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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浩軒前腳一走,牆上的織繡錦簾一掀,從裏麵走出個穿淡杏色輕羅裙衫的女子,手裏還牽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掌櫃的急忙從懷裏取了張銀票遞上去:“怡然姑娘,小店的生意以後還請多照顧著……”


    程雪嫣接過銀票,打量下櫃台,驚道:“昨兒打的首飾剛剛還都在這,怎麽轉眼隻剩這金鑲玉蜻蜓了?”


    掌櫃不無得意:“剛剛一位公子都買了。”


    由不得她不震驚。


    掌櫃卻十分了然:“姑娘別忘了今兒是七夕,金玉樓正熱鬧著呢……”


    金玉樓……


    程雪嫣神色微怔,卻令掌櫃誤解為自己說錯了話,也是,當著一個姑娘家怎麽好說這些?沒準她的相公也……


    程雪嫣牽著雨兒的小手閑閑的逛著集市。


    小孩子什麽都好奇,一會嚷著吃巧果,一會又要買針線,還瞧著磨喝樂逗人喜愛,要抱一個迴家去。


    她模樣可愛,攤主也不生氣,況且見程雪嫣的氣派也不像拿不出銀子的,於是可著勁的讓小孩子折騰。


    程雪嫣唇角微翹,目光從攤子上一一掃過去,停在一隻黃蠟小龜上。


    ……“三公子說,此龜乃是在一株曇花下拾得,問問姑娘是否育有曇花,如果是,就請姑娘留下,不過家中的三閑小龜缺少玩伴,甚感寂寞。敢問姑娘,是否可將這小龜送與三閑陪伴。如姑娘不棄,可送小龜前來。三閑將在軒逸齋日夜靜候,等待‘龜’來……”……


    “唉,姑娘,你還買不買啊,唉……”


    小販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抱怨道:“這龜今天也不知招誰惹誰了,都快被他們抓爛了……”


    等待‘龜’來……等待‘龜’來……


    迎麵走來一對青年男女,程雪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他們相連的衣袖上……曾有一個七夕,她與他集市夜遊,他就這般牽著她的手,寬大的衣袖掩住了手心傳遞的溫暖,如今……


    她驀地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空落落的右手……


    雨兒……雨兒哪去了?


    ————————————————————


    “顧公子,真是好久不見,今兒可一定要一醉方休……”


    “三公子,金玉樓可是又添了好幾個妞,不去看看?”


    “若說那幾個小姐,長得可真叫水靈,比以前的翠絲強多了……”


    “哈哈,展兄,你是沒有看過她們卸了胭脂水粉的樣子吧?”


    “聽說每日裏專門請人給她們打扮,也不知那是個什麽人物,把一個個東施畫得跟西施似的,騙去了本大爺不少銀子……”


    “常兄想見見?”


    “聽說是一位叫怡然的姑娘,隻是……”


    “見她比見鬼還難!”


    “哈哈……”


    “不過那幾個曲兒倒唱得不錯……三公子,我記得以前你最愛去金玉樓聽曲,現在翠絲雖然不在了,可是那個叫雪蕊的唱得真不錯……如果失去是苦,你還怕不怕付出;如果墜落是苦,你還要不要幸福;如果迷亂是苦,該開始還是結束;如果追求是苦,這是堅強還是執迷不悟……”那人索性唱起來:“唉,自夜蓉翠絲先後從了良,金玉樓竟好久沒有這樣的曲兒了,你別說,她的唱腔還真有當年簾內那人的風韻……”


    “對啊,索性趁今日去瞧瞧。三公子,你是幾年不露臉,如今金玉樓可是大不一樣了呢……”


    顧浩軒被這一群紈絝子弟吵得暈頭轉向。


    他本是打算四處走走……最近他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她就在附近,隻需一轉頭便可看見……


    於是應付兩句抽身而退,他們卻死攔活擋,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哭聲……


    “娘,你在哪啊?娘……”


    一個穿石榴紅衫褲的小女孩哭著站在路邊,不停的四處張望,見無人搭理,抹著淚猶猶豫豫的往這邊走了兩步,再張望,再哭。


    他借機甩開那群閑人,幾步上前:“小姑娘,走,我帶你去找你娘,你娘長得什麽樣?”


    小姑娘抽噎著不說話。


    “你不會說話?”


    “我娘說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顧浩軒哭笑不得:“那你娘有沒有告訴你不要到處亂跑?若是走丟了就站在原地等她來尋?”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哭得更大聲了。


    顧浩軒見她衣著光鮮,不像是貧苦人家遺棄的孩子。


    “要不叔叔送你去官衙,讓他們幫你找你娘……”


    “我不跟你走,你是人販子……”


    這孩子的娘真是渾身警戒啊,隻是既然這般小心,怎麽會把孩子弄丟了?


