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誤了,殺死半獸人的陰影在烏沙奇心裏並沒有存留太久。迴到家之後納蘭巴特大叔給了他45個銅幣作為報酬,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已經算是一大筆錢。這些錢烏沙奇就算為自己再買一個全新的皮球之後,還能剩下不少,喜悅感衝淡了親手殺死半獸人留在他心中的陰影。烏沙奇隻想今天快點結束,夜晚閉上眼睛,他甚至已經看見賣百貨的大叔在對著自己招手。


    直到晚飯時間我才匆匆趕迴家。與拉班大叔分別前,他將一枚銀幣扔給我,說了句酬勞就獨自離開了。我本來覺得拉班大叔可能跟我一樣不知道說什麽就直接走掉吧,但是我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小說內容,就突然懂了,像拉班大叔這樣的角色,簡短的台詞才更符合他的個人形象。對著拉班大叔的背影告別,我就帶著那枚銀幣返迴鎮長家,後來我才知道一枚銀幣相當於兩百枚銅幣。


    之前納蘭巴特大叔送烏沙奇迴家的時候,就跟雷斯鎮長說了雇傭我們處理半獸人的事,沒有給雷斯鎮長責怪我們的機會,報酬的問題也是順理成章就一起解決了。納蘭巴特大叔了解雷斯鎮長的秉性如果他不出麵解決,雷斯鎮長肯定還是會跟之前一樣讓我們把錢退迴去。


    錢到了我們手裏,使用權就到了我們手裏,了解到一枚銀幣可是一大筆錢之後我決定買些東西迴饋給鎮長一家。


    仿佛是提前預判到了我的行動,雷斯鎮長特意把我叫到他的臥室,米亞女士也守在旁邊。不同於往日,剛吃完晚飯這個時間雷斯鎮長應該在處理公務而米亞女士則要稍微準備一下明天需要用到的東西,可見什麽事跟錢扯上關係就不能按照一般事情來處理。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是培養我金錢觀的好機會。


    雷斯鎮長說錢是生活的保障,有感激他們的心是好事,但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錢非常重要,找到寄宿家庭之後有些錢在手裏總歸是能多些辦法,另外他希望我就算以後有了錢也不要亂花,不要讓欲望把自己吞掉。


    雷斯鎮長的話與拉班大叔的話莫名的帶著一些聯係,於是我就在心中默默記下。


    米亞女士拉著我的手,說要是寄宿家庭不好一定要迴來找她,她們會重新接納我的。


    燭火閃動著,火光點亮我的雙眸,溫熱感在臉蛋上肆虐,我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小小蠟燭可以做到的事。


    頭巾造成的陰影巧妙的將米亞的臉隱藏在陰影中,她那雙棕色的眼睛裏卻閃爍著媲美燭火的光亮,也許讓我感到溫暖的正是她眼中的燭火。


    我看著她,嘴裏卻說不出話,我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小說裏這樣的情節比比皆是,我一定能說出些什麽,我想開口卻在米亞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那張緊繃的臉。


    為什麽我會什麽都感受不到呢?我的父親是人類,所以身體裏應該有作為人類的部分,即使一點點也好我一定能感受到什麽,一定能……


    我的心中……空無一物。


    看著米亞女士,蠟油從蠟燭上滴落讓燭火的影子在米亞臉上舞動。


    “感……”


    感激不盡,我將還沒說出口的話咽迴肚子,這句應該是心懷感激才能說的話,我的心中空空如也,從我口中說出這話豈不是在敷衍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我更加難以開口。


    嘴巴開不了口,眼睛便沒法直視米亞女士,雙手顫抖著,我低下了頭。


    陰影遮住了我的臉,我希望他們沒有看見我這張冷漠的臉,看到我如此窘迫。


    雷斯鎮長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好好休息,我點了點頭轉身挪動著身體,如同逃命一般遠離那道燭光,那道如同利劍的燭光透過敞開的房門直直的刺穿了我的心髒,並把我以前披在身上假裝自己是人類的東西撕開了一個口子。


    要是我也是人類就好了……


    我如此想到。


    距離舉辦白神節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和烏沙奇也開始為了節日忙碌起來。


    在白神節的七天之前要舉辦一場受洗淨身的活動,參加白神節活動的年輕人都要由馬赫神父進行受洗儀式。隻有接受了神的恩惠,才能活躍在尊敬神明的儀式上。自打有白神節開始,受洗活動就成了完成白神節前最重要的活動。


