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宴掏出來一坨香噴噴的皂角,這都是凡人用的東西,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準備倒是齊全——她動作麻利,往沈魚身上塗抹一番,很快就泛起了一大片的泡泡。


    也是掙紮的累了,再加上這些肥皂泡多少起到了遮羞的作用,沈魚不再使勁掙紮,而是認命地泡進水裏,把泡沫攏在身邊,擋住自己男女有別的部分。


    若不是那雙眼珠子還在狠狠地瞪她,可真是個師慈徒孝的有愛畫麵呢!


    梅宴也無所謂他是不是鬧別扭,不亂動就行。她似乎對洗孩子這事兒挺熟練,刷洗完肩膀前胸,就轉過去搓洗脖子。


    小孩的脖子最髒,沈魚嫌她搓得疼,又開始躲,梅宴也沒有再勉強,拎起他的頭發,打上更多皂角。


    這孩子的頭發挺長,質地卻不太好,身上更是瘦,整個人都顯得營養不良。沈魚雖然還很是扭捏,卻也終於知道配合了,梅宴的動作也越發仔細、輕柔起來。


    她把小男孩沾滿泡沫的頭發慢慢理順,也不敢用力拽。“你這頭發都沒修剪過,看來你爹真的沒怎麽管你。”一邊捋著,碰到打結的部分,直接手搓劍氣給割掉了。


    沈魚不想理她,就聽見她繼續講:“我們這個級別的修士,十年的時間,也就是一次閉關而已。你娘去世之後,你爹爹應該是傷心過度,沒有什麽心思,所以疏忽了你……沈魚,你千萬別怪他。”


    沈魚詫異,他倒是沒有在乎過爹管不管自己,畢竟他也沒缺過吃穿,但是會走路之後,很多事情都是自理。


    父母的責任?他沒有概念,更沒想過去責怪誰。他更想不到的是,梅宴竟然會替父親辯解,雖然他本來沒有在意過這些,但是,這好像是……被人在意的感覺。


    頭一次感受到這種疼愛,沈魚的心裏不太自在,略帶生硬地迴了一句:“我無所謂。”


    “你還挺不挑啊!”梅宴笑著把終於順滑起來的頭發洗幹淨,“不過,男人本來也不會照顧人,你爹又是那樣的性子,能把你養活,他已經很厲害了。”


    她又搓了兩把小男孩的脖子,笑道:“而且,他把這顆珠子也給你了,可見你爹還是很疼你的。”


    梅宴拽起一根紅繩,那上麵掛著一隻樸素的木佛珠。沈魚抬手摸了摸,這是他出生起就戴著的,但是父親卻從未告訴他,這顆珠子有什麽意義。


    他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他出生的時候是有一些古怪的,父親不說的事情,他卻知道,所以此時也沒有表現出什麽好奇。


    “洗好了。”沈魚不想說這些,反正洗的差不多了,就想去拿衣服。


    “不行,我剛才看見了,你那腳丫子髒得很,得好好搓。”


    “你出去,我自己來!”沈魚再次要求,抱著泡沫和頭發擋住自己。


    “得了吧!趕緊的,一會兒還有別的事呢,不要磨磨蹭蹭!”她再次出手扣住熊孩子的後脖頸,直接拽到了岸邊。


    沈魚掙紮的厲害,撲騰得到處都是水,梅宴也是惡向膽邊生,故意瞟了他一眼,嗤笑道:“我說,你就那麽點小東西,有什麽可別扭的呀。”


    “啊嗚!”沈魚氣急,終於奮起反抗。


    “哎呀,你怎麽咬人!你是狗嗎……你咬我也不會放手的!鬆嘴!”梅宴被嚇了一跳,趕緊刻意放鬆了手臂上的肌肉。


    沈魚卻是有苦說不出,難受的不行——他這一口惡狠狠地用盡了全力,雖然是咬在梅宴的胳膊上,卻差點把他自己的牙給硌掉!


