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山縣。


    大昊十一年,永興更名為蕭山,以蕭然山為名。


    傳說當年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戰敗,率剩下兵卒停留於此,四顧蕭然,故稱此山為蕭然山,亦名蕭山。


    蕭山縣令洪湉站在縣衙後堂半個時辰了,連大氣也不敢出。縣丞陸川更是小心翼翼的陪在下首。


    椅子上坐著一老者,正是當今朝廷炙手可熱的人物——江湖三世祖神算沈萬山。


    沈萬山,荊州人士,十二歲入江湖,與神偷譚萬裏、神醫安萬全結義金蘭,並稱江湖金三角,後三人反目,二十五歲時獨自創建歸一教,自任教主。三十八歲時,門下教眾過萬。四十五歲率近五萬歸一教徒投靠朝廷,成為江湖一代傳奇。


    但沈萬山入仕不為官,朝廷也隻是象征性地封了個閑散侯爺——向陽侯,無俸祿無封地無職權。


    然大昊四十四年,王後武曌突然宣布廢帝臨朝,把沈萬山視為智囊心腹,官升從一品,禦封江湖三世祖,後加賜四爪金鱗蟒服,在朝中有監察百官之權,可謂一步登天。


    沈萬山揪起一顆葡萄,丟進嘴裏,衝縣令洪湉道:“洪大人,聽說你獄裏今天抓了不少人吧?”


    縣令洪湉顫聲道:“西湖望城村慘案死了六十九口,知府大人派江南第一神捕霍啟光率六扇門協同縣衙捕快,在蕭山縣總共抓了十二名嫌犯,現關押在縣衙大獄,明日押送杭州。”


    沈萬山哼了一聲,道:“不用,把人交給我吧。”


    縣令洪湉一個激靈,拱手道:“侯爺,這…好像不太…。我是說即便我答應了,那霍啟光也不會…”


    沈萬山看了一眼洪湉,問道:“霍啟光在哪?”


    縣令洪湉道:“霍捕頭擔心犯人有閃失,親自在大獄看押。”


    沈萬山想了想,舉杯喝了口茶,道:“馬上升堂,夜審嫌犯。”


    洪湉為難道:“這…”


    沈萬山把頭扭向縣丞陸川,道:“你帶令箭去監獄提人。”


    陸川看向縣令洪湉,洪縣令無奈點頭,道:“你去吧,不然霍捕頭不會放人。如果他有疑問,讓他親自帶人過來。”


    沈萬山扭頭看向身邊的隨從青衣人,道:“你陪縣丞大人一塊兒去。如有阻攔,格殺勿論!”


    青衣人點了點頭,跟著陸川走了出去。


    縣衙大堂。


    霍啟光注視著縣令洪湉,拱手道:“洪大人,抓捕西湖望城村慘案嫌犯,在下有海捕公文,抓人後隻是暫時關押蕭山大牢,今日卻是為何由蕭山縣連夜突審?這好像不太合規矩。”


    縣令洪湉道:“霍捕頭抓人自是沒問題。本官也是奉命行事。請問霍捕頭,你緣何認定這些人就是望城村慘案的兇手?”


    霍啟光道:“望城村慘案六十九人的真正致死原因是在水井中投毒所致,而這需要大量的毒藥,據杭州杏林百草閣的掌櫃供述,去采買大量毒藥的三人中一人有明顯特征,就是右側耳朵是雙耳,也就是有一小耳朵。”霍啟光順手一指,十二名嫌犯中確有一人有小耳朵。


    霍啟光隨後又從懷中取出一紙畫像,道:“這是吳道仁先生根據杏林百草閣掌櫃描述畫的像,隨海捕公文一並下發各郡縣。根據畫像判斷,九成就是此人。”


    “吳道仁?可是被譽為江南聖手,入宮給天後畫過像的吳道仁?”


    “是的。還有…”霍啟光接著道,“我們在抓捕過程中,這十二人聚眾拒捕,連上蕭山捕快共三死九傷,而且在他們的聚集地搜出來一箱子雕翎箭,這些箭和望城村慘案屍體上的箭是一樣的。”


    “箭,什麽箭?”


    “人被殺後,兇手又在屍體上插了兩百多支穿雲響雕翎箭,做成中箭身亡的樣子,意圖嫁禍他人。”


    縣令洪湉皺了皺眉,道:“這麽說,人證物證都有了,那作案動機呢,動機是什麽?”


    “案件未審,情況不明。”霍啟光接口道:“上麵所說的證據足夠六扇門抓人了,至於作案動機,迴杭州府一審便知。當然也正是有了這些證據,才給他們上了手鐐腳鐐。此等殺人兇手,兇殘至極,懇請大人加派人手與我一起嚴加看管,免生意外。”


    縣令洪湉為難地砸吧了下嘴,看向後堂。


    沈萬山從後堂慢慢走出來,邊走邊道:“霍捕頭分析透徹,有理有據,果然不愧江南第一神捕稱號。”


    洪湉起身,招唿道:“侯爺,你看…”


    霍啟光一臉狐疑,道:“洪大人,這位是?”


    洪湉道:“這位是向陽侯沈侯爺。”


    沈萬山笑著道:“霍捕頭辛苦了。望城村一案接下來由護國衛隊接手,這些嫌犯就不用往杭州押送了。”


    霍啟光行了一禮,正色道:“侯爺可有杭州府的交接公文?”


    沈萬山道:“事發突然,先移交後補公文。”


    霍啟光凜然道:“在下奉命抓捕兇犯,職責所在,不能憑侯爺您一句話就把人交給你們,恕在下難以從命!”


