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奴的臉上流露出幾分矛盾掙紮,顯然是很想和烏望一起尋找卡西,但猶疑再三,他還是搖搖頭:「不是說這次的住房可能有陷阱嗎?我留下,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


    談論間,他們來到三樓。


    城堡的走廊很寬敞,很多玩家正掛著或新奇或憂慮的神情聚在走廊裏交換情報。烏望一向喜靜,一看這人山人海,差點當場止步,連走廊都不想進。


    忍耐著擠到房門前,他迴頭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群,聽見李邇小聲詢問小桃:「拿技能掃一掃,能看出什麽樣的人會被選中住客房嗎?」


    小桃疲倦地揉了下眼睛:「不行。好多人我都掃不出信息,隻有一堆???。能掃出信息的又找不出什麽共性。」


    烏望極淺的蹙了下眉,正欲開口,身後傳來一道愉快的少年音:「孔——咳咳,守燈人組織286?」


    烏望循聲迴頭,就見六個高矮不同的麵具人正站在他們身後。


    雖然改變了衣著、戴了麵具,拍賣張還把棺材給收了起來,但烏望的人造眼睛一掃,還是能一眼認出其中的兩位老熟人。


    「這名字也太爛大街了,號居然都排到286了?」


    少年一頭活躍的淺褐色短髮從麵具後支棱出來的,呆毛亂飛,看起來毛茸茸的,像隻可愛的小動物。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來,熱情地抓著孔家主和李邇握了會手,直接跟著走進客房:


    「你們打扮成這副鬼樣子,各個都帶著兜帽,我差點沒敢認!我可是接到你們的邀請才下這本的,誰知道居然遇到千人副本這麽稀罕的事……」


    跟在少年後麵的高個子倒是沒急著進門,彬彬有禮地跟所有人都依次打了招唿:「布萊恩。幸會。上一次在副本中轉站接傑克的時候,我們打過照麵,隻是那時有急事要處理,所以疏於問候……還望海涵。」


    翻譯道具將布萊恩的話翻得文縐縐的。烏望的眼神恍惚了幾秒,有那麽一瞬,仿佛迴到了神宮。


    周圍是恭敬侍立的女巫男覡,扶桑木的雅香和扶光修煉弄出的冰雪寒霧揉在一起,他就籠在這股寒冽沉靜的暗香中與前來覲見的人議事。


    扶光有時候會坐在他身邊乖乖背書,有時候會溜得毫無影蹤。直到他議事結束,等到金烏西斜,這頑劣的小崽子才會拎著烤魚糕點之類的東西珊珊而歸,毫無懸念地被他當場捉住,再按學堂的規矩罰戒尺十下。


    年幼時,扶光的皮還不像現在這麽厚實。十下戒尺摻著靈力,能讓這小子哼哼唧唧地在榻上趴兩三日。


    烏望白天很忙,好像每天都有接見不完的人,處理不完的事務。直到傍晚,神宮閉門謝客,他才有空披著夜色去看小徒弟。


    每當這種時候,扶光就會趁他換藥時黏黏糊糊地挨蹭過來,要麽抱著他的腰,要麽攬著他的腿,耍賴撒嬌地不讓他走:


    「師父,疼。為什麽不能喊疼?我就是疼。」


    「師父真奇怪……明明修的是無情道,還要管天下人的事。牽絆纏身,師父的無情道怎麽可能飛升?不如改修有情道。」


    「誒誒師父別打了!已經很痛了……師父吃烤魚嗎?我在山下新學的法子,清理內髒後撒上孜然香料……」


    「師父我跟你說,今日在市集中,我看到一件特別離奇的事……」


    烏望忽地斂了下眼睫,從迴憶中抽身。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雖然不喜聒噪,卻愛聽些八卦故事的壞毛病是從哪得來的。也許就是那些年逐漸養成的習慣。


    隻是當他養成這樣閑逸的習慣時,龍神大陸的境況已經危如累卵。


    緩慢長大的扶光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總能嘰嘰呱呱纏著他囉嗦半天,而是不知從哪一天起,突然有了修無情道的模樣,講究起行端坐正,君子慎言……


    烏望的腦海中忽然晃過現在這個弟子走哪歪哪,屁話賊多的樣子:「…………」


    什麽悲春傷秋全被撞沒了。


    前世今生數千年,他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遭弟子騙了?這傢夥哪點像在修無情道??


    時隔多年,烏望再次體會到心梗的滋味。但堵了沒一會,他忽地又想:


    ……既然這小子不是在修無情道,那為什麽前世那後幾百年,扶光忽然開始學習君子儀態,戴上了溫雅守禮的假麵?


    他走神了很久。放在從前,身邊肯定會有巫覡小心翼翼地提醒,但今非昔比,他現在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公會成員,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杵在顏洄後麵躲清閑。


    烏望逐漸放鬆神經,站在房門邊,隨意地看向布萊恩身後的那幾個麵具人。


    「?」布萊恩察覺到烏望的眼神,索性大方地幫忙介紹,「這位腳不沾地飄著的瘦高個兒是禱者。傑克我就不用介紹了,聽說你們打過交道。還有這位——柳金闕,目前拓荒者的大金主。」


    禱者一聲不吭地飄在布萊恩身後,像隻罩在兜帽下的鬼魂。


    柳金闕倒是隨性,懶洋洋地拿手指一揮,衝著烏望打了個吊兒郎當的招唿:「我旁邊這位,拍賣張。應該不用介紹吧?聽說你們見——」


    「噦——!」


    一股馥鬱的花香混雜在濕悶的風中,悄然間湧過整條走廊。


    同一時間,不同地點。走廊各處都有人忽然捂著胸口劇烈作嘔,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肺部,又搔得喉管癢痛。抓撓著脖頸連咳帶嘔數下後,猛然從口中湧出一大蓬殷紅的玫瑰花瓣:「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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