    那一天就算是全年醉酒的馬赫夏拉爾哈斯巴茲神父也會保持清醒為大家主持受洗儀式。


    這次白神節在雷斯鎮長的授意下莫桑也要參加活動,這也算是為做鎮長積累一些經驗,畢竟作為鎮長怎麽能連這種重要節日的參加經曆都沒有呢。


    同時小鎮上的青年也會趁著節日好好瘋上一陣,平時需要幫助家裏幹活,隻有白神節的時候才能好好玩一下。


    最近幾天廣場上的年輕人也多了起來,平時上午都見不得人影的廣場如今也熱鬧了起來。


    說是幫忙其實我和烏沙奇本質上也就隻是在把大家要用的東西搬來搬去,聽從大人們的安排把要用到的東西搬到廣場,是十分枯燥的工作。


    上午的工作完成之後就基本上沒有我們可以幫忙的事情了,烏沙奇的朋友們最近有時間出來玩耍,吃過午飯之後他就瘋跑出去跟朋友們玩新買的皮球。


    我本打算迴房間繼續練習魔法卻被米亞女士叫住,她希望我幫忙把浴巾帶給莫桑。因為白神節的緣故,莫桑此時正在白河下遊訓練,適應秋天河水的溫度。浴巾本來是他中午吃飯時候迴來取的,但是不知道怎麽迴事,莫桑並沒有迴來吃午飯,烏沙奇又跑出門,於是送浴巾的工作就交給我了,我欣然接受。


    因為節日的原因路上行人也增多起來,父母帶著子女閑逛,兒童們聚在一起玩耍,青年男女們聚在一起聊天交流感情,因為白神節的到來這座小鎮仿佛都開始爆發出生機,仿佛蕭條的小鎮隻存在於過去。


    烏沙奇因為新皮球與保護小鎮的英勇事跡在孩子們之中有了不小聲望,此時正興致盎然的跟朋友們玩著皮球。


    遠遠的烏沙奇發現了我興奮的跟我招手,跟他一起的朋友們看見我的模樣爆發出一陣驚唿,看來我在烏沙奇的奇妙冒險中一定充當著一位不可或缺的角色,我對著他點了點頭就繼續尋找莫桑的身影。


    順著河流一直前進,我抱著手中的浴巾希望自己能盡快找到莫桑。與城鎮的熱鬧氛圍相比,河邊就冷清了許多,人們敬畏著河流同樣尊重河流裏的生靈,對於河流鎮民們已經有點愛屋及烏的意思。


    米亞女士口中白河下遊是指城鎮中的白河下遊,白河的下遊裏城鎮改造河道之後形成了一片湖泊,相較於上遊水的湍急這裏的水更加平穩,夏季的時候人們會在這裏度過夏日午後的那股悶熱。


    來到河邊的碼頭,說是碼頭但這裏並沒有船隻。我就在岸邊徘徊尋找著莫桑的身影,可這裏隻有野鴨與水草,冷風順著水麵吹在我臉上,身體不由得幾個冷顫,我比較怕冷想到此時莫桑可能在這寒風中受凍便更加賣力尋找莫桑。


    湖泊周圍有一家酒館,這也是鎮上唯一的酒館名字叫《海風》。那家酒館的位置相當不錯,同時它也會在飯點賣些吃食。想到莫桑沒有吃飯,我想,也許可以去那裏問問有沒有人見過莫桑。


    酒館是一位中年人在經營,烏沙奇跟我說過酒館的老板以前是海盜,還說他是乘船來到鎮上的,對此我將信將疑。


    酒館的壁爐上掛著兩把彎刀,木製的吧台成一個拉長的l把酒架圍起來,從門口進來麵前是零零散散的桌椅,除了酒水生意酒館還靠午飯和晚飯生意維持生計。對著窗戶右手邊才是吧台,壁爐跟門口在同一側的牆壁上,順著窗戶往外麵望就可以看見湖景,酒館有二樓出了吧台一個轉角就可以上樓。