    他這才想起來,最初見到這女人的時候,她可是直接從天上跳了下來,還把石板路砸了個坑……


    “小狗牙沒事兒吧?”強行拽住腳脖子的梅宴,撩起水潑他,很關心地問——這是真的關心,她什麽體格自己最清楚,這孩子牙沒碎,真的要感謝她反應夠快。


    沈魚眼淚汪汪地抹了一把臉,太可怕了,女修士比傳說中的惡鬼還要可怕!


    日頭偏西之前,二人終於像打仗一樣洗幹淨了,梅宴也被他濺了一身的水,不得已把自己衣服裏外也都換了。


    沈魚穿好衣服,那股子別扭勁兒還沒消,腮幫子氣鼓鼓地被按在椅子上修剪頭發,很快,一個粉雕玉琢的小道童就出現在鏡子裏。


    “看,精神又幹淨,這才是我的漂亮徒弟。”梅宴給他挽了一個工整的道髻,配上了青色的發帶,再插上一支樸素的男款發簪。


    沈魚別別扭扭地看了一眼,竟然還不錯,但他還是不高興,撇嘴道:“喂,老女人,以後洗澡的事情我自己來。”


    “……哇,原來你是嫌我老。”梅宴驚訝地做心碎狀,然後嫌棄地戳了戳沈魚的後腦殼。


    “下次我給你找個漂亮的執事弟子來,五十歲的怎麽樣?很年輕的,煉氣修為,脫光光一起洗,你還可以像個真正的紈絝子弟一樣,一邊洗澡,一邊你追我跑,夠不夠香豔啊?”


    沈魚的表情略微扭曲,“你跟我一個小孩說這些?”


    梅宴直接翻了個大白眼給他:“像你這樣的算是修士二代子弟,本來就該去過這種日子。相信我,你爹留下的魔晶夠你花一輩子的,完全不用你操心。”


    沈魚撇嘴嫌棄:“我才不想變成那樣。”


    “不想就對了。”梅宴拍他的小腦袋,收起了調笑。


    “煉氣,築基,結丹,這是我對你基本的要求。你不用跟人攀比結丹有多早,各人天賦不一樣,隨緣即可;但是這幾個階段你跑不掉,否則,你的壽命根本挨不到你爹放出來!”


    說起爹爹,沈魚也沉默了,半晌,他才問:“我可以去看我爹嗎?”


    “師父原話:宗主以下不得探視。”梅宴迴答,“不過,你要是表現好,我去的時候可以帶上你。我雖然修為低,但是好歹也是劍宗的宗主。”


    元嬰大圓滿——在各派宗主的門檻都是化神、合體強者的圈子裏,她這個修為簡直低得可憐。


    “你什麽時候去?”


    看著小孩眼裏的期待,梅宴笑了:“你自己修為不夠的話,即使是跟著我,也受不了那兒的寒氣。那地方天生就是一座監牢,甚至連上鎖都不需要,被丟進去之後,沒人救根本出不來。”


    沈魚有點害怕地聽梅宴繼續說道:“以師兄的修為,他可以在裏麵活著,但也僅限於活著。”


    感受到他的心情,梅宴安撫地拍著他的後背:“我知道你想多陪陪他,但是那不可能,即使你有我這樣的修為也不行。師兄也不會同意你跟他一起遭罪。”


    “好吧。我要增強實力。”沈魚認命了。


    梅宴點頭鼓勵了他這個誌向:“所以咱們走吧,去給你開靈眼!”


    “那是什麽?”


    “開靈眼,佛修把這個叫灌頂,要由長輩手把手地帶著,把你身邊的天地靈氣,引導進你的靈脈中。隻要有這樣一個種子,你就可以繼續吸收靈氣,自己多多積累,就能有煉氣修為了。”


    “難嗎?”沈魚有點怕自己做不來。


    “又不需要你做什麽,隻要配合就可以了。可惜我不會開靈眼,所以得找別人幫忙了。”


    說到這裏,梅宴的笑眼裏也滿是期待:“順便再做個靈脈屬性的測試,看看你都有什麽靈根!”


