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讓丹楓開口拒絕,蘭澍就接連對他使用了凝神靜心的魔法,可效果不太好,丹楓的臉色還是很差。


    於是蘭澍又用了一道淨化之光,溫暖柔和力量驅散了陰霾,丹楓內心那顆被他強行壓下,但仍然在躁動的龍心總算平靜了下來。


    親眼盯著丹楓的眉頭舒展開來,蘭澍提起的心也能放下來了。


    然後他在清潔魔法和自己動手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親自拿手帕給丹楓擦汗。


    人在生病最脆弱的時候總是想要被安慰被照顧,雖然他用手帕幫丹楓擦汗不如直接用魔法簡單高效,但他覺得丹楓現在應該是需要他的。


    靠在精靈並不寬闊的懷裏,沒有外表那麽脆弱可憐的丹楓享受著蘭澍為他擦汗,聽到了彼此間清晰的心跳。


    蘭澍還在擔心丹楓的情況,心跳較之平時快了一些,但沒有剛才被丹楓嚇到的時候跳得快。


    丹楓的心跳已經恢復平穩,這副軀殼的心髒健康有力的跳動著,讓丹楓覺得他的意識似乎與抽離了身體。


    不然為何他還想讓蘭澍的心跳為了他變得更快呢?


    明明丹楓心慕著蘭澍,不忍他受到一點傷害。


    這又是為何?


    蘭澍為他擦拭汗水的手往下移,眼睛、鼻子、嘴巴……


    請再往下,再往下一點……


    血脈中的某種意識在剛才布帛撕裂聲裏就已經開始覺醒,不如龍心那般強勢可怖,隻是在心裏慢慢鼓譟,讓體溫逐漸上升。


    丹楓藏在蘭澍身後的手不由握成了拳頭。


    而蘭澍,仍然毫無所覺。


    第44章


    持明族中最強者,莫過於擁有龍尊傳承的龍尊。


    為尊長,受全族的供養,為支柱,庇佑族人安危。


    代代龍尊都在同一條路上背負著使命前行,在龍祖隕落種族絕嗣的危機之下,每一位龍尊都會接過先代留下的使命,永世相續。


    擁有強大力量的龍尊看似風光無限,實則與帶著鐐銬無異,因為龍尊的力量來源於龍心,與龍心的博弈壓製占據了每位龍尊的一生。若是在與龍心的博弈中輸掉,龍尊就會迷失自我,陷入被龍心完全占據主導權的龍狂——


    丹楓曾在戰場上體驗過龍的視角,龍高貴強大,獨坐雲端,軍陣與敵人都如螻蟻般渺小,與他一同歡飲一同廝殺的友人都不曾例外。


    他的化身輕而易舉的碾過敵人強大的戰獸軍陣,令敵軍潰散奔逃,於是他喚來風暴、招引雷霆、令海嘯吞沒一切。


    戰鬥勝利了,身後死去的人類、狐人和持明同族,在龍的眼裏不過拂去了少許的塵埃,無需在意。


    陷入龍狂的龍尊會在龍心宣洩數百年來被壓製的憤怒,失去理智的龍會在獸性本能的驅使下摧毀一切!


    持明族內的龍師議會製度就是在這種前提下誕生的,既是為了製衡龍尊的權力,在龍尊為長成前行教導輔佐之責,亦是為龍尊陷入龍狂時準備的殺手。


    「我生之時,死已註定。」


    丹楓神色淡漠,仿佛正在講述的故事與他無關。


    然而那聽起來讓外人都覺得窒息的故事,正是他親身經歷的過去,以及必將迎接的未來。


    亦是過去的無數位龍尊所經歷的一生。


    「【不朽】龍祖隕落之後,新生的【繁育】星神將繁育從不朽的命途中分裂,縱然螟蝗禍祖已經隕落,然而,已經開闢的命途不會關閉。作為龍祖後嗣的龍裔們也永遠失去了繁衍的能力,隻能不停地輪迴。」


    「我的同族,也隻能在無盡的輪迴中不斷凋零。」


    「……聽起來,好絕望。」


    蘭澍用手蓋住了丹楓的眼睛,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忍不住為其難過、同情的眼神。


    丹楓對蘭澍很溫柔,可他骨子裏的傲氣也是藏不住的,驕傲如他,一定不想看到別人同情他,憐憫他。


    但情緒豐富的蘭澍聽了他的講述,也仿佛切身實地的體會到了持明龍尊代代為了一個難以實現的目標努力,仍舊一無所獲的絕望無助。


    天生強大尊貴又如何?還不是一個終將被重擔壓垮的囚徒?


    背負著整個族群興衰,看似風光無限尊榮無匹的龍尊之位,從來都不是一個輕鬆的位子。


    「這樣的宿命,難道就沒有辦法改變嗎?」


    蘭澍強撐著,丹楓卻從他顫抖的尾音裏聽出了他真實的情緒。


    蘭澍在為他難過,為他悲傷,為他痛苦。


    枕在蘭澍大腿上的丹楓卑劣的感到了十足的歡喜,因為此時此刻,蘭澍的心全然為他而動。


    丹楓抬起手,按住了蘭澍的手背:「還不到絕望的時候,我們都在為擺脫宿命而努力。」


    「可是……」何時才有結果呢?


    丹楓會成為幸運兒嗎?


    「持明族會在瀕死之時化卵蛻生,及時將持明卵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便有輪迴重生的機會。仙舟上的天人與狐人的數量都比持明多太多,在戰場重傷不治者隻能就此逝去,若是有辦法將他們轉化為持明……」丹楓將蘭澍的手抬起,第一次將自己內心一直以來的想法訴諸於口。


    令他欣喜的是,蘭澍並未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反而為他大膽的想法感到驚艷:「若是能成功,持明哪怕無法繁衍,也不會再麵臨種族滅絕的危機了!」


    沒錯,丹楓就是這樣想的。


    憑什麽那些豐饒孽物能夠在死亡麵前得到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他的同袍、那些比豐饒孽物更應該活下去的人類卻隻能沉睡在冰冷的死亡之中,難返其鄉,令親眷垂淚痛哭,白髮人送黑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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