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後,遲遲沒能得到國王答覆的烏爾丹革命軍向都城防線發起了總攻。


    *


    皇家禮拜堂中正在進行一場例行的禱告儀式。


    炮聲是兩個小時之前停下來的。這代表了兩種可能——城門已被攻破,或是烏爾丹人停止了進攻。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迴響在長廊中的廝殺聲更是確認了這一點。侍從們戰戰兢兢地守在國王身後,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們所服侍之人並不是一位暴君,但在這樣的危急關頭,異乎尋常的平靜反倒比勃然大怒更令人恐懼。


    又過了一會兒,廝殺聲也停了下來。禮拜堂中正在進行一場聖事,卻有人毫不避諱地推門而入。紛雜的信息素裹著血腥氣鋪天蓋地地湧來,白嘉樹仿佛聽到了侍從們瑟瑟發抖的聲音。


    「打擾聖事是要遭天譴的。」他站起身,仔細地將自己的長袍整理妥當,這才徐徐迴身,看到了那張四年未見的熟悉麵孔。「好久不見。」他的目光自白鶴庭的臉移向他染血的輕甲,微笑著與他寒暄,「你好像沒什麽變化。我們分別的時候,你渾身浴血,如今重逢,你依舊渾身浴血。真巧。」


    駱從野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但被白鶴庭自身後按住了肩膀,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在禮拜堂中掃視了一圈。


    這裏一個武裝侍衛都沒有,唯一的一把武器別在白嘉樹腰間,刀柄上的鴿血紅寶石在燭光中奪目耀眼。


    駱從野認得這把匕首,當年是他親手將這把匕首交到了白嘉樹手裏。這是白鶴庭送給白嘉樹的禮物。


    「和那些卑賤之人生活在一起,你也變成了言而無信的人。」白嘉樹仿佛看不見站在最前麵的那個高個子,對白鶴庭道,「我們說好的,隻要我交出陷害裴銘的兇手,你就會放過邵一霄?他人呢?」


    沒有人迴答他的問題。


    駱從野冷冷道:「現在禱告,太晚了。」


    白嘉樹這才看了他一眼。這身份低賤的私生子竟是白鶴庭口中強過他千萬倍的人。


    「我沒有同你講話。」他又移走了目光。


    「你沒有資格同他講話。」駱從野往邊上跨出一步,直接擋住了他的視線。


    白鶴庭沒有參與他們的爭執,隻是沖跪伏在地上的侍從們道了一句:「都下去吧。」


    那些人得了令,一刻不敢耽誤,爭先恐後地小跑而出。白嘉樹冷笑了幾聲。


    「王冠還在我的頭上,這些軟弱的傢夥已經開始聽你的命令了。」他抬手扶住金冠,金絲勾成的絲綢長袍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細微的聲響,「既然這麽想要這頂王冠,四年前坦坦蕩蕩地承認不好嗎?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繞這麽大的一個圈子?」說罷,他竟取下王冠丟到了地上,「給你。反正我也戴膩了。相信我,這東西是個詛咒,戴上它之後,沒有人會對你講真話,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都是家常便飯。你也會變成你現在所不屑的模樣。」


    白鶴庭看都沒看那王冠一眼,隻問:「邵城的妻女在哪兒。」


    大概是沒料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白嘉樹愣了一下,又瞭然地笑了笑:「冬宮。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呢,他們是王後的家人,我怎麽會虧待了他們?」


    駱從野迴頭與身後人低聲說了些什麽,待那人離去,白嘉樹又道:「他們也算是你的家人,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白鶴庭不再開口,似乎沒什麽話要與他說了。白嘉樹反倒興奮了起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很開心能在這一天與你相見。」他沖白鶴庭招了下手,親切地喚他過去,「我馬上就會有一位繼承人了。過來,來與我一同祈禱,祈禱王後順利分娩。」


    白鶴庭也變了臉色,白嘉樹卻視而不見,自顧自地繼續道:「王後曾為我懷過兩個孩子,卻都不幸胎死腹中。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四年前那夭折的嬰兒一直在我身邊陰魂不散,才害他受這樣的苦。」他話音微頓,眉眼間掛起了一抹笑意,「所以,現在我每個月都會來這裏禱告,祈禱那死嬰別再作祟。你瞧,隻要在主麵前足夠誠心,就一定能夠有所收穫。」


    他話音未落,駱從野忽地大步走近,扯住他的衣領將人摔在了祭台上。火燭被帶翻,刺繡精細的天鵝絨祭台布瞬間被火苗點燃,白嘉樹扶著地麵想要起身,又被駱從野拖行幾步,按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以為,」駱從野掃了眼祭台後麵的黃金聖象,垂眼俯視道,「我在他麵前不敢動你?」


    後腦被磕得嗡嗡作響,白嘉樹啐掉了口中血水。


    「真是粗魯。」他轉過一點臉,看著白鶴庭問,「你究竟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他隻是一個低賤的私生子。你從我手裏奪過王位,然後呢?讓一個賤民的血流淌在王族後代的血脈裏?」


    白鶴庭的臉色在火光中依舊蒼白。有人想上前救火,但被他抬手製止了。


    「他比你高貴。」他淡聲道。


    駱從野動作一頓,也朝他看了過去。


    濃烈的龍舌蘭酒信息素裹挾著刺鼻的煙塵與燒灼的空氣,白嘉樹笑著咳嗽了幾聲。


    「從小到大,父王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我,我心裏很清楚,他不喜歡我的母後,也不喜歡我。」他放緩語速,表情與語氣同時認真了起來,「他隨時可以把我拋下,所以我隻能靠自己拿到屬於我的一切。你讀過歷史,想要戴上王冠,總有人要流血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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