    沈魚的眼睛亮了,然後又暗淡下來:“會不會很難?我已經十歲了,聽書上說,有靈根的人很小就能自己吸收天地靈氣。”


    “都說了凡人的書不要亂看,你這誤區也太多了!”梅宴搖頭發愁,“你要是很喜歡看書,以後多去百聞閣,那裏有很多藏書。”


    “好。”這個沈魚喜歡。


    “咱們靈山派,總共有七個浮島,門下有四閣、三宗。主要戰力都是三宗弟子,分別是正一宗、天一宗還有咱們劍宗。”


    “正一宗最擅長使用各種術法,每一個弟子走出去,都是萬人敬仰的仙師。天一宗就有點難搞,他們都是修全真道法的,主張‘斷情絕欲’,對人對己都十分苛刻,性子也都是孤僻怪異……總之,你記得不要去招惹天一宗!”


    想想這孩子洗個澡都別扭的要死,逼急了還敢咬人,梅宴覺得,自己必須讓他記住誰家是萬萬不可以禍害的。


    “四閣三宗裏麵,隻有咱們劍宗的人有點兒少,別的宗門,各自都有幾千弟子。”梅宴說著,摸了摸鼻子,她心虛的時候就會有這個動作。


    沈魚不客氣地戳穿:“這不是‘有點’少吧!”放眼望去,似乎隻有他們師徒兩個人呢。


    “你也有師姐和師兄,隻不過他們現在……唉,你別嫌棄啊,雖然咱們人少,但是實力強,有我在,整個靈山派都沒人敢欺負你。”


    “實力?強?”沈魚眯著眼,斜覷著某個據說是唯一一個僅有元嬰修為的宗主。


    “哇,被徒弟看不起了!”梅宴誇張地怪叫起來,她決定讓這孩子記住,自己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以免今後也像別的熊孩子一樣蹬鼻子上臉!


    說了一會兒話,他們終於來到了一個跟君山浮島差不多氣派的地方,很多穿著門派製服的弟子在寬廣的殿堂中穿梭,顯得匆匆忙忙的。


    “師弟!師弟在不在?靈照師弟!”梅宴落在一個偏殿門口,這前麵是個小廣場,一口鼎裏燃燒著莊重的高香,她卻毫無風度地放開嗓子大喊大叫。


    “梅師姐。”一個老實的中年人樂嗬嗬地小跑出來迎接,老遠就說:“聽說你收徒弟,我放下手頭的事就來這兒等著了。剛來一會兒你就到,師姐真是性急。”


    這中年人就是百聞閣現在的宗主:靈照真人。他是雲空上人同輩供奉的弟子,比梅宴小,入門也晚,故以師姐弟相稱。


    梅宴跟他互相行個平輩禮,然後一彎腰把沈魚讓到身前:“看,我徒弟怎麽樣!”


    這孩子現在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梅宴就像在給小夥伴顯擺新玩具。而靈照真人也是個合格的小夥伴,煞有介事地仔細端詳:“微字輩?”


    “致微。”梅宴說出自己那時候隨手給徒弟取的道號。


    靈照心中讚許,點頭道:“靈透聰慧,必然是好資質。”這孩子目光沉穩,就算資質不好,這不還有梅宴這個師父在嗎?她有的是辦法。


    梅宴也喜歡好聽話,開開心心地一手拽一個:“走,裏麵聊。”


    沈魚跟著她進入偏殿,心中卻十分忐忑。萬一自己的靈根很差怎麽辦?雖然他不習慣梅宴的過度熱情,但他能感受到師父對自己的關愛,此刻他對梅宴已經很認可了,他不想讓師父失望。


    之所以會有這種疑慮,是有原因的。


    沈魚有個秘密:他身上繼承了母親的記憶。那些記憶碎片,會在他的夢中,或者在看到熟悉的人、事、物的時候,在他眼前翻動起來,就像看書一樣。


    那些記憶場景親身經曆一遍,就仿佛走進了母親的人生。沈魚對此絲毫不排斥,從小失去母親的他,出於對親人的濡慕之情,甚至把它當成上天的眷顧。


    在很多記憶片段裏,都會有一些因為靈根殘缺而產生的無奈心情——所以沈魚很清楚,自己的親娘靈根極差!


    心裏七上八下地揣著“爛天賦會不會遺傳”的疑慮,他虔誠地跪坐在靈照麵前的蒲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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