    “放肆!”身後的青衣人抽刀在手。


    沈萬山擺了擺手,和藹悅色道:“霍捕頭忠於職守,很好。那本侯請問霍捕頭,你說望城村慘案是投毒命案,為什麽會有穿雲響雕翎箭出現在現場?”


    “自然是想嫁禍栽贓。”霍啟光接口道。


    “禍嫁給誰?而髒又栽給誰?”沈萬山追問。


    霍啟光啞口不語,沒有接話。


    “本侯來告訴霍捕頭吧。此種穿雲響,正是大昊叛將徐繼業麾下的穿雲十二弓衛隊的專用箭支,是由工部督造,揚州穿雲坊監製出品的軍用物資。所以此案牽扯甚廣,單靠杭州六扇門的力量,不是小瞧霍捕頭,真還不夠瞧的。”


    霍啟光手按樸刀,朗聲道:“侯爺,在下身為公門中人,自是鞠躬盡瘁,方能不辱使命。即便力有不逮,也會一往無前,死不足惜。假如侯爺非要插手此案也不難,讓杭州知府出具交接公文即可。隻不過…”


    話不說透,卻透著森寒。


    沈萬山眯著眼睛,對視霍啟光,突然道:“好!霍捕頭果然忠勇。洪大人,按照霍捕頭的要求,今夜加派人手嚴加看管,要是出了事,唯你是問。”拂袖轉身,步出大堂。


    身後一幹青衣人尾隨而出。


    一夜無事。


    第二天,十九名六扇門捕快跟隨霍啟光騎馬押送一幹囚犯上路。


    途徑黑鬆林,六扇門捕快燕三追上霍啟光,遞水囊過來,試探道:“霍爺,我總覺得這一路上有點不對勁。”


    霍啟光接過水囊,擰開喝了一口,擦嘴道:“哪裏不對勁?”


    燕三:“這條路沒十迴我也走過八迴,路上從來沒有這麽安靜過。這是蕭山通往杭州海貨運輸的必經之路,以往馬車行人絡繹不絕,可今天不太對勁,路上沒碰到車隊商販之類的。”


    霍啟光摘弓搭箭,看了一下四周:“你派兩個人到林子裏去看看有無埋伏。其他人做好戰鬥準備。”


    燕三安排兩人騎馬入林。


    其餘捕快都勒住馬韁,抽刀在手戒備著。


    突然數聲慘叫傳來,像是入林捕快遇襲,緊接著從黑鬆林裏衝出一隊人馬。


    為首之人胯下青驄馬,掌中方天畫戟,黑巾蒙麵,隨行之人一律蒙麵斜挎樸刀,手中擎諸葛連弩。前麵人揮戟開路,戟尖還帶著鮮血,估計入林捕快已遭意外。


    霍啟光滿弓搭箭,大聲道:“什麽人?報上名來。”


    為首之人目露兇光,嘿嘿冷笑,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放下兵器,留下囚車,帶著你的人快滾,否則一個不留。”


    霍啟光右手一鬆,弓上箭脫弦而出,帶著勁風,“嗖”箭中馬脖,箭入半尺有餘,為首之馬應聲而倒。“射人先射馬”,霍啟光還是留有餘地。


    沒成想,為首之人雙腳一蹬,人離鞍一縱而起,飄然落地。說時遲,那時快,蒙麵首領落地不停,方天畫戟斜背背後,碎步疾衝,眨眼間來到捕快近前,揮戟斜劈,見人就砍,逢人便殺。幾息功夫,四名捕快被斬落馬下。


    餘下蒙麵人縱馬向前,手中連弩連環射出,一個迴合過去,沒來得及準備的捕快瞬間被放倒大半。馬打盤旋,又一個迴合過來,六扇門的捕快幾乎所剩無幾。


    燕三身中三弩,血染戰袍,滾落馬下。


    霍啟光不停彎弓射箭,黑衣人眨眼間也有數人落馬。眼看著六扇門捕快跟蒙麵首領廝殺在一起,霍啟光棄馬抽刀,一躍而下,縱身兜頭從上往下砍向蒙麵首領。


    蒙麵首領聽聞風聲,迴頭舉戟封擋。雙方兵器一碰即開,蒙麵首領旋戟掃向霍啟光頭部,去勢迅疾。霍啟光腳步落地未穩,閃躲慢了半拍,肩頭被戟尖掃到,血一下濺了出來。


    忽然,不遠處響箭升空,半空中砰然炸開。


    所有人俱是一愣。


    人影一閃,大家隻覺得眼睛一花。一人已來到囚車近前,手中劍上下翻飛,五息不到,十二名囚犯均被刺穿喉結,割喉身亡。刺殺之人似乎對自己的刺殺技藝相當自信,隻一劍,絕不再看,扭頭便走。


    人影又一閃,人沒入樹林消失不見。


    眼看著人都倒了下去,蒙麵首領錯愕中也不戀戰,縱身躍上一馬,一帶馬韁,扭頭一聲“撤!”。很快,這哨人馬唿嘯而去,隻留下一地狼藉。


    燕三渾身是血,踉蹌站起,眼睛通紅,衝著塵土飛揚遠去的人馬揮舞著刀,扯著嗓子喊:“王八蛋,你們別走!”


    霍啟光急忙上前幾步,扶住即將倒地的燕三,道:“別追了,救人要緊。”趕忙為燕三等人起箭止血包紮。


    燕三眼含著淚,抽泣道:“霍爺,囚犯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弟兄們損失慘重,這是眼睜睜地殺人滅口啊!”


    霍啟光看了看從燕三身體裏起出的弩箭,咬牙道:“是兵營裏的配製,這是明目張膽的謀逆之罪。你我先迴杭州,迴頭再來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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