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士顯然已經達成某種默契,聞言,齊齊跪於地:「末將誓死追隨世子!」


    武將出征,一般情況下會有皇帝壯行,百官相送,然而謝琅一個叛逃武將,眼下屬於戴罪立功,自然沒有這種待遇與殊榮,城門外除了劉公公並幾名錦衣衛,及兩名被派來例行公事的兵部官員,再無其他人。倒是青州城陷的消息已經傳遍上京,不少百姓都偷偷站在道旁圍觀。


    謝琅視線落到那兩名兵部官員身上,問:「誰去擊鼓?」


    這所謂的鼓,自然是城門樓上豎著的那麵壯行鼓。武將出征,由兵部官員擊鼓相送,以壯士氣,是慣例。


    兩名兵部官員聽了這話,卻是麵麵相覷,無一人應聲。


    顯然,兵部並沒有安排這項流程。


    而且,壯行鼓,那是為了鼓勵將士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謝琅一個逆犯,隻帶著二營兵馬去對抗霍烈大軍,根本沒有旗開得勝可能,誰敢給註定要殉在青州的敗軍之將鳴壯行鼓。


    再退一步講,朝廷也沒有為逆犯鳴壯行鼓的先例。


    膽小一些的兵部官員不敢吱聲,膽子大一些的則道:「這,這鼓年久失修,早敲不響了,咳咳,時間緊急,世子還是盡快出發吧!」


    「是麽?」


    謝琅視線冷肅掠上。


    「你們能省,我卻不能讓三千保家衛國的將士帶著委屈出征。」


    「本世子自己敲。」


    兩名官員神色再度大變。


    「這,這如何使得!」


    謝琅已翻身下馬,大步往城門樓上行去。


    兩名官員急急對望一眼,也不敢阻攔,隻能一臉惶急跟了上去。


    隻是不等他們登上城門樓,渾厚鼓音已然轟然而響,猶如春雷劈開陰霾天幕,響徹在天地之間。


    「必勝!」


    「必勝!」


    「必勝!」


    伴著一聲聲鼓響,諸將士發出震天唿聲,連道旁百姓都跟著振臂高唿起來。兩名兵部官員也不由為之震動,一時竟剎住腳步。


    十八聲鼓響後,謝琅步下城樓,再度翻身上馬。


    離得近些的百姓,見那少年將軍一身烏色玄甲,端坐馬上,巍峨俊美,目光卻飽含留戀望著城門方向,仿佛在等人,又仿佛在透過城門在看什麽人,落雪一層層落於他烏甲之上,他卻渾然不覺,不由暗暗納罕。


    出征時辰已到,大軍緩緩開撥,往西城門外而去。


    出城接近十裏時,謝琅忽然勒住馬韁停步。


    上京城每個城門外都有專門用來送行的涼亭,西城門亦不例外,此刻,西城外的長亭裏,便站著一道素色身影。


    落雪紛飛,天與地一片素白,那道素色幾乎與廣袤天地融為一體,然而謝琅依舊一眼就瞧見了。


    謝琅下馬,吩咐大軍暫停,大步往亭中走去。


    到了亭中,方一笑,看著那廣袖飄揚,臨風而立的少年郎,道:「這麽冷的天,怎麽穿得這般單薄?」


    衛瑾瑜沒有說話,定定望著眼前人,半晌,問:「傷好了些麽?」


    謝琅照舊笑著,目光不捨得移開一分:「好多了。」


    衛瑾瑜沒再說其他的,轉身,端起亭中石案上早已備好的兩盞酒,將其中一盞遞到謝琅手中,道:「此去路途遙遠,願你勢如破竹,旗開得勝。」


    「好。」


    「今日得你相送,我此生無憾。」


    謝琅接過酒盞,將盞中酒一飲而盡。


    烈酒辛辣入喉,是北郡燒刀子獨有的滋味。


    衛瑾瑜要喝自己那一盞,謝琅卻先一步伸手取了,道:「酒冷,我替你飲。」


    語罷,他仰頭,將第二盞酒一飲而盡。


    衛瑾瑜便看著他飲了。


    長風浩蕩,落雪無聲。


    謝琅問:「沒什麽想對我說的麽?」


    「沒有。」


    衛瑾瑜冷漠道,然而說完,目中到底控製不住,緩緩流下兩道水澤。


    謝琅一愣。


    他見慣了他冷情冷性的模樣,更習慣了他的堅韌隱忍,一霎間,直覺那晶瑩水澤猶若滾燙火炭,灼在他心房上,讓他整顆心都痛了起來。


    謝琅伸出臂,簡直恨不得用盡全身力氣,將人緊緊攬在懷中。


    兩人於風雪長亭中相擁,衛瑾瑜終於輕輕顫抖起來,隻是倔強抿著唇,不肯再落一滴淚。謝琅一時心頭劇痛,垂目,一點點將少年郎羽睫上的淚痕舔舐幹淨,方忍著心房抽搐痙攣一般的痛,道:「還是那句話,隻要有一口氣留在這世上,我必迴來見你。此生——絕不負你。」


    然而此行兇險艱難,二人皆知。


    說完這一句,謝琅眼眶亦禁不住泛起紅。


    他從未如此刻一般,痛恨命運不公,天意弄人。兜兜轉轉行了兩世,他似乎都逃不出死於非命的下場,身為謝氏子,他若最終死在戰場,也算死得其所,不負這一身血脈。如果換作以前,他也許會坦然接受這個結局,可是這一刻,他卻覺得不甘不舍。


    因他在這混帳世道上,有了銘於心刻於骨的牽掛。


    不同於爹娘大哥這些親人,也不同於自小熱愛的刀劍弓馬。


    是他想要一生一世,共白首,共餐飯,共枕眠,將世間一切美好都奉與的人。


    「瑾瑜。」


    謝琅輕喚了聲,再度低啞著聲開口。


    「你我都是活過一世的人,若我當真有何不測,亦是天命如此,你不必再以我為念,更不必再為我這樣的混帳傷心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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