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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冥鄉的第二個夜晚悄然來臨,天上無月,一望無際的花海在無月的夜晚,竟然泛出淡淡的淺藍色瑩光,一眼望過去,像是一片光怪陸離的螢火海洋,奇幻迷離的像是一個夢一樣。


    但是沒人去欣賞這奇幻迷離的景象。


    草坡上亮起的依舊是一片珠光的清冷光芒,潮音宗的七人依舊盤坐在草坡的一側,地靈子的臉色有些蒼白,他雖然借著一張定魂法符將神魂提升到金丹的境界,但是那畢竟是借來的天機道境,盡管其勢強似破雲的天峰,但是對於地靈子而言,卻是不管不顧的拔苗助長,根基不穩,後患無窮。


    他知道自己已經道心蒙塵,今日之後,恐怕再也沒有進境到元嬰的可能。


    此次的幽遺之行,他的目標就是破解古陣,尋找生門,為了這個目標,天機老祖甚至拿出了宗門秘藏的人形傀儡。


    陣法一道玄奧高深,尤其是遺存的遠古大陣,多數完全沒有傳承的記載,以地靈子煉氣期的修為和境界,眼界和見聞,想要破解這種遺存的大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但是僅僅想要抽絲剝繭的找到生門,還有一些希望的可能。


    假如真的事不可為,畢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地靈子相信,天蒼宗也不會喊打喊殺,終歸有圓寰通融的餘地。


    可惜,林靈抓住了他棲身保命的把柄,又有威勢赫赫的奪命手段,無奈之下,地靈子彎下了腰,伏低做小。


    正是因為如此,地靈子心知肚明那張定魂的法符,對他來說是斷了天門,絕了大道的甜美毒藥,他卻隻能眼漏“貪婪”,心甘情願的視若“珍寶”。


    想要尋找眼前這座大陣的生門,他需要一麵以神識引動著人形傀儡觸動大陣的禁製,一麵又要束聲傳音,將大陣的種種玄機變化傳於其他六人,以星盤推演種種的變化,以此來洞明玄機,尋找生門的蹤跡。


    沒有這張定魂法符暫時的凝練神魂,他根本不可能長時間的心係兩處,神分左右。


    數個時辰的全力施為,心神始終緊繃的像拉緊的弓弦,現在黑夜來臨,他終於能夠放鬆心神,但是思前想後,他卻完全沒有放鬆的心情。


    地靈子沒有急著坐觀存想,蘊養神魂,他看了看身邊靜立的人形傀儡,這具披掛著精金鎧甲的人形傀儡,數個時辰的時間後,身上有了數條明顯的傷痕。


    心裏微微的歎了口氣,地靈子又看了看其餘六人正在繼續在星盤之上推演著大陣的種種變化,他抬頭看了看無月的天空,心中突然悵然若失的有了一絲無言的悔恨。


    不該危急的時候棲身保命?


    不該貪生怕死的伏低做小?


    但是,千古艱難唯一死!


    活著!不就是人生最重要的目標?


    地靈子長長的唿出一口氣,心中的一絲悔恨無影無蹤,他手掐法訣,放空心神,最後無意識的看了看草坡的另一側後,坐觀存想,蘊養神魂。


    他最後那一眼沒有看到林靈,但是暫時凝煉至金丹境界的神魂,卻讓他能感覺到草坡的另一側,有一絲氣機若有若無,像隱於夜色中的一隻猛獸。


    那一絲氣機,並不屬於林靈。


    林靈以數個時辰的時間,才完全吸收了固本培元丹化成的綠色靈液,丹田靈鼎被紫雷劈出的數道細小的裂痕,在靈液的溫養下,已經開始有了愈合的跡象,隻要數日的時間裏,丹田內的靈氣不再劇烈的運轉,完全複原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他以神識內觀,看了看丹田內極其緩慢運轉的靈氣雲團,心神安定的慢慢長唿一氣,慢慢的睜開眼看了看周圍,視線掃到夢幻般的花海,他怔了怔神後,看向圍攏在身前兩丈開外的刑院弟子。


    林靈沒有在林七和刑院弟子的身上看到有神魂迷亂的異常,他又掃了掃散布在周圍的其餘弟子,悄無聲息的長身而起,視線撇了撇草坡另一側的潮音宗修士。


    這七人現在膽氣盡喪,一心苟活,已經給了這七人找到大陣的生門,就能夠安然無恙的一絲希望,也就砍斷了他們還有其他退路的一切可能,現在最心焦急迫的想要找到大陣生門的就是他們七人,不用任何的催促和逼迫,他們自然不會拖延的全力施為。


    林靈一撇之後就不在關注地靈子七人,哪怕多看一眼,他都覺得是浪費自己的精力和心神。


    他唯一擔心的隻有靜蓮一人。


    如果不是需要溫養丹田靈鼎的細微裂痕,林靈絕不會讓靜蓮長時間的脫離自己的視線。


    他稍稍偏著身子看了看周圍,在草坡上一個角落處看到了靜蓮和葉不凡,兩個人麵對麵的盤腿坐在草坡上,靜蓮正在仔細端詳著手裏的一把鏽跡斑斑的短劍。


    林靈凝神看了看靜蓮,視線又掃過葉不凡,最後無意的瞥了眼靜蓮手裏的那把短劍。


    那把短劍在珠光下看的不是很真切,林靈也沒有太在意,看到靜蓮一切安好,又看了看兩人現在相對而坐的親密姿態,林靈心裏升起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嫌惡感覺。


