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給動物吃這個?”


    他忘了自己怎麽迴答的了。沈魚隻記得,他很害怕,小貓好像快要沒有力氣了。


    “它又不是靈物,你喂丹藥會死的。”


    “不要吵了,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它很痛苦了。”


    沈魚抽噎著聽父親說,淚眼朦朧中,恍惚地看著父親動手。


    仙人手裏的靈氣可以輕易讓什麽東西變成粉末,徹底消失在天地間;沈魚就這樣失去了唯一陪伴了他片刻的小動物。


    這樣轉瞬即逝的生命,他覺得,自己的童年也就隻有這麽短暫而已。


    他記得那是九歲生日當天的事情,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在父親麵前哭過。


    至於後來……他們為什麽要去玄元峰?


    不,他們沒有去,是玄元峰降落在北洲那個地方,因為密山派遴選弟子的時候到了。他們終究是跑的太慢,爹爹還是被抓住了。


    他們對爹爹不好,沈魚很害怕。不過倒是沒人苛待他一個小孩子,沒過兩天,這些比爹爹還要厲害的仙人,就帶著他們來到了據說是爹爹的師門的地方。


    爬過漫長台階之後,他看到了母親記憶片段裏經常出現的那個女人。


    別人叫她……梅宴。


    她身上披著金紅色魚龍紋的袍子,但卻是那麽隨意閑散,仿佛整個人都是柔軟地漂浮著,就像披著一身橘紅色的毛皮一樣。


    這顏色照亮了他的世界,有點刺眼。


    從今以後,這就是他的師父。


    ……


    師父。


    師父師父師父……


    “沈宣……”


    “師兄他……”


    師父的聲音?


    別走。


    清露丸入口的時候,沈魚感到了片刻的清醒;然後是一顆築基丹,澎湃的靈力湧進靈脈,讓他腦袋一懵,這才從鋪天蓋地的瘋狂渴求中,徹底迴過神來。


    梅宴把築基丹瓶子放在他麵前,聲音鄭重:“吸收靈氣,壓縮成團,保持功法全力運轉。靈氣快要耗盡的時候服用第二顆——這裏一共三顆築基丹,不用省著,我相信你。”


    沈魚聞言,趕緊在床上盤坐。雖然這是他已經仔細研究過的步驟,可真的實踐起來,還是有那麽一點緊張!


    尤其是那句“我相信你”,一下子讓他壓力倍增……他閉上眼,梅宴繼續囑咐他,聲音像清泉一樣流進他心中。


    “我不知道你今天經曆什麽,但是,既然有此機緣,就不要錯過,也不要害怕。”


    “迴憶一下,在危機時刻,你想到的是什麽?”


    “什麽是你的立身之本,什麽又是你的畢生追求?”


    “你為什麽要修行?”


    沈魚的內心像被驚雷擊中,一絲陽光從陰霾中投射而出,他好想抓住那一縷光芒,永遠不放開。


    梅宴的手覆蓋在他眉心,輕柔地鼓勵著。


    “聽從你內心的聲音,它會引導你找到自己的大道。”


    “……我明白了。”沈魚堅定下來,也沉靜了下來。


    看著他運轉功法,依照正常步驟開始了進階,梅宴這才放下了懸著的心。徒弟的悟性還是很不錯的,這裏不需要她繼續關注了;她一閃身,離開那間屋子,踏劍站在梅山浮島半空。


    她手裏托著一把血紅色的小劍,這是梅山浮島的控製中樞;稍微撥弄幾下,梅山浮島上空頓時風雲變幻,不一會兒,就從萬裏晴空,變成了陰雲滿布!


    仔細看去,那雲層中甚至還有隱約的雷聲,浮島上的飛禽走獸盡皆顫抖,在這天威之下,根本不敢再出來活動。


    對於浮島外麵那些被靈氣吸引猛獸來說,突然出現的結界邊緣可把它們嚇了一跳!本能驅使著它們迅速離開這片危險地帶,有一些慌不擇路的獸類,竟然跑反了方向,馬上被那結界中的落雷擊中,化成了飛灰……


    這是梅山浮島最厲害的結界,攻防一體,通常隻有在外敵來犯時候才啟動。梅宴不管黃香是不是故意潛入靈山派,是不是有意要拐走沈魚,她隻是表明一個十分強硬的態度。


    這可是她的徒弟,雖然隻是築基而已,也必須有銅牆鐵壁的防禦!


