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醒了啊?」


    ……


    記憶裏的笑臉,和眼前有些許沉悶的麵孔漸漸重疊。


    可又不是完全一模一樣。


    較之三年前,南鵲的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眉眼長開了些,沒了當初的青澀稚嫩,更顯清麗俊俏。


    年歲也隨之長了,今年似乎是,十九歲。


    蘇兀卿默然,眼前這個,比他小了許多的少年道侶。


    「我喝完了。」


    藥碗被擱置在桌上,難免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


    蘇兀卿微抬眸,便見少年還是垂著眼,大抵是察覺到他的目光,眼睫毛輕輕抖了幾下。


    「可以走了嗎?」


    久久沒有得到迴應。


    南鵲終是忍不住抬眼,看向不知在思索何事而遲遲沒有開口的道者,掐著掌心正要再問一遍。


    「逢春山冷泉需連續澆灌,中途不可斷。」


    蘇兀卿的聲音低緩,略頓一下,「這株七夜花將近枯死,至少需要五日才能將它養到可以入藥的程度。」


    也就是說,他還要在這裏待上五日?


    南鵲隱約聽出了這層意思。


    但其實他自己也可以把七夜花盆和逢春山冷泉一起帶迴去,等把花養好了再用藥。


    隻是還沒等他說出口,蘇兀卿就已經轉身,從屋裏出去了。


    「……」


    也是,他們還是少說話為好。


    不然他總會忍不住想問,對方究竟是什麽時候識破他身份的。


    發毒日熬過去了,南鵲的理智也歸位了。


    現在細細想來,在垣珩留下的幻境裏的時候,灰衣道者後麵有幾次望向他的眼神,就有幾分遲疑和怪異。


    應該就是那時。


    而他,還對那灰衣道者心生感激和信賴,一起破境,一起退敵,卻不知,灰衣道者在那一刻就成了蘇兀卿。


    不對,該說,「吳兄」從來就不存在,一開始就是蘇兀卿假扮的。


    南鵲眼垂下又抬起,自我調節似地拍了拍頭,想這麽多做什麽?


    或許是他會錯意了也說不定。


    蘇兀卿剛剛隻是說,七夜花需要留在這裏,可半點沒提他人也要留下。


    南鵲可沒忘記,他如今與魔道勾結的嫌疑還沒洗清。


    也許下一瞬,蘇兀卿就會遣人將他送迴刑罰堂,或者不用他吩咐,刑罰堂的人自己就會找上門。


    真是自尋煩惱。


    然而南鵲等了等,從下午等到天黑,再從天黑等到第二天天亮,料峭天寒依舊安靜得隻有鳥鳴聲,像是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無人踏足。


    直到清晨,小藥童敲響他的門,探出頭來看他。


    「昨晚睡得好嗎?」


    「……還不錯。」


    南鵲對上他關懷的眼,還是選擇了如實答道。


    他本來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的,但屋內不知點的是什麽香,他聞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再一睜眼,天空已經吐出了魚肚白。


    「那就好。」小藥童高興地說,同時把手裏的托盤舉起來。


    他是來送藥的。


    又到了南鵲喝藥的時候。


    一天三次,昨晚睡前才喝的,剛醒就又要喝了。


    而且這藥苦得很。


    「放下吧,我等會兒涼點了再喝。」南鵲說。


    因為前幾次他都喝完了,小藥童便沒有多想,後來又被南鵲找了個藉口支開。


    那碗放到半涼的藥,被南鵲偷偷倒掉了。


    他想,蘇兀卿或許是好意,但他不知,其他的藥都對他無用,毒未發作的時候,他不需要吃藥。


    而蘇兀卿,自從那天南鵲醒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


    不見麵是好事,但這不代表著,南鵲在這裏就會待著舒心。


    趁著小藥童去熬藥的時間,南鵲其實走出過院落,隻是在見到料峭春寒的邊緣時,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被震撼住了。


    坐落在雲霧之上的險峰,底下深不見底,南鵲連看一眼都會小腿打顫,更別說離開了。


    不想摔下去粉身碎骨,南鵲隻得又返身迴來,想:蘇兀卿不在,五天也沒那麽難熬。


    之後便一心一意地守著七夜花。


    到了第六日,南鵲明顯察覺到七夜花舒展開來了,幾乎與剛採摘下來的樣子別無二致,甚至還又長出了兩片新葉。


    纏在南鵲腳腕上的樹藤,這一刻也輕輕地抖了抖。


    與此同時,蘇兀卿迴來了。


    觀察過七夜花片刻後,遂將其取出,洗淨,分段,隨後放入藥罐中,還加入了兩味新帶迴來的藥材。


    藥熬好後,南鵲等它微微涼溫,便一飲而盡,這次一滴不剩。


    喝完藥,南鵲明顯感覺到身體有了變化。


    有什麽經年累月纏在他體內的東西在緩緩躁動、剝離,而後化成汗珠,或者是氣霧,從他的皮膚裏沁出。


    這個過程還伴隨著噬骨的灼痛,就連心口也有些癢,像極了他毒發時的症狀。


    一時間,南鵲都分不清他是在解毒,還是在發毒。


    「之前的藥你沒吃?」


    他滿頭大汗的模樣被蘇兀卿收入眼,眉微斂。


    南鵲茫然地看向他,於是,不用他迴答,蘇兀卿也知曉了答案。


    「毒素要從你的經脈洗出,那是可以緩解你此時疼痛的。」


    南鵲啞口無言,很快就很想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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