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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再仔細看看,就不覺得這鳥有些眼熟?”


    小喜晃晃籠子,那鳥便蹦了兩蹦。


    眼熟?


    若是人,見過一麵有點印象還正常,可是這鳥……


    “爺忘了,九王爺家裏那隻‘金口難開’……”


    他想起來了。


    還是去年春天的時候,他和九王爺一同到集市遊逛。這時一家米鋪門口懸著的鳥架子上的一隻八哥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那隻八哥可謂是巧舌如簧,但凡有人來問米價,不必掌櫃開口,它便能對答如流,最絕的是,無論人家買多少,他都能準確算出錢數,算盤珠子都沒它快。


    九王爺雖年近花甲,卻是個愛玩的性子,見此大為歡喜,當即要將那八哥重金買下。


    掌櫃不得不割愛。


    九王爺對這八哥珍愛有加,一迴府就給它專門打製了個純金鑲玉的鳥架子,還賜了個名,叫“金口”,然後準備教它幾句吉祥話帶進宮裏討皇上喜歡。


    可也怪了,自打這金口進了王府,就來了個金口難開,任是誰逗弄,任是給什麽好吃的,就是不說話。


    九王爺氣得揍它,它隻撲棱撲棱亂飛,連叫都不肯叫。


    九王爺以為它是想家,特意帶它迴了米鋪,可是它仍舊保持沉默,嚇得米鋪掌櫃跪在地上直說不知情,請王爺饒命。


    九王爺也算宅心仁厚,沒有與掌櫃為難,隻是八哥突然變作啞巴令人著實費解。


    他聽聞此事,也覺奇怪,意圖向九王爺討這金口瞧瞧是怎麽迴事。九王爺卻執意不肯,隻說自己定能讓八哥消除心結,開口說話。


    後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昨日,皇上宮中擺宴,九王爺和顧太尉皆在場。酒過三巡,醉意微醺之際好像是九王爺揭了顧太尉的一個什麽短結果倆人就打起賭來,賭的就是各自辦一件自認為天下最難辦的事。當著皇上的麵杠起來畢竟不大好,於是九王爺便說如果顧太尉輸了就要在皇宮太液池的荷花台上跳舞。


    一個胖老頭,在荷花台上跳舞……想想都令人發笑。


    顧太尉給九王爺出的難題是王爺一年之內不準出府。


    九王爺最喜歡遊山玩水,在府裏一天都呆不住,這一年……夠狠!


    九王爺也不客氣,就把這八哥交給了顧太尉,不過仗著自己是王爺總要撈點實惠:“我暫時還是自由的,什麽時候你能讓金口開口,我就自己把自己關府裏一年,如何?”


    於是金口便跟著顧太尉迴了府,而這艱巨而光榮的任務自然落在了顧浩軒的身上。


    顧浩軒盯著那上竄下跳的小黑鳥,心想,爹呀爹,你怎麽盡給我出難題呢?若是不把這鳥調教出來,爹要找他麻煩,若是調教出來,九王爺被關在府裏,那心情能好嗎?反正最後倒黴的總是他。


    他懶得再看這鳥一眼,吩咐小喜尋了鳥架子將它安置在臥房。


    這日,程雪嫣來得有些晚,顧浩軒望得脖子都直了,才見那主仆二人進了門。


    四目相對,真個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旁邊的人看得明明白白的,小喜自然喜不自勝的咧開嘴,碧彤則皺眉撅嘴的怒視。


    小喜又開始客氣的往外清理碧彤,碧彤自然是死活不動,可是……


    “唉呀……”碧彤忽的一聲驚叫。


    卻是那八哥盯著站在自己架子下的碧彤打量半天,不知怎麽就看中了那頭上的一支藍銀珠花,一個俯衝下來,叼住後就一通亂飛。


    “這屋裏怎麽還養烏鴉啊……”


    烏鴉?的確,這黑乎乎的八哥看起來是和烏鴉差不多。


    碧彤氣急敗壞的又跳又叫,那八哥飛得雖不高,卻是不肯讓她捉住,隻在她腦袋上轉圈的飛,似是故意氣她。


    顧浩軒靈機一動,若是這八哥不見了,那個賭是不是也就……


    他立刻衝小喜使了個眼色。


    這小喜自小跟了主子,精得簡直就是他肚裏的蛔蟲。


    他悄悄往窗邊挪了挪,裝作要開窗子通風。


    也不知那八哥怎麽就那麽配合,雕花長窗一開,它便“倏地”鑽了出去。


    “唉呀,碧彤,你的簪子被烏鴉叼走了,那可是女子的貼身之物,這是不是說你要嫁給烏鴉了?”小喜裝模作樣的大驚小怪。


    “閉上你那個烏鴉嘴!”


    碧彤一跺腳,撩起簾子就追了出去,卻又轉迴來:“你還愣著幹嘛,還不幫我去追?”