    手中托著浮島的“鑰匙”,梅宴在雲層下邊淩空而立,一身劍氣已經凝成實質。不算腳下踩著的一把飛劍,還有四把不同的飛劍環繞在她身邊,蓄勢待發。


    那朵六彩祥雲,在覺察到法陣開啟的時候,就已經跑得老遠。這朵雲隻是黃香煉製的一個身外化身,可以在千萬裏之外為她搜羅資質上佳的幼童,從這一點上,說她是作惡多端也不為過。


    但是在單純的戰鬥力上,這種妖雲在同階修士眼裏是完全不夠看的。


    憑借一個已經暴露的化身,去找戰神梅宴的麻煩?她還沒那麽傻!迅速收迴這個化身之後,遠在密山派浮島上的黃香本人,遺憾之餘,還帶著十足十的困惑。


    天下修士都知道,梅宴癡戀沈宣而不得。


    ——此傳言在二百年前魔淵戰爭之時就有端倪,梅宴“戰神”之名響亮起來之後,很多人普遍覺得傳言太假,畢竟梅宴不像是囿於兒女私情的人。


    但是,前陣子沈宣受罰一事,卻重新坐實了梅宴的心意……作為一個惡毒的女人,黃香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摩:若是情敵的孩子落在自己手上,一定是極盡刁難虐待之能事。


    尤其是現在,梅宴已經撇清了沈魚和密山派的關係,沈宣又被關在冰牢,那孩子失去了最後的保障。


    這正是報複的好時候啊!


    但是出乎意料的,梅宴竟然拿出了強硬的保護姿態,這就讓她很是迷惑了。


    收迴元神分神還是有點頭痛的,黃香扶著額頭:“掌門,咱們好像想錯了,梅宴還真不是那個意思。”


    天目公正躺在她身旁的塌上閉目養神,挑眉道:“她真把那孩子當徒弟?”


    黃香點頭,“若真是如此……她對自己徒弟一直都不錯。”


    “嗬,但是她的徒弟都死了!”天目公把錦被向上拽了拽,冷笑:“也罷,天賦再好也要看之後的修行。她一個劍修,能教出多厲害的弟子?”


    黃香看掌門不介意,也換成了諂媚的笑容,整個人貼上去:“掌門說的是。若是那劍修之道,真有傳說中那麽厲害,當初的梅山劍宗,也不會被滅門了!”


    天目公笑著按住黃香搗亂的手,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天賦是一迴事,養成什麽樣是另一迴事。以後我也不管他了,你看著辦吧!”


    黃香柔聲答應,俯身倒向塌上,繼續他們之前未完成的事業。她心裏明白,掌門今天這樣表態,就是默許她可以偷取沈魚的神魂進行修煉!


    這麽多年,她偷來了無數孩童,抽其神魂、煉其血肉,以奪取他們的血脈天賦。依靠這一邪門的功法,黃香的功力在一百年內迅速精進,嚐到了甜頭之後,更是欲罷不能。


    剛剛築基而已,就算成功,也還是個脆弱的孩子呢……


    梅宴,你能護他一時,難道還能護他一世嗎?


    ……


    這一次進階,梅宴就在浮島上空守護了一個半月。隻是築基而已,不會引起什麽靈氣波動或者天地異象;但是梅宴依然能感受到,那個房間裏麵的氣息就像雛鳥的心跳,一直在努力跳動。


    她比自己進階時候還要嚴肅地時刻關注著,待那氣息終於穩定下來的時候,梅宴收了浮島上的雷雲,落在小木樓前麵起鍋燒飯,順便發了幾個靈訊玉簡出去。


    沒過半天,就有幾隻仙鶴叼著盒子過來,梅宴打開檢查了一圈,自己要的東西一個不差。靈照真人安排得齊全:龍魚膾,清遠雞,荷葉蓮子羹、糖粉桂花糕。


    梅宴拿起盒子裏的一隻瓶子——竟然還有一瓶冰磯真人特別調製的五美清心露。


    梅宴哭笑不得,什麽意思?她拿起盒子裏的一張浣花箋,上麵有靈照的留言,意思是冰磯真人正好得知沈魚築基成功,很慶幸不用被她再糾纏一次,特此祝賀,同時希望百年之內都不要再來往了。


    什麽嘛,我也才追著你後麵一天而已,就多要了一顆築基丹,至於這樣嗎?