    此時酒吧裏隻有馬赫神父還在這裏喝酒。


    真正見到大胡子的酒館老板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烏沙奇說的都是真的,他甚至有一條腿是木頭假肢。老板抽著煙手裏擦著酒杯斜著眼睛看著我,他的模樣就像是從小說裏走出來的一樣,我一時間竟然愣神忘了自己進來的目的。


    “這裏可沒有賣給小鬼的酒。”老板吐著煙隻是稍微瞥了我一眼。


    我突然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便開口問老板莫桑的蹤跡。他想了想,讓我順著湖邊一直走,在大片蘆葦中間有一片更小的湖泊,他讓我去那裏看看。我謝過之後便立馬出發,在我們對話的時間馬赫神父一直趴在吧台上一動不動,估計是又喝醉了。


    按照酒館老板的描述,我深入湖邊的蘆葦,就像是在迷宮中穿行一般。悶著頭走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我終於在蘆葦的深處找到了莫桑的蹤跡。


    遠遠看過去,莫桑半裸著身體浮在水麵上,阿麗亞娜則脫掉了鞋襪站在水裏。


    日暈仿佛變成了胭脂色,陽光一圈一圈的在天空與湖麵之間傳蕩,波動著扭動著逐漸拉近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逆著陽光我已經看不起二人的麵孔,隻有漆黑的兩道人影靠近彼此,親昵著糾纏著,我佇立在旁沒有打擾他們。


    他們渴求著彼此,就算是我也看的出來。


    不知該如何處理,我就站在旁邊盯著看。


    正如我之前所說等待永遠是難熬的,我如坐針氈,小說裏出現這種場景的時候同伴們都會迴避,想起這點我就躲在一旁的蘆葦旁偷偷看著他們希望他們能盡快結束。


    水麵蕩起波紋,莫桑羞紅著臉跳入河中,阿麗亞娜則退到岸邊坐下。我想終於輪到我登場的時機了。


    靠近阿麗亞娜她明顯被嚇了一跳,連忙問我怎麽到這裏來了,我把浴巾遞給她說是給莫桑哥送過來到,她接過之後把臉藏進浴巾裏問我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我張開口剛想迴答她,可是突然嘴巴抽搐說了句:“你喜歡莫桑嗎?”


    我被自己說出的話嚇了一跳,我意識到那晚燭火對我造成的傷害並沒有自動痊愈,這句話是從傷口中透露出來的。


    阿麗亞娜看著我,我那張冷漠的臉讓她意識到我並沒有故意開玩笑,而是真心發問,她轉過頭從浴巾的包裹中探出腦袋看著遠處莫桑的身影她緩緩開口。


    “我愛他。”她頓了頓像是在思考,“諾亞有喜歡的人嗎?”她笑了臉上熠熠生輝。


    “沒有……我的心中空空如也。”這是我第一次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撕開的傷口把真實的我露了出來,我從那破開的傷口中窺視著這世界。


    “你真的很不可思議。”她說。


    “能告訴我你對莫桑的感受嗎?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突然意識到問出這個問題的自己,並非是想要了解喜歡或者愛的意義,隻是一隻可悲的螃蟹想要盡快找到碎片補全自己那破了個洞的陰暗巢穴,我隻想用他們的情感總結出結論,好裝作自己是個人類罷了。


    “我……想要靠近莫桑,見到他的時候就會想要靠近他,聽他說今天生活的種種,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想要依賴他,天氣晴朗就想要一同散步,陰雨連綿的時候就想要一起在篝火旁聊天,與他十指相扣的時候就希望腳下的路一直延續下去,無論是樹木生芽的日子、忙碌耕種的日子、稻穀收獲的日子亦或者是冰雪飄落的日子,我想要永遠陪在他身邊。”


    “所以愛是陪伴?”我思考著,根據阿麗亞娜的描述。


    “不諾亞,愛是複雜且難以理解的,你是沒法按照一個標準去理解什麽是愛的。”


    阿麗亞娜小姐說總有一天我會遇到教會我什麽是愛的人,她說的十分肯定不知到底是有什麽依據。


    可是按照她的說法,那個人應該也不可能教會我什麽是愛,她的話讓我難以理解,但是我突然就想明白了,阿麗亞娜小姐愛的是莫桑所以她沒法跟我解釋什麽是愛,能教會我愛的人隻能是愛我的人。


    我背過身去打算離開不再打擾他們,阿麗亞娜小姐跟我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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