    “哦?哦……”


    小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溜到門口時還不忘衝主子擠擠眼。


    似是如此單獨相處是被渴望了許久的,可是當心願真的達成之時,兩個人又有些不自在起來。


    顧浩軒隻覺掌心緊張得直冒汗,好半天才折騰出一句:“坐下吧,站著多累?”然後是:“我行動不便,你若是需要什麽就吩咐他們去拿……”接下來又想起能供使喚的人現在都出去追烏鴉了,不覺有些尷尬。


    程雪嫣也不應聲,隻走到床前仔細查看他的臉色:“還痛嗎?”


    “不痛了。”


    “莊大夫開的方子可是用了?”


    “用了。”


    他專注的看她,眼角眉梢盡是濃濃的情意,如一泓春水,直蕩進心底。


    她急忙垂下眼簾,隻覺兩腮發燙。


    從袖中取出那一指高的細瓷小瓶:“這個……取珍珠大小,化水衝服,每晚睡前一次,傷會好得快些……”


    他接過來,打開紅綢布包裹的小塞子聞了聞,驚異道:“冰雪優曇?”


    她驚奇的睜大眼睛,昨夜隻是注意聽了這藥的用法,竟忘了名字……他是怎麽知道的?


    “古書記載,這是極難得的療傷之藥,不僅能使疤痕盡消,還能令斷骨重生,即便是五髒俱裂,隻要及時服用,亦可保命……”


    有那麽靈嗎?她自是不信的。


    “既是古書記載,想來已是失傳許久的,你怎麽可斷定這就是冰雪優曇呢?”


    “冰雪優曇,由七種奇花配製,清香至極,隻需聞一聞,傷處便會有癢麻之感。況存放此藥的必須是這種雙層離心碎瓷瓶……將瓷砸做粉末,再用明膠並珠粉一點點的粘起……”


    程雪嫣聽得直迷糊,心想古人是不是有病啊,弄個瓶子還要來迴折騰?


    顧浩軒卻講得津津有味:“冰雪優曇極耐不得天氣變化,隻有這隔涼隔熱的雙層離心碎瓷瓶再加上特製珠粉才使它不至於化煙消逝……這樣的寶貝你是從哪得來的?”


    程雪嫣有些犯困,猛聽得這句,不覺精神一振:“呃,是……是父親給我的……”


    她自是不能將玉狐狸交代出來,否則……卻是讓那玉狐狸得了個便宜,該死!


    “聽你說的頭頭是道,想來也隻是在書上看到的,不如切身體會一下這瓶東西到底療效如何……”


    見顧浩軒一臉好笑的看著她,頓覺失言,人家是一大活人,怎麽成了實驗用的小白鼠了?況玉狐狸做事顛三倒四的,保不準是在騙她,她怎麽事先沒有想到?一定是昨晚那些事給鬧的……


    “你就那麽希望我好起來?”他的聲音柔柔的,似是有些猶疑。


    “當然,難道你願意一輩子躺在床上?”


    他的目光卻一下子黯下來,弄得她分外奇怪,難道還有人願意自己從今以後臥床不起?這真是個奇特的念頭。


    她自是不知道,顧浩軒隻是擔心自己真的好了,便再也不能這樣天天見到她,所以倒寧願一輩子躺在床上,讓她這般守著自己。


    如此想來,便覺離別就在眼前,心情也跟著黯然傷悲,隻對著承塵再無別話。


    程雪嫣隻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麽,或許他自知傷得很重,可能還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卻是不肯告訴她,而她卻恰恰說中了他的傷心事……


    半晌無語,她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卻覺困意襲來,本隻想歪在靠床的桌邊閉會眼睛,卻是一不小心睡了過去。


    顧浩軒憂傷了一陣,忽的發覺她半天沒有說話了,原來隻顧著自己的心情,忽略了她,正想逗兩句樂子,卻發現她睡著了。


    身子欠了一半,卻是不敢動了,生怕吵醒她,隻定定的看著。


    她的臉好像沉睡在月光下的玉蘭花瓣,沉靜優美,彎彎的眉毛順滑而有光澤,如煙般淡淡的斜飛著。睫毛密如羽扇,即便是熟睡中也時不時的輕微翕動一下,於是那羽扇便好像毛茸茸的掃到了心上,心便癢癢的,軟軟的。小嘴仿佛是新摘的櫻桃,嬌豔欲滴……


    不由就想起水中那一幕……


    摸摸唇,笑了。


    她睡著的樣子真可愛,安靜得像一隻小貓,讓人隻想將她抱在懷裏。


    他還記得抱著她的感覺,很舒服……


    那日在山洞裏,數次從昏沉中醒來時隻看見她熟睡的臉,分不清是夢是幻,隻是覺得擁她在懷,真好……


    伸出手去,想要將她搭在唇邊的一縷碎發撥弄開去,卻又不敢輕動,若是驚醒了她,這份安然怕是就被打破了,他寧願她毫不知情的睡著,自己便可這樣靜靜的看著她,雖是手中無筆,卻在心底描摹她的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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