    他心中冷哼一聲,再次盤坐在草坡上,微微閉目,眼不見為淨。


    葉不凡的這把短劍沒有引起林靈的注意,靜蓮卻一直仔仔細細看著左手托持著的這把短劍。


    禪宗對修士的煉器一脈僅有些很泛泛的記載,靜蓮之所以依舊想要看一看葉不凡的短劍,一是因為這把短劍一擊就將幽影獸刺成了碎片,二是因為這把短劍的另一擊就讓林十六咽喉處的皮肉盡數腐爛。


    他擔心葉不凡的這把短劍是很邪異的陰崇之物。


    這把短劍的形製就有些很奇異的地方,劍身狹長,沒有劍護,劍柄隻有三寸左右,想要穩穩的握住都不太可能,劍身上布滿慘綠色的鏽斑,劍尖處卻猩紅如血,銳利逼人。


    靜蓮輕輕的彈了彈劍身,禪心微動,阿耶識慧眼就看向了這把鏽綠色的短劍。


    阿耶識慧眼中,劍身劍柄是普通金鐵的銀白顏色。


    劍尖之處,一小團黑氣凝而不散,像是一小片渦雲一樣的在緩緩的漩動,看著如同一處最極淵的深洞,又似是一小片最深邃的夜空。


    這是純粹的兇殺之色。


    靜蓮心中一驚,收起阿耶識慧眼,抬頭看著葉不凡有些焦急的問道:“葉大哥,你這把短劍從什麽地方得來的?”


    “這把短劍有問題?”葉不凡聽出靜蓮語氣中的焦急,心中一沉,臉上卻不動聲色的問道。


    “還好,至少不是邪異的陰崇之物。”


    “葉大哥,我生下來就有阿耶識慧眼,能夠看到萬物和命靈的本源之色,這把短劍的劍身和劍柄就是平常金鐵的銀白顏色,但是劍尖處卻有一種純粹的兇殺之色。”


    “兇殺之色?”葉不凡心中一跳。


    靜蓮點了點頭,


    “葉大哥,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一把金鐵製成的兇兵利刃,殺人奪命,血光迸濺的時候,不僅會染上鮮血,還會生出一絲無情的殺戮氣息,


    殺過了百人之後,這把兇兵利刃的殺戮氣息就會化成本源的兇殺之色,殺過了萬人,這把兇兵將會以殺為基,以血為源,從本源之中生化出一絲的靈智。”


    靜蓮說到這有些遲疑的看了看葉不凡的臉色。


    “葉大哥,你這把短劍已經有了兇殺之色,一旦生化出靈智,就是一把絕世的兇兵,擁有這把短劍的人必將命犯天煞,不得善終。”


    “命犯天煞,不得善終!”葉不凡喃喃的念叨了一聲,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疤。


    那兩道凸起的傷疤,在指尖的觸碰下,傳來火辣辣的一陣刺痛。


    這把短劍有朝一日能不能生化靈智?葉不凡不知道。他也不在乎這把短劍現在是有了兇殺之色,還是將來變成一把犯主的絕世兇兵。


    他抬手從靜蓮掌中拿迴鏽跡斑斑的短劍,輕輕的撫了撫劍身上慘綠的鏽斑後,隨手將短劍收迴到胸前的儲物袋中。


    葉不凡看了看靜蓮慌亂的手足無措,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膝蓋。


    “我沒有在意你說我會不得善終,剛才搶迴來我的短劍,是怕你一個激動,就把短劍扔的無影無蹤。”


    “你看看我!”葉不凡說完收了笑容,腰背挺直,端端正正的擺正了麵容,“像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屠夫?”


    靜蓮沒有了剛剛的手足無措,看著葉不凡嚴肅周正的問著自己,他也是腰背挺直,雙手合十,麵色鄭重的搖了搖頭。


    “所以啊!你說短劍已經有了兇殺之色,但是畢竟還沒有殺過萬人,變不成一把絕世的兇兵,我也不會因此命犯天煞,不得善終。”


    “你問我從哪得到的這把短劍?”


    葉不凡深深的看了一眼靜蓮的麵容後,低下頭忍著心裏一陣陣的抽痛,輕聲的開口說道,


    “我兒子六歲的時候,不知到從村後的什麽地方挖到了這把短劍。”


    葉不凡的聲音輕柔飄渺的像夢中的低語,他說完後不給靜蓮發問的機會,繼續用那夢吟一樣的聲音繼續說道,


    “它是我兒子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靜蓮呆怔的看著葉不凡,他隻是弱冠的年紀,不知道為人夫婦是什麽感受,也不知道中年喪子是一種怎樣的痛哭。


    但是他的禪心如水波般的陣陣漾動,心中的悲憫如同一座孤冷的山峰,絕然獨立,無花無樹,無雨無晴。


    靜蓮心裏完全熄滅了再次苦勸的心思。


    縱然是一把絕世的兇兵,承載了一些沉重的思念。


    也是人間的有情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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