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的水汽中,沈魚聞到了撲麵而來的辛辣和油煙——熟悉的重口味,讓他迅速感受到這股子人間煙火。


    他小時候常年沒吃過正常食物,最初接觸梅宴做的那些“家常菜”,因為不習慣油膩和辣椒,曾經拉了好久的肚子。


    初次養小孩的梅宴也發愁,隻能從最清淡的食物開始循序漸進——但是,本著“必須讓孩子嚐過人生百味”的宗旨,梅宴最終還是硬生生地把天南海北能搞到的吃的,全都喂了個遍。


    口味從最輕到最重,沈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習慣了這種風格的“家常菜”。


    但是這裏是東洲,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用劍氣烤的肉,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下梅宴的手藝。


    梅宴卻絲毫沒有慣著他們的意思,甚至把這也當成一種試煉,格外加了重辣,以求讓這些候選者知難而退!


    不過她卻是沒有想到,今天這嚴酷試煉過程已經給人留下了“不近人情”的錯覺,突然有吃有喝,這種對人類口腹的最低滿足,終究是讓人放鬆的。


    更何況,辣也是一種痛覺,在忍著全身疼痛的人來看,多這一點又算什麽?更何況,梅宴做的飯也算是靈食了,在那些普通家境的孩子眼裏,隻要是肉,就是珍饈美味。


    在這種氣氛下,難得的晚飯時間沒有一個人抱怨,沒折騰到他們,梅宴也有點兒悻悻然。


    連水心小心翼翼地啃著肉片,一邊被辣得齜牙咧嘴,一邊又舍不得放下。她是帶著乾坤袋的,也有自己準備的食物,但是這種沒吃過的味道給了她一種異常新鮮的痛快。


    頭一次吃這麽地道的北洲味,連水心覺得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從嘴巴到腸胃,火辣辣地一路燒過去,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子破罐破摔的痛快,痛並快樂著!


    甚至還想吃。


    她又啄了一口,隻是一小口,咂摸著,繼續品味道。這時候,她身邊的水麵晃動了一下,一個人爬上了她坐著的蓮葉台,從水裏伸出腦袋。


    白皙的手指一把將頭發撩到腦後,帶著一股媚態天成的灑脫,連水心嚇了一跳,竟然是沈魚。


    “大師兄好。”她趕緊打招唿,雖然二人年歲差不多,但是現在沈魚已經是一宗的大弟子,在別人地盤上,理應叫師兄的。


    “連師妹見外了。”沈魚溫潤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又看了看四周:“這些吃食都是師父給你們的?”


    “嗯嗯。梅宗主廚藝真的很棒!”


    連水心狂點頭,一邊小心地吸氣,緩解嘴裏的燒灼,但是沈魚已經看穿了她的狼狽。


    沈魚看著遠處那個熱火朝天忙著割肉的小女人,歎氣:“不用這麽違心地誇她,她做飯什麽味道,我清楚的很。”


    “我本來給你們準備了吃食,剛才跑的有些遠,一時沒趕上迴來,真是委屈你們了。”他嘴上這麽說,卻是毫無歉意,“不過我看大家吃的還不錯,好像也沒必要拿出來了。”


    “嗯。現在拿出來,梅宗主的麵子可能過不去。”連水心小心翼翼地提出來,“而且……她好像很願意看我們吃這些。”


    梅宴的幸災樂禍,已經是外人都看得出來的程度了。


    沈魚莞爾:“師父有時候是淘氣一些。如果你是真心要來劍宗,以後難免要多擔待了。”


    他這一笑,連水心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她很早之前見過沈魚和梅宴在一起,但是那時候大家還小,即使看上去很優秀,卻也是跟在長輩後麵的感覺。


    但是現在他提起梅宴,這種嬌慣著對方的口氣,竟然有些……寵溺。


    就像張寶把築基丹給她的時候的樣子。


    “誰讓我喜歡你了呢?”憨直的少年拿著瓶子,試探著伸出手,最後落在她頭頂上。


    “一次不行,就再試一次!不管你什麽修為,我都一樣疼你。”


    連水心趕緊閉上眼,把那些畫麵趕出腦海。


    她已經十幾歲了,卻尚未築基,而他是少年結丹,能和內門弟子打得旗鼓相當的少年才俊。


    這樣下去,兩個人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喜歡沈魚,隻是她為了拒絕那份心意,絞盡腦汁找出的一個借口。


    靈山派的女弟子喜歡沈魚,在年輕人的眼裏,已經是天經地義的事!