    “那你先在這等著,我去找官差大哥……”


    剛邁了一步,袍子卻被拽住,迴頭見那小姑娘手抓著他的袍子,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看著他。


    他歎了口氣:“要不叔叔陪你站在這,直到你娘尋你來……”


    小姑娘破涕為笑,點點頭……而令他吃驚的是這小家夥當即舉了手上啃了一半的巧果吃起來。見他目瞪口呆,還翹著腳將巧果遞上來:“你吃……”


    天色越來越暗,行人越來越多。


    小姑娘已是站累了,蹲在道上,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顧浩軒笑著搖搖頭,抱她起來。


    豈料小姑娘的頭剛挨了他的臉,就皺眉瞪眼:“叔叔的胡子好討厭!”


    他一怔,自雪嫣走後,他已經三年沒有理過胡子了……


    “你叫什麽名字?”


    “雨兒……”


    “幾歲了?”


    “娘說再過七天我就三歲了……”


    直過了酉時,官差方匆匆尋來。


    雨兒被抱走時睡得正香,小手緊抓著他的衣襟,竟讓他也生出幾分戀戀不舍。


    看著官差抱著雨兒遠去的身影,再看看衣襟上皺巴巴的油漬,笑了……


    ————————————————————


    “這是什麽?”


    程雪嫣給睡得迷迷糊糊的雨兒脫衣服時,發現她的拳頭攥得緊緊的。


    雨兒睜開朦朧的睡眼,將手掌展開……竟是一隻黃蠟小龜!


    “哪來的?”程雪嫣記得今日並未給她買這東西:“我不是告訴你不經允許不要拿別人的東西嗎?”


    “不是,不是……”雨兒焦急的搖頭:“是叔叔給買的。雨兒見娘喜歡,就讓叔叔買……”


    “什麽叔叔?哪個叔叔?”


    “就是陪雨兒找娘的叔叔,叔叔可好了……”


    “不是告訴你……”


    “雨兒有禮物送娘,娘送什麽禮物給雨兒?”雨兒非常狡猾的打斷了她的責備。


    “你想要什麽?”


    雨兒眨眨眼,蹦到地上打開程雪嫣的妝奩,從最底層拿了樣東西就蹦上床:“娘給雨兒戴上……”


    程雪嫣長睫一抖……竟是那條並蒂蓮手鏈……


    ……按住他的手,從枕下取出一條一模一樣的手鏈係在自己腕上:“天下隻這兩條,你要我拿去賣給哪個?”


    兩朵紅蓮相依相偎,仿若並蒂而生……


    “怎麽……揀了這個?”她忽的喉頭幹澀。


    “娘,戴嘛,戴嘛……”


    ————————————————————


    雨兒摸著那酒紅色的手鏈,滿意的睡著了。


    夜沉寂,蟲低吟。


    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隻要一睜眼,就能看到擱在床頭小幾上的黃蠟小龜。


    ……“三閑將在軒逸齋日夜靜候,等待‘龜’來……”


    等待“龜”來……等待“龜”來……


    唉,今天是怎麽了?


    三年來,她從沒有打聽過他的消息,程準懷倒是想向她透漏一些,可每一開口,便被她拿話岔了過去,唯一不得不知道的,就是顧騫官複原職,一家人重新搬迴了顧府。


    他怎樣,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她隻恨沒有一把能夠剜除記憶的刀子,否則就不會……


    就不會怎樣?


    痛苦嗎?


    已經三年了,竟然還會這般輕而易舉的勾起她的憤怒,將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掀翻了一地,鋒利尖銳,頃刻間就將她淩遲得體無完膚……


    她捂住炸痛的胸口艱難的吸了一口氣,一把抓起小龜,打開窗子便丟了出去……


    ————————————————————


    日子就像種田文般靜靜的流淌,節日不過是平淡生活中的一個標誌,一個點綴。


    中元、下元一過,便是重陽了。


    對於程府而言,重陽因為要辦“擺金盞”而比其他節日隆重許多,僅次於春節,而今年的“擺金盞”要更為熱鬧。往年隻是在馨園展示各種名貴菊花,今年則是占據了所有的園子,整個程府陷入了花海。往年,官貴名士若是想賞菊,都得預先通路子,定位子,僅少有的幾個著名人士方能得到程府的帖子,而今年,程準懷廣發邀請函,官宦勳貴名人誌士,皆於九九重陽集結於程府,搞得人比花還擠。


    程雪嫣不是不知道父親的心思。


    “既然和那人緣分已盡,你也不能一直這麽孤單下去,總要有個依靠才是……唉,雪曼也……你們這幾個兄弟姐妹,還頂數雪瑤讓人放心了……”


    的確,雪瑤雖是做了赫祁二王子的側妃,卻連生了兩個小王子,聽說極受恩寵。


    ******


    ps:晚十點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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