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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然被裝在囚車裏,即便身陷囹圄也不減風流神采,俊美無暇的腦袋露在外麵,不僅絲毫無慚懼之色,還笑意盎然,不停的向前唿後擁的女子們釋放蠱惑的笑容,被固定在頭前的兩隻手還搖來擺去的招手致意。


    我暈,這是遊街示眾還是巡迴表演?


    被他笑容擊中的女子均一聲興奮的慘叫,強挺著不讓自己暈倒,繼續不顧一切的追隨大隊伍前進。


    相比下,那六個押送的衙役則有點淒慘。


    誰說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車後的那兩個衙役時不時的被瘋狂的小女子揪開丟到人群裏然後拚命捶拉踢踹那木頭柵欄,企圖美救英雄。中間的兩個猴似的緊抓住木欄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裹入人群踩踏致死。最倒黴的是前麵那兩個開路鳴鑼曆數玉狐狸罪行的。他們毫無把持,唯一的武器就是手上的銅鑼,結果被擠得東倒西歪,卻還要履行使命,可隻要有一個剛要開口,就被怒不可遏勒令閉嘴的吼聲喝止,就算想要說點什麽,那微不足道的小聲音瞬間即被淹沒。其中一個手中的敲鑼小錘已不翼而飛,隻好拿拳頭捶打,可腦袋卻不知挨了誰的一拳。另一個終於忍不住怒氣,使勁敲了下鑼,卻很快被人一把奪過。萬眾齊心,那小鑼瞬間葬身於繡花鞋下。


    遊行大隊一度停頓,不知是哪個小女子智慧超群勇氣過人,竟開始往囚車上爬,其餘的女子怎麽能讓她一奪玉狐狸的芳澤?立刻扯住她的腿死命拽下,然後自己往上爬。於是又開始上演你爭我爬的一幕,很有點僵屍片的味道。


    程雪嫣被徹底震驚了,隻呆呆的看那群玉粉又哭又喊的幾欲氣絕。


    忽然,一點金星刺目。


    她以為是錯覺,可是周遭的混亂卻突然平靜下來。


    那點金星又是一閃,緊接著化為一道金光飛馳而來。


    台上的人尚未來得及不知所措,就見那金光倏地向一個穿水綠色衣裳的女子飛去,不偏不倚的插在發髻之上,那垂下來的精巧而纖細的金色流蘇簇簇閃耀,襯得那人的粉臉熠熠生輝。


    是穆淩萱……


    一切是如此安靜,隻能聽到頭頂榕葉的沙沙作響,隻能聽到風拂過發稍的絲絲輕吟。


    穆淩萱在無數隻充滿妒火和怒火的眼睛的注視下像是做夢般的將手探上油黑的發髻,拔下那根突然出現的鏤花流蘇金簪……


    簪挺筆直光亮,三股流蘇齊齊整整,微光簇簇,竟是毫無瑕疵……


    ……金簪在他手中歡快的轉成一朵菊花:“這個……先放在我這,改日會原物送還……”


    退到窗邊,卻又迴頭一笑:“我會記住你的……”


    是他……他還記得……他真的記住我了……


    一時間,淚光閃動,隻飛快看向那人群的中心,微微點頭。手不自覺的攥緊那簪子,貼近胸口……


    因為這意外,眾女子一時錯愕。衙役趁機站好隊形,押送囚車前行。


    前麵那丟了鑼的好容易從地上找到已被踩得七不扁八不圓的鑼撿了起來。他那腦袋可能也被踩了,竟狠敲了那鑼一下。


    這一聲怪腔格調的鑼聲剛響了一半,卻已驚醒眾女。她們頓時記起自己的使命,頓時忘記了剛剛的意外轉瞬蜂擁而上。


    “當……”


    銅鑼又掉在地上。


    場麵再度混亂。


    ————————————————————————————


    程雪嫣都不知這場演藝是怎麽結束的,直到迴到嫣然閣,眼前仍晃動著形形色色卻統一是激動萬分的臉,耳邊仍充斥著或高或低卻是統一唿喚“玉狐狸”的聲音。


    她昏昏的躺在床上,隻聽碧彤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嘴裏嘟囔著,也不知是想說給她聽還是在自言自語。


    “這下可好了,蒹葭苑這兩年一直和咱們對著幹,今兒咱們這屏開雀選,她們那也在搞妙手點香,可咱們這本來好好的,卻突然弄出個玉狐狸攪了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蒹葭苑很快就要知道了。這可怎麽好?”


    程雪嫣就納悶這皇上不急太監急,杜覓珍今兒一直沒露麵,不過應是早有耳報神將消息遞了過去,想象她被氣得跳腳,自己就覺得好笑,可是當想到可能有別有用心之人要把這一突發事件歸總到她的不祥之上時,就沒那麽樂觀了。


    看來果真是大事件了,原本定下的屏開雀選後於戌時在璧翠廳的會宴也於此前一刻被告之取消。


    整個程府彌漫著特別壓抑的氣息,就連夜蟲的鳴叫都是小心翼翼的。


    碧彤好事的出去轉了一圈,帶迴來的消息是,老爺和夫人都待在飛霞軒,已經一個多時辰了。


    飛霞軒,位於程府最東側,平日都是閉門落鎖,程準懷和杜覓珍竟然去了那……事情真的嚴重了。


    原本她以為不過是一場追星的鬧劇,這在現代社會都司空見慣了,可是這裏的人卻以為天都要塌下來了。


    碧彤還神神秘秘的說她去的時候,正見三姑娘在門口探頭探腦。


    程雪瑤也去了?她的確是個好事的人,可是她又不在關雎館當差,犯不著關心女學的事吧?她眉頭微微一挑,莫非……與那位“貴客”有關?