    尤其是他們二人也有一些點頭之交,連水心會產生什麽一廂情願,更是合情合理的。張寶不擅長揣摩女孩子的心思,對她這個說法,也從未懷疑過。


    麵對被拿來擋槍的當事人,連水心是格外地小心。沈魚雖然看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以她的一麵之緣來看,也是有想法的。


    隻不知這會兒他找自己是什麽意思?


    沈魚寒暄完畢,也迅速進入了正題。


    “連師妹,你這次來參加試煉,是想要留在劍宗,還是進階之後就迴宗門?”


    “說來慚愧,我想要留下。”連水心抿著唇,“隻是,不知道我這樣的資質,梅宗主能不能看得上?”


    連水心是世家出身,對梅宴還是有所了解的——劍修選擇傳承人是非常嚴格的,不同於凡間的武館和草莽,梅山劍宗的層層篩選,據說在當初劍修鼎盛時期也是深淵難度。


    “資質啊……確實。”沈魚一臉溫和地說著紮心的大實話,“師父現在看人也隨緣的。不過你一個女子,真的準備走體修的路?”


    “是。”連水心堅定地點頭,“我已經決定了。”


    “因為悟性不夠嗎?”


    “……”連水心苦笑,“師兄明鑒。”


    沈魚的笑意更深。他從來不向別人打聽八卦消息,但是架不住他師父和師姐兩個,掌管著風息閣的所有事務啊!


    張寶把自己的築基丹分了兩顆給連水心,這女孩卻築基失敗,這事兒在年輕弟子之間鬧得沸沸揚揚。


    他在參與生死局之前,怎麽可能不去打探其中內幕。


    所以,他放任連水心來參加試煉,也是懷著一些傲慢的壞心眼。


    喜歡我?憑你?


    “其實,有條件的話,女孩子還是主修術法才顯得斯文些。”沈魚貌似感慨,卻是故意在戳人痛腳,讓連水心更加臉紅羞愧起來。


    看在他眼裏,更加煩躁。


    不想招的桃花總是有,想勾的那個人勾不來,我要這皮囊有何用?!


    “既如此,我就把你和那些孩子算在一起了。”沈魚無聊地遊開,“好自為之吧!”


    反正是這兩批人共同競爭名額,隻不過那些修為高的,進階之後是迴到原宗門;而那些孩子,晉級之後會留在劍宗,成為外門弟子。


    連水心這才明白沈魚找她的目的。所以隻是這種小事嗎……她還以為,是要過來興師問罪的呢!


    怪隻怪沈魚太習慣端著架子了,即使是正常說話,也顯得高高在上,神秘兮兮的。這模樣放在凡間,說是真仙下凡也有人信,真是天生的神棍料子。


    而沈魚在同齡人身上隻感到無聊。


    他跑迴梅宴身邊,在她的燒烤架底下探出腦袋。


    梅宴烤著的一隻整羊已經被剔得見了骨頭,卻還留著最好的一塊羊腿,見了沈魚,用匕首刮了一塊下來,橫著遞過去。


    “去哪兒玩了?半天沒見你。”


    “在底下待了會兒。”沈魚不想說剛才發生的事,隻是接過了她遞過來的肉,放進嘴裏,被嗆得眯起了眼睛。


    果然是加了料的重辣,他都有點兒遭不住!


    梅宴得逞地看著他的表情,然後囑咐:“不怪你貪玩,但是這麽多低階修士,是要吃飯的,以後你掌管宗門,需得注意這些細節。”


    “嗯,讓師父費心了。”他看著梅宴,重新感到安全,仿佛這個人放在眼裏,就是熨帖的。


    如果自己消失,她多久會忘掉?


    嘴裏的酷辣也沒能拉迴他的走神,他兩眼珠子有些直,師徒二人隔著水,一個低頭吃,一個低頭烤。


    就在這種懶散到幾乎靜謐的氣氛中,梅宴漫不經心地,頭都沒抬地問:“徒弟,你是不是偷吃我止疼藥了?”


    “……?”


    沈魚驀然迴神,碰到梅宴藏著鋒芒的目光。


    糟糕!他的冷汗瞬間爬上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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