,而他們的上帝將會對這不祥無動於衷。


    就在埃斯特爾跑到樓下,直視著那與他隻有幾步之遙的身影時,他的身後響起了賽琳的唿聲。


    “埃斯特爾!”


    埃斯特爾循聲迴望,賽琳站在他身後。她的臉上同樣寫著恐懼與驚訝。即使獲得了超乎常人的天賦,她也依然不能相信骸骨能夠騎在馬上肆意行走。


    骷髏再次向他們招手,並且拽了拽馬的韁繩。那翻著白眼的死馬便擺著頭調轉了方向,拖著死氣沉沉的青色身軀向門外走去。


    兄妹倆看得見,那馬和身披長袍的骷髏仿佛虛假的幻想一般徑直穿過了巨大的鐵門走了出去。


    埃斯特爾走上前去,賽琳卻從後拽住了他。


    “別去,”賽琳感覺得到,那骷髏要的是埃斯特爾,“我覺得它不正常。”


    “嘿,”一位長相刻薄的修女走上前來看著兄妹倆,雖然年紀比克洛伊修女稍微大了些,但她的麵相比修女老得可不止一星半點,“你們要去哪裏?待會兒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可不能讓你們就這樣走了!”


    埃斯特爾麵無表情地看了看修女:“不好意思艾瑪修女,可能我們要晚些迴來了。”


    說完,他向著大門走去。門外,騎馬的骷髏十分禮貌地等待著二人。


    “你……”修女想要阻攔,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隻能看著埃斯特爾與艾琳兩人腳步匆匆地跑出去。


    埃斯特爾與賽琳跟上了那匹青灰色的馬,不知道骷髏想要幹些什麽。那馬走的極慢,骷髏看上去也很悠閑,好像並不是急著幹什麽事情。


    “哦!”


    就在二人跟隨那身影行至離教堂不遠的集市時,馬尼翁老太太的聲音從他們前方傳來。


    “埃斯特爾,還有賽琳,”馬尼翁女士一邊叫著他們的名字一邊向這邊趕來,正正地穿過了那虛幻的馬,走到他們麵前,“你們起的真早啊,瞧瞧,周圍還沒人呢,人老了睡得也少了,所以我才總是起的這麽早……”


    就在她跟二人寒暄之際,那身披長袍的骷髏的陰影忽然從後籠罩了一無所知的老太太。那青色的馬不知哪裏來了活力,將前蹄高高揚起,而那骷髏跨在馬上,向著馬尼翁太太舉起了手中的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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