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把他救迴來?」他問。


    白鶴庭已經預料到他要談烏爾丹的事,但如此開門見山的問題還是讓他愣了一下。


    這個問題也間接告訴了他,國王已經細緻地調查過了。


    他不知白逸都知道了些什麽,也摸不清他的真實態度,沒有草率作答。但白逸也沒有逼問,隻說:「看來,裴銘當年確實幫了你們許多。」


    白鶴庭低著頭不說話,白逸又道:「他的假名用的是你母親的姓,是你給他取的?」


    白鶴庭放於膝頭的雙手輕輕抖了一下。


    「是。」他低聲應道。


    白逸笑著嘆了一聲。


    「我說過,你沒有必要怕我。」他伸出一隻手,拍了兩下白鶴庭的肩膀,「我叫你來,不是為了責怪你,而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說罷,他站起身,在寬敞的寢宮裏走了幾步,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對你和你的母親,我已經虧欠了太多,我不會計較你這個為了報恩而犯下的小失誤。」


    白鶴庭的唿吸沉了沉,謹慎地迴應道:「陛下言重了。」


    他迴答得近乎搪塞,白逸迴過頭看著他問:「你對你的身世一點兒都不好奇嗎?」


    駱晚吟與白逸發生過什麽樣的糾葛,白鶴庭不知道,不想知道,也沒興趣知道。更重要的是,白逸問得如此鄭重,讓他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這個問題背後,似乎藏著一個可能會顛覆他人生的答案。


    這讓他感到恐懼。


    白鶴庭道:「這不是我應該好奇的。」


    白逸又問:「你恨我嗎?」


    白鶴庭應當給出一個符合君臣禮儀的答案,但他隻是搖了搖頭。


    這是真心的,他對駱晚吟都談不上恨,更談不上恨白逸。他羨慕過別的小孩有疼愛他的父母,但那也是少不經事時的事情了。


    「我聽裴銘說過,你和你母親的關係,和尋常母子不太一樣。他連名字都沒有給你取。」白逸道,「辜負他的人是我,但負責承受的是你。他把對我的怒氣發泄在了你的身上。」


    「我也不恨他。」白鶴庭平淡地說,「至少,在他死之前我還是活著的。他把我養到了六歲。」


    白逸望著他沉默了片刻。


    這可憐的孩子,還不知道自己險些就夭折在了母親的肚子裏。


    「你確實不應該恨他,他是世間最美好的人。」


    白逸的視線穿過白鶴庭身後的那扇窗,望向了水碧草青的王宮花園。他擁有這個國家,但他再也沒有遇到過駱晚吟那樣的人。


    純真的,熱烈的,對他義無反顧的人。


    「鶴庭。」他輕聲道,「你的這個名字,是他為你取的。」


    白鶴庭猛地抬起頭。


    零星的幼年記憶一時間全部湧入腦海,他幾乎脫口而出:「不可能……」


    白逸開玩笑似的問:「你的意思是,你的國王在騙你?」


    白鶴庭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


    他垂下頭,低聲道:「臣不敢。」


    他剛才那一瞬間的模樣讓白逸迴想起他剛來都城時的樣子。他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手足無措的白鶴庭了。


    「他是在信裏寫給我的,可惜那封信已經不在了。」白逸走迴窗前,在白鶴庭麵前停下,「血脈,是王室穩定與延續的根基。你是我的親生兒子,對這個國家而言,你的存在遠比你想像中更加重要。因此,你也應當更加珍惜自己。」他重新把手掌按在白鶴庭的肩膀上,繼續道,「我聽說了一些事。你們那樣的關係,時間久了,難免會產生一些錯覺。」


    手下的肩膀驀地繃緊了。


    「但是,」白逸的神情恢復了冷肅,「會咬主人的獵犬,不能留。我不計較你的過錯,但不代表我可以放過他。不要小看精神信仰的力量,他就是那個必須被掃清的障礙。」


    白鶴庭的肩膀因壓抑唿吸而微微顫抖,白逸又道:「怪就怪他自己沒有珍惜被你救迴來的那條性命。如果你不忍心,我可以找人來做,你就當不知道好了。」


    白鶴庭連忙說:「交給我吧。」


    「嗯,就這幾天吧。」白逸鬆開手,往遠走了幾步,又提醒道,「就不要勞心傷神地想著把他送出國了。」


    白鶴庭再次抬起頭,瞪大了那雙與駱晚吟同樣漂亮的眼睛。


    白逸似是覺得他天真,無奈地笑了笑:「兒子,我可是這個國家的王。」


    第55章


    「我有一些有趣的發現,期待與你相見。」


    雪白的紙張上隻寫了這麽幾個字。


    邵城折起溫衍命人送來的信件,正欲點火燒掉,邵一霄突然推門而入,毫不避諱地嚷道:「白嘉樹真是瘋了!」


    火焰迅速吞沒掉整張白紙,在盤中化為一小坨烏黑的灰燼。邵城不快地斜了他一眼:「我看是你瘋了。再怎麽說,那也是儲君。」


    邵一霄反手把門合上,平復了一下情緒。


    他今日下午去找白嘉樹的時候,白嘉樹正悶悶不樂地獨自小酌。自從得知白鶴庭與那護衛的關係後他總是這副模樣,邵一霄不以為意,隨口調笑了一句:「這麽些天過去了,癡情的王子還在傷心呢。」


    白嘉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傷心什麽。他都把那傢夥趕走了。」


    這話邵一霄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對勁,像是要與白鶴庭和解的意思。他在白嘉樹身旁坐下,意味深長道:「趕走?你確定是趕,不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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