    不過,五美清心露和這些吃食一樣,都是可以清丹毒的。沈魚本就吃過太多五穀丸,這次又服用了清露丸、築基丹,很需要這些東西來彌補。


    她把這些整理起來,熱熱鬧鬧擺了一桌子,小木樓的門終於被推開了。


    沈魚似乎長高了一點,像個大孩子了。但是他卻很沒形象,奔出來就撲向桌子,抄起蓮子羹咕咚咚地灌了好幾口,湯水流了一脖子,這才抹了一把臉,一副“終於活過來了”的表情。


    “怎麽,吃了清露丸還不夠?”梅宴看他這樣子忍俊不禁,趕緊給他拿了塊手帕擦了擦,讓他慢慢吃。“怎麽樣?全真還是正一?”


    如果是全真道,以後就要開始辟穀,為以後持戒做準備了。


    “師父放心,正一脈,紅塵道。”沈魚咽下一大口飯菜,這才對師父露出一個笑容。師父挺喜歡看自己吃東西的,能少吃丹藥就少吃,靠一粒清露丸堅持到現在,這會兒已經餓狠了。


    “好,不是全真就好,不容易遇到瓶頸。”梅宴也沒問他具體是以什麽築基,隻要不持戒,她都能接受!這孩子就這麽大點,也沒有太極端的經曆,想來也不會走上邪路。


    “好了,你現在也築基成功了,先在家裏待幾天穩定境界吧。”梅宴罕見地沒有催他出去玩,縮在椅子裏按著肚子。


    “是,師父。不過我想去百聞閣找些煉藥的書籍。”沈魚看她沒有一起吃的意思,扒飯的速度也慢下來。這一桌子,他再餓也不能一頓就吃掉啊。


    “明天一早再去。還有,盡量去搭門派的飛舟,不要自己亂跑,傍晚之前必須迴來。”梅宴給徒弟夾了塊雞肉,就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順手墊了靠枕在腰裏。


    沈魚瞟了他一眼,恭聲應是。


    白天的時候,浮島之間有一些來往的飛舟,由結丹以上執事弟子駕馭,定時定點接送實力低微的門人。梅山浮島地方實在是太過偏遠,這才需要沈魚自己飛行一段路程。


    想起築基之前,自己看到的危險,沈魚還是覺得要問問:“師父,我碰見的那種祥雲,是什麽人?”


    “六彩香雲,幸虧你沒靠近它,又有九鹿真人出手,這才沒有吃虧。”


    梅宴沒什麽精神地迴答,蹙著眉:“那是黃香煉製的分身!黃香綽號‘喪子觀音’,最喜歡逮小孩。”


    “那妖女是密山派黃氏一族的族長,合體期修為!好在這次你碰見的隻是個分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那我還是學幾個法術再出去吧。”聽說是合體修士,沈魚也瞬間老實下來。梅宴把他安頓好之後,臉色也開始不太好看,不一會兒就自己消失了。


    沈魚自己慢慢吃喝,同時開始迴憶,師父今天不太對勁,不僅沒有什麽活力,小動作也有點多啊。


    沈魚成功築基,本以為師父會和他慶祝一下,但是梅宴在簡單交代了幾句之後,直接消失了一整天。


    他倒是沒有怪師父,畢竟,今天的梅宴好像不太對勁。迴想了一下今天看到的師父,明顯比平時要憔悴,還有一些明顯不太正常的小動作,就像是身上忍著疼痛。


    在自己築基期間,師父應該一直都在浮島上空,並沒有打鬥,也不可能受什麽傷。


    沈魚還是覺得蹊蹺,拿了一個空白的靈訊玉簡。築基之後,這種簡單的小法術就相對容易了,他想了想,給自己唯一還算熟悉的蕭藤發出了一封靈訊。


    “師兄,女修士腹痛,似乎還有腰痛,會是什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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