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得久了,蘇辭韞所在位置已是淩晨兩三點。


    洛格華茲的時間要比北都慢七個小時,也就是說蘇夫人一大早就給兒子們打去電話,她聊了將近半天,中途又是享用早餐又是喝茶的,現在距離午餐還有一小段時間。


    蘇辭韞熬不住了,就與蘇夫人說了「再見」。


    「好~小辭要在那裏玩得開心哦,媽媽盼著你早點迴來。」


    掛了電話的蘇辭韞哪裏還睡得著。


    他本就是孤身一人來到異國他鄉,做出這個決定耗費了多大的勇氣。但現在,似乎不止他一個人覺得程諳意活在這個世界上礙眼了。


    從哪裏來,就該迴到哪裏去。


    是窮人的,就該一輩子為了溫飽而卑躬屈膝;是萬人嫌,就該永永遠遠被所有人謾罵與踐踏尊嚴;是不被祝福來到世上的,就該成為在爛泥中的死人,血肉模糊。


    蘇辭韞熄了燈火,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一迴生二迴熟,他聯繫好了人,等待拆開最完美的新年禮物。


    「滴答——滴答——」


    秒表在轉,時間在往前滾動。


    《同燦》節目組安排了嘉賓在最後一天(元旦)去國家歌劇院聽交響樂。


    音樂大廳內華麗又盛大,就是白晝,裏頭的吊燈也是全亮。裏麵金碧輝煌,天花板上的畫栩栩如生,浪漫又藝術,令人震撼。


    尤其是當樂曲演奏的那一刻,心靈與音樂的共鳴碰撞,是無法用言語形容、比擬的。


    走出歌劇院前,嘉賓們披上了羽絨服,畢竟外麵還冷著。他們即將坐上汽車前往最近的機場。


    從歌劇院到節目組汽車停放的地方,是要穿過一條道路的。也就是在過路的時候,其他嘉賓都已經到達了路的對麵,而程諳意卻被一位工作人員拉住了,他們停下在交談說話。


    說時遲那時快,這變故來得十分突然。


    一輛跑車不知從哪個暗處衝出,看到前方有人也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


    汽車飛馳的速度讓人始料不及,也讓人難以反應得過來。


    程諳意正和工作人員同時站在道路中央。初時,他隻是聽到了些許周遭人聲,不甚在意,然後再轉頭一瞥就看到了遠方的紅點。


    那紅點宛若冥日幽火不斷燃燒,在顫動的瞳孔中逐漸放大。


    恐懼感讓程諳意雙腳負重,全身都難以行動,他心生麻木,大腦裏一片茫然。


    紅色跑車越過無數路邊行人,它的目標隻有正朝此處望來的程諳意。


    近了,也快了!


    「諳意,有車,快跑!」


    有各種熟悉的人聲,在提醒著程諳意。


    「ah——」


    有無數男女老少刺破天際的尖叫聲,震耳欲聾。


    慌亂的,緊張的,恐懼的,絕望的。


    可是程諳意在對上車內人視線的那一瞬間,內心仿佛又變得格外平靜。


    或生或死,如履薄冰,夕惕若厲,但在此刻,一切皆化作齏粉隨著冷風飄散。


    時間太短暫了。


    也許是因為程諳意真的被很多人討厭吧。


    就在汽車即將到達程諳意的位置時,他感覺自己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


    「哈哈哈,去死吧!」


    是方才和程諳意聊天的那個工作人員。


    他洪亮的聲音蓋過了一切嘈雜。


    他用盡全力地推,想讓程諳意死得更徹底。


    因為看到程諳意的身體沒有正對上汽車的中間位置,工作人員潛意識地向前推了程諳意。


    紅色跑車撞上了人。


    「嘭——」


    「嘭——」


    兩道重物落地的聲音,刺痛目睹經過的人的神經。


    犯了事的汽車主人開著車揚長而去,沒有任何停下的跡象。當然,誰也不可能用血肉之軀去阻攔。


    蜿蜒的血跡斑斑點點,就像是油彩顏料潑灑在道路上一樣,鮮紅得一下奪走人的目光。


    「快,打電話,醫院,報警。」


    江斐然拔腿衝到程諳意靜躺地方的旁邊,連話都說不完全了。


    幾秒鍾之前還鮮活無比的人,一下就失了生機,麵色蒼白地倒在異國的冰涼地麵上。


    他的衣服也被黏稠的血液染了個通紅。


    江斐然腿抖得厲害,手上也沒什麽力氣。


    眼睛也是疼痛得很,然後接連不斷的鹹味流入口中,混雜著腥甜。


    ***


    出了這樣的事情,節目組也不可能離開。


    程諳意被送到了醫院,接受治療。


    所幸,人是一定沒有生命危險的。


    大概是由於男工作人員的推搡用力過頭,程諳意的位置反而偏離了汽車中間,因此他的傷勢遠比那個工作人員的要輕。但他現在還是處於昏迷狀態。


    而那個工作人員去推程諳意用了力,自己也有了向前的慣性,正好被車撞得不差分毫。四分五裂,血流不止,當場咽氣。


    程諳意衣服上的血,也大部分是那工作人員的血。


    這是一起非常嚴重的事故,不僅有人受傷,更有人死亡。


    甚至,現場有不少人都聽到了死者死前的那句惡毒的話。


    「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這,極有可能是一起故意傷人事件。


    ——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但,想要害人的人反而死了。顯而易見,開車的人就是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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