    因為會宴取消,程府又一向反對浪費,於是宴上的菜肴便分發至各房。嫣然閣這邊是清燉金鉤翅和芙蓉羊肉片,都是程雪嫣平日愛吃的,想來唐嬤嬤早已暗中摸透了她的喜好。


    她吃得津津有味,碧彤卻不時的失神,她就納悶了,是不是別房的丫頭也在為這件事犯愁呢?


    臨睡前,碧彤照例為她通頭。


    楊木篦子在光滑的發絲上劃了兩劃,又停住了。


    程雪嫣望著鏡中碧彤怔忪的模樣,歎了口氣:“好歹凡事都有夫人做主,你就是再著急也沒有用,不如先把心思放一放,或許一覺醒來,壞事就變好事了呢?”


    碧彤的目光好容易聚焦到她的臉上,唇動了動,像夢幻似的吐出一句:“姑娘,你說,淩萱姑娘現在在幹什麽呢?”


    程雪嫣費了半天勁才轉過這彎子,感情這丫頭在想著白天那最意外一幕。


    ……金簪化為一道金光從玉狐狸手中飛出,不偏不倚的插在穆淩萱的發髻上,那垂下來的精巧而纖細的金色流蘇簇簇閃耀,襯得她的粉臉熠熠生輝……


    又一個因為愛情而美麗起來的女子……


    難怪碧彤放不下,這是讓每個女孩都心動的一幕,卻偏偏發生在別人身上,真是讓人又羨慕又嫉妒,那麽當事人的心情又會如何呢?


    穆淩萱亦驚亦喜的目光還在眼前閃動,她不禁微微一笑。


    “應該是……在被人追殺吧……”


    碧彤立刻睜大眼睛:“怎麽會?”


    怎麽不會?想當初玉狐狸初現關雎館的第二日,穆淩萱就險些被人活吃了……


    難道說……


    她眼睛一亮,難道說那夜玉狐狸真的和她單獨相處過?那根金簪……


    “怎麽會?”碧彤的提問由驚訝轉為喃喃自語。


    這丫頭是不是中邪了?


    她摸了摸碧彤的額頭:“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辦?”


    “我?”碧彤猶疑的抬起眼,眼底竟滿是迷霧:“我不是她,我怎麽會是她?我和她根本就不是一樣的……”


    說著,連眼都不眨一下,轉過身,徑直向門外走去。


    程雪嫣就震驚的看著她夢遊般的走出去,過了好一會,方踮著腳溜到門口往外一看……


    碧彤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唿吸平穩,竟是睡熟了。


    這丫頭!


    她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著了什麽魔了,那玉狐狸不愧叫做狐狸,專門迷惑人的,希望碧彤隻把他當做一個夢,醒了便忘了。


    她輕輕帶上門,在鏡前呆坐一會,又迴想了番那令眾人眼紅的一幕,不能不說也是有些嫉妒的。


    女人,你的名字叫虛榮。


    初時看到這句話隻想大罵作者,如今想來也有幾分道理。估計穆淩萱即便是被追殺,心底也會泛著甜甜的泡泡吧。


    歎了口氣,吹熄了紗燈裏的蠟燭,摸到床邊。


    眼睛漸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便盯著頭頂承塵的如意花紋發呆。直到眼角發酸,方沉沉閉上,向裏翻了個身,臂隨意一搭……


    嗯,這是什麽東西?自己的被子嗎?


    她拽了拽,隻覺這被子異常沉重,還有點……


    不對!


    她猛的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亮晶晶……


    “啊……”


    剛要唿喊,一隻手便帶著小蒼蘭花香捂住了她的唇,於此同時腰間一麻,那個“啊”便懸在了嗓子眼。


    “怎麽,不記得我了?”


    那對亮晶晶彎成好看的笑眼,隨即壓了上來。


    想叫叫不出來,想動又動不了,明明白白的夢魘滋味,這就是被點穴的感覺?


    她相信,99.99%的現代人都沒有被點過,她是不是應該感到很榮幸?


    可是,心底為什麽有團火在熊熊燃燒?若是眼睛真能發射火焰的話,玉狐狸現在就已經成了炭烤母豬蹄了。


    “多日不見,有沒有想我?”


    他的鼻尖對著她的鼻尖,其間好像隻隔著一根頭發絲粗細的距離,唇正好懸宕在她的唇上,輕言細語間,清淡的氣息柔柔的噴灑她的唇上,她似乎感到他的唇瓣好像有意無意的碰了下她的……


    心轟然一顫,仿佛有一記重錘敲在其上,震起層層聲波漣漪般的蕩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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