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夠了啊!”梅宴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明明是正常的戰友情誼,被他說出來,怎麽這麽惡心呢?


    在魔淵的時候,大家都殺紅了眼。她又不會用清潔術、請塵訣,休整的時候也不是很在意那些細節。都是修士,同吃同住而已,何來親近?


    平心而論,玄梟也算是一個冷酷俊朗的美男子,但是他現在這個模樣,真是讓人感覺毛骨悚然,萬分油膩。


    沈魚也受夠了,放下筷子,氣唿唿地鼓著臉:“我吃好了!”


    他那樣子仿佛根本不是梅宴要跟玄梟約戰,而是他忍不住想跟玄梟打一架似的。


    梅宴看他氣唿唿地,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小鼓臉兒:“真吃飽了?”


    沈魚有點羞赧,躲開了梅宴的手,“師父還是先辦正事吧,否則我們也吃不好!”


    梅宴也大為是認同,“好。”然後她正色轉向玄梟,站起來。


    “玄梟道友,你救過我一次,算我欠你的。我幫你劍魂轉生,又幫你恢複實力……但是,現在你已經合體後期了,已經夠了。”


    玄梟端坐不動,眸光暗沉:“不夠。”


    梅宴緩緩地道:“雖然一同戰鬥過,但你應該知道,我們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


    “對,你一直都不認同我的道路。但是,你似乎很需要我通過這種方式得到的實力。”


    玄梟抱著雙臂,冷笑。


    “還有,我是為了寒微擋刀,不是為了你。”


    那種表麵和睦的氣氛已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和壓抑。玄梟神情恢複了剛見麵時候的冷酷,畢竟,這才是他的本來麵目。


    “在戰場上,保護隊友是本分。但是你摸摸你的良心,看看你手上沾著的血,那些事情,你如何能洗得幹淨?”


    他說著,也了站起來,兩人的身高差距一下子帶來了沉沉的壓迫感!


    “這麽多年,你為何不肯麵對真實的自己?若不是你放著我們不管,我與寒微也用不著去魔淵最深處找你!”


    梅宴不迴答,臉色卻開始泛白。


    “你跟我又有多大差別?你不覺得自己很偽善嗎?魔淵的威脅不除,戰爭永不結束,你是拿不動刀劍了嗎?突然裝什麽無辜純潔?”


    “都說了不許再提——!”


    梅宴突然歇斯底裏,一把掀了桌子。


    杯盤碗筷嘩啦啦的一片狼藉,沈魚被嚇了一跳,不是因為師父突然失控,而是因為,梅宴向來穩如泰山的手,在抖!


    玄梟卻上前一步,臉上充滿了那種理所當然的惡意。


    “隻要能達到目的,手段又有何區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不管是人還是魔人,是妖獸還是靈草,強者掠奪弱者,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梅宴的左手手心,還攥著那半根彤管草,死死地捏著,似乎在借此穩定自己的情緒。


    沈魚慌了,從身後握住了她——這是師父握劍的手,輕微的顫抖和滾燙的溫度通過掌心的薄繭傳過來,讓沈魚的心髒忍不住咚咚直跳。


    梅宴感受到手上的涼意,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雖然還是目光冷肅,卻迅速迴過神來——他這是,嚇壞了吧?


    她愣愣地,木然地看著沈魚。徒弟都是很脆弱的東西,一個不小心就會死。


    她不願看到你這樣,不管是為了魔淵還是為了什麽,她手把手教會他們一切,不是為了看著他們去死的。


    致微是乖孩子,會害怕;但是寒微當初真是太傻了,他什麽都不怕。


    梅宴麵無表情地迴握著徒弟冰涼的小手,把他往身後撥了撥。


    “玄梟,我不想跟你辯。我隻是跟你說,現在的我,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抬頭看著玄梟,心態恢複了堅定,就像風中的草,彎而不折。


    “我可以力所能及地幫你,但是到此為止吧!玄淩真的以為我在勾引你,不能總是惹他……”


    玄梟陰沉地打斷她的話:“他再找你的麻煩,我就把他殺了祭劍。”


    梅宴無法理解地看著他,“玄淩找我麻煩也是為了你,他把你當親兄弟,你連這話都說得出來?”


    “他把我當什麽,與我何幹?”


    “玄梟,就算你是全真弟子,也不能這般無情無義!”


    “天道本就無情,是你太過執迷,才不能以身證道。”


    “以身證道?”梅宴覺得這人真是難以理喻,“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她把靈石袋子丟在座位上,背著手,禦劍而起。


    “走吧,讓我看看,你這些年又長進了多少!”


    玄梟的心情大好,“老地方,老規矩?”


    終於把這倆人愜意美好的一頓飯給攪黃了,他現在無比舒心。


    “老規矩。”梅宴牽著沈魚一馬當先,她這頓飯吃得很不痛快,現在她是真的很想揍人!


    ……


    老地方是一片光禿禿的山頭,有著和這附近其他地方畫風迥異的寸草不生——山頭上縱橫交錯的溝壑明顯是高階修士留下的戰鬥痕跡,讓人看了赫然心驚。


    中間一大片平地,平整得仿佛被切割過,昭示這這裏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惡戰!


    玄梟落在平地上,也頗有感慨:“誅風和蘭亭都是神劍,隨便就能移山平海。現在的你,真的沒有問題嗎?”


    劍修失去了佩劍,無疑是最慘痛的損失,玄梟這樣說,也是存了一些讓招的心思。


    梅宴卻不以為然,肅然道:“對付你足夠了。”


    她拿出一把未出鞘的劍,來時駕乘的飛劍也在身後靜靜漂浮。對於廢靈根劍修來說,雙劍打法是很基本的套路。


    一把飛劍用於輔助身法走位,另一把握在手裏——所有的飛劍都可以用劍訣駕馭,但是最穩定、最有殺傷力的方式,永遠是握在手裏使出的劍術。


    沈魚經常看見梅宴修煉飛劍的劍訣,但是很少見她認真地拔劍!


    他眼中的師父,手裏拿著的不是鬆子就是橘子,要麽就是各種其他的小零食,不管是手還是嘴巴都閑不住。


    這會兒梅宴難得認真起來,他也躲開了好遠,用靈氣護體,同時放出靈力感知,關注著二人的戰場。


    梅宴那隻骨節纖細的手,穩當地握上了劍柄。細細的薄繭正好覆蓋在劍柄的花紋上,契合得就像她身上生出的肢體。


    隨著這個動作,梅宴也開始變了。出乎意料的,認真起來的梅宴,不像沈魚想象中那樣鋒芒畢露,而是有些落魄,略帶滄桑。


    她身上蔓延出一股悲涼之意,如落花葬在泥潭,蕩起一圈粘稠如實質的漣漪,緩緩地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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