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也是豁出去了:“要麽這樣吧,我也學著像那些修二代一樣,作天作地,刁蠻任性給他看看。”


    地如心很快迴複:“恕我直言,你現在已經夠放縱了,還想怎麽任性!”


    因為魔淵戰後的創傷就一醉幾十年,手下宗門隻剩下自己一個,身為劍修強行收了個法係的徒弟——從她這些年的生活內容看,她已經算是無拘無束了。


    梅宴想到了玄梟的離譜言論,結合地如心的建議,突然就有了主意。


    “不是那種啊,我是說造作起來:捏著嗓子蘭花指,走起路來沒骨頭,臉上香粉比皮厚,不出門就香聞十裏。”


    地如心被她這形容弄得無語了一會兒,總覺得這貨是在編排自己這樣的小仙女。


    半晌,她才幽幽地迴道:“胭脂水粉我倒是可以借你,但是你會用嗎?”


    不是看不起她,地如心很懷疑,梅宴可能都不知道怎麽穿裙子!


    梅宴有自知之明,很明顯地心虛:“……我可以學。”


    她在躺椅上打了個滾,愁得不行,吸一口煙袋鍋子壓壓驚。


    還別說,徒弟給換的艾葉,抽起來勁兒還挺大的,比她自己找的劣質煙葉子還嗆。


    重口味得到了滿足,她滿意地再次翻了個身,卻對上了沈魚的目光。


    沈魚本來就怕疼,又逞強非要下來試試,早就糟不住了。


    身為劍宗唯一的大弟子,他可不能像別人一樣喊疼,甚至連那些人聚在一起的抱怨都不肯參與,像醉漢一樣強打著精神。


    他現在很理解,為什麽梅宴不舒服了就想找人說話,這種不劇烈但是纏纏綿綿的酸疼麻癢,實在是難熬得很。


    在梅宴眼裏,就是自家徒弟像小狗一樣扒著欄杆,雙眼亮晶晶,隨著湖心亭頂上反射的水波一起蕩漾。


    “師父師父,在做什麽?”


    梅宴放下遠程靈訊符紙,很有些背地裏說別人壞話被抓包的心虛。


    “一些雜事。怎麽?”


    “師父有空的話,想聊聊天。”


    梅宴架不住沈魚撒嬌,無奈地撇過頭:“莫要淘氣!”


    沈魚沒迴答,卻是私下傳音:“師父,雖說試煉是優勝劣汰不解釋,但是你也不能真的什麽都不講吧!”


    “講那些有什麽用。”梅宴抱著煙鬥,噘著嘴傳音:“他們就是來續命的,聽話的留下,不聽話的滾,費那些口舌做什麽?”


    沈魚腦袋枕在胳膊上,懶洋洋地迴答:“師父啊,就算你願意誤人子弟,也心疼一下我吧。我之前查了好多史料,都沒搞清楚這一步的具體作用。”


    不怕痛苦,就怕自己的堅持和努力被證明毫無意義。


    雖然沈魚堅信梅宴不會為了好玩去折磨別人,但是這池中大部分人,都已經心浮氣躁起來了。


    這樣純粹的肉體疼痛,絕大部分修真者在築基之後就沒有經曆過;更何況這些被困在瓶頸期、有如晾幹的鹹魚一樣,根本不願意翻身的修士。


    他們修仙本就不是為了好勇鬥狠,而是在門派中做一些雜事,養活自己,求個幾百年的長生。若不是壽數將近、走投無路,誰也不願意過來找罪受。


    梅宴就像每個體修一樣,懶於解釋每一個苛刻步驟的意義,也不願意用美好的願景去激勵他們。


    事實上,這點事情,遠不如她跟閨蜜傳悄悄話來得重要!


    雖然同為靈山派弟子,但是她看過的優勝劣汰何其多野,這些天賦極差隻能走偏門的可憐人,跟一個個待宰的南瓜毫無區別。


    但是沈魚不一樣。那些孩童的名單,都是他一個個篩選出來的,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對“劍宗大師兄”這一身份產生了認同。


    出於這些微妙的責任心,他也想盡量催一催自家的憊懶師父,讓那些本有可能過關的孩子,不要因為年少無知,錯過了修行體術的機會。


    他已經打聽明白了,這次是輪到梅宴進行公開講道。


    幾十年才輪到一次的事情,她竟然想像放羊一樣糊弄過去,實在是懶得過分了!


    他心裏腹誹著,果斷開始使用屢試不爽的撒嬌大法,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梅宴。


    “師父……師父你就算不疼我了,這兒還有這麽多同門,也要稍微提點一下啊。”


    梅宴拒絕接受撒嬌,故意不看他,對著亭子頂吐出一大口煙霧:“懶得講。他們又不是來學煉體,就隻是為了續命而已,何苦費那個勁!”


