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仿佛被無限拉長,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側躺在床上,雙手墊在臉邊,把臉輕輕支起,向窗外望去。


    九點的夜晚還不算安靜,對麵樓宇裏的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那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溫馨。


    他想像著那些家庭可能正在進行的普通生活場景:晚餐後的家庭聊天,關於一天的瑣碎抱怨,分享的趣事,甚至是偶爾的爭吵。


    這些都是他所渴望的平凡的幸福。


    一聲幾乎無聲的嘆息溢出陸旭陽的嘴角,唿吸困難的感覺仍舊揮之不去。


    哪怕到了現在,他還在窩囊地想著趙川對待自己那為數不多的溫柔,想念趙川寬闊的臂膀,被抱在懷裏時讓他安心。


    甚至記得趙川是如何愛撫他,親吻他的臉頰,溫柔地叫他的名字。


    陸旭陽眨眨眼,淚水又模糊了視線,對麵樓的燈光在淚水中化作一串串眩暈的光點。


    這一刻,在眼淚模糊的光影裏,他像小時候的自己一樣,想要見到他的母親。


    想像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裏那樣,被充滿愛的擁抱包裹著,可以沖淡他內心的不安。


    母親逝世後,陸旭陽把所有的期望寄託都放在了他的父親身上,渴望足夠濃重的父愛可以填滿他失去母親的痛苦。


    可他的父親和他太像,都在失去了無比珍貴的愛以後,失去了對生活的渴望。


    到他十六歲,連父親也去世了。


    陸旭陽不願迴想那時如世界末日般的情景,如果說母親去世時,他還有怨恨的人,還有一份寄託。那麽到父親去世時,他就徹底失去了方向。


    看著對麵樓宇中溫暖的家庭燈光,一種深深的孤獨感油然而生。


    他多麽渴望能有一個愛人,一個可以依靠的港灣。


    生活似乎對他格外的殘忍,讓他接二連三失去至親,未成年就嚐盡了苦楚,社會教會了他如何收斂情緒。


    所以,陸旭陽不再關注自己的感情,豎起高高的城牆,隻偶爾趴到牆頭上看看別人,羨慕地望上那麽一會兒,就會自動退迴牆裏。


    他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世界上那麽多人,他隻在見到趙川時就無法自拔,一見鍾情。


    他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機趴在牆頭,當那銳利驚艷的人轉向他時,一瞬間衝擊開他封閉已久的心。


    而趙川那份唯獨對姚遙獨一無二的愛,讓他羨慕不已,並且因為太過珍貴而錯誤地想要占為己有。


    原來,是因為他錯誤地將對愛的渴望寄托在了一個不可能給予迴應的人身上。


    現在他想明白了,是自己太過缺愛,對愛的憧憬和期待讓他越陷越深,迷失自己。


    為什麽沒有早一點看清呢?既然是獨一無二的,又怎麽會複製到自己身上。


    陸旭陽抬手擦掉淚珠,走到酒櫃旁,拿出一直珍藏在家的威士忌。


    對著瓶子喝了一大口,辛辣刺激的感覺一瞬間從口腔衝到胃裏,讓內心得到一瞬的麻痹。


    「不好喝。」陸旭陽低聲喃喃自語:「我不喜歡喝。」


    假裝也是很累的。


    比如,假裝自己喜歡威士忌,假裝自己很健談,假裝自己沒有害羞,假裝忽視趙川的冷漠。


    可就像趙川說的,裝不像的。


    隨著酒精的刺激逐漸褪去,陸旭陽的內心並沒有得到期待中的釋放,越發覺得自己孤獨和空虛。


    他又對著瓶口灌了好幾大口,但這次,酒精並沒有帶來預期中的麻醉效果。又因為喝的太快,酒精嗆在喉嚨裏讓他不停地咳嗽。


    他自嘲一聲,無目的地喝下去,直到酒瓶空蕩。


    晃晃悠悠,陸旭陽坐在沙發上,可惜太好的酒力隻讓他有點微醺,遠遠達不到馬上入睡。


    陸旭陽就在黑暗裏閉著眼睛,頭腦越來越清醒,慢慢微醺的狀態都不見了,無法阻止內心深處那股不斷蔓延的痛楚和失落感。


    這讓他感到氣憤,手從茶幾的櫃子裏摸索到早已遺忘的安眠藥,幾乎不假思索地將藥片和剩餘的酒混合飲下。


    這種自我放逐的舉動並未帶來安寧,反而讓他的心跳加速,意識比剛才更加清晰。


    這時,手機突兀地在臥室裏響了起來,發出刺耳的聲音。


    陸旭陽不想理會,依舊半趴在沙發上眯著眼睛,不一會兒手機就安靜了下來,他微微鬆了口氣。


    可不到三十秒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這次是不間斷地一直響,陸旭陽被吵得沒有辦法,隻能拖著身體起來。


    他感到有些頭暈目眩,猜想是藥物終於起作用,他可以在接完這通電話睡個好覺了。


    慢吞吞走到臥室,手機屏幕上的光讓他下意識眯起眼睛,是鄭星然的電話。


    「喂,星然。」陸旭陽的嗓音沙啞,嗓子像被刀劃過,撕裂了一般。


    「小陽?」鄭星然被陸旭陽電話裏的聲音嚇了一跳:「你的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恐怖,生病了嗎?」


    「嗯…」陸旭陽突然感到噁心,眩暈的症狀愈加嚴重,他緩了緩神,強壯鎮定:「沒事,剛要睡了。」


    鄭星然聽他說話的聲音和狀態實在不放心,擔憂地說:「小陽,你聽起來像是生病了,有沒有去醫院?你最近怎麽了,每一次見到你或者給你打電話,你都不太好,我很擔心你。」


    陸旭陽的意識在慢慢消退,電話那頭鄭星然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他努力集中精神去應答,但每個字似乎都需要極大的力氣才能擠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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