    “但是那些孩子不是啊。”沈魚腦袋趴在自己胳膊上,就像條大狗子看著主人犯傻。


    “這些孩童不過幾歲,一張白紙而已,還沒有什麽偏見。這些孩子法術天分不好,正適合體術修煉,師父費點兒心,或許真的有可造之材呢?”


    他這可謂是苦口婆心的勸說,終於讓梅宴稍微抬起頭:“你看過他們的天分了?”


    “靈根測試的結果我全都看過。太優秀的我都已經篩選掉了,這些孩子大多是附近城鎮裏來,知道珍惜最後這次機會——師父放心,他們都是真誠來學習體術的。”


    梅宴放下煙鬥,歎息著稍微坐直,她知道自己這迴是跑不掉了。


    不過……收些外門弟子,好像也有好處。


    這些日子以來,有外人在場的時候,沈魚也會稍微收斂一些,至少不會肆無忌憚地糾纏她。


    這梅山浮島上的人多起來,他們也就能保持足夠的距離了。


    “行吧。”她傳音之後,想了想,用普通的聲音開始跟沈魚聊天。“左右無事,給你們簡單講一下體修的過程吧。”


    而沈魚並不知道梅宴的想法讓他的追師路上又添了無數絆腳石,他隻是單純地為師父終於妥協而得意。


    清風拂過整片湖麵,那些喊疼的都已經累了,不喊的也忍耐出了一層低氣壓,梅宴的聲音就在這安靜的湖麵上迴蕩,這樣一個粗人,竟然也有了幾分教書先生的氣質。


    “修行法術看靈根,修行體術,就是單純地看骨氣。”


    “體修的境界能有多高,完全取決於,你有沒有一身硬骨頭。”


    “打架的人都知道,想要學打人,要先學會挨揍。你不可能一輩子不中招,但是你必須能忍耐,在被擊中甚至受重傷的時候,也要保持清醒,這樣才有戰鬥力,才有翻盤的機會!”


    梅宴抽了一口煙,思路好像突然卡了殼,沈魚適時地附和了話題。


    “確實如此。我第一次受傷的時候,整個人都感覺頭暈目眩,後麵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她似乎是剛迴神,點頭道:“對,失敗,都是從一招的潰敗開始的。翻盤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所以平時體修的訓練目的,就是能扛多久扛多久。”


    沈魚提出了困惑:“但是,如果隻是為了鍛煉意誌,那麽去幻境裏麵經受試煉,豈不是更好?”


    阿道爾恐懼幻境就是專門為此準備的東西,但是那種試煉和這次,又明顯不是同一個目的。


    “不是這樣的。”


    “肌肉、骨骼、關節,不經過淬煉,無法承受體術修行的強度。練一套拳法練到骨折,這可不是個玩笑,而是體修的真實生活。”


    “意誌力和身體素質的增強,還隻是體修打基礎的第一步。”


    “那之後又當如何?”


    “如果在這一步能夠適應,就進入下一步:煉體和淬體。”


    “氣血如何運行?靈氣如何溫養身體?隻有真正淬煉過的經脈,才能逐漸達成神魂與身體的合一。”


    “在真正的煉體池中,浸泡靈液,引靈氣入體——這一步非常危險。”


    梅宴的話讓沈魚也鄭重起來,這才是


    “如果不經過你們現在的這層篩選,低階的弟子,會在引靈入體的步驟上,死傷過半。”


    梅宴用殘酷的現實,嚇唬著這些把她這裏當成救命稻草的人。


    “你若是不適應身體時時刻刻被折磨的感覺,就無法順利引導靈氣,很快就會被洶湧的靈氣撐爆。”


    “想走捷徑,什麽時候都不容易哦。”


    大家都靜靜地聽著,那些孩童的臉上,尚且不明白“死亡”的意義,但是這些話實打實地震懾了那些企圖蒙混過關,隻求進階的鹹魚修士。


    沈魚稍微瞥了周圍一眼,現在基本的步驟和原理已經說明白,利弊分析清楚,之後是否繼續,就看各人選擇;他也隻能為他們做這些了。


    不過他還有一事不明:“但是師父啊,我身上的經脈,現在並不能全部覆蓋到。”


    他指指自己的腦袋,頭部是多條經絡的交匯點,也有很多重要的靈竅。不覆蓋頭部,在引靈入體的過程中,效率也會大大降低!


    梅宴點頭讚許:“你想得很對。這是因為,你們泡靈液的方法不太對——”


    她說著,伸長了胳膊,用煙鬥輕輕地磕在沈魚的腦袋頂,把他摁進了水裏。


    沈魚很享受這種親昵,順從地縮到水麵下,咕嘟嘟地吐出來一串水泡泡。


    梅宴看他這樣子好笑,卻一直按著他的腦袋,不讓他換氣,命令:“吸。”


    沈魚眨眨眼,雖然不明白,但出於師父的信任,還是沒有掙紮地照做了。


    他等著迎接嗆咳,卻發現,真的吸飽了池水之後,這水竟然像空氣一樣,可以在其中隨意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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