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餘缺搖搖晃晃的,從和平巷中踱步而出,麵色虛白。


    他這模樣讓人瞅見了,鐵定是認為他又在巷子裏麵消耗了大量的精氣。


    別過了戀戀不舍的窯姐們,餘缺緊了緊衣袍,便鑽入了一輛黃包鬼車中,給了車夫幾張香火紙錢,便讓對方趁著夜色,往隔壁的坊市跑去。


    “得嘞,您坐穩了。”車夫得令,往手心中吐了口唾沫,便賣命的跑起來。


    餘缺則是窩在鬼車上,進入了閉目養神的狀態中。


    他這幾日實在是累慘了,當然,其並非是在窯姐們的身上累慘了,而是忙活著煉度鬼神,花費大氣力,給自己置辦了一批鬼兵,收在了罐子裏麵。


    一並的,他也嚐試了一下閻王爺法脈的煉獄法門,雖然淺嚐輒止,但是有煉獄法門傍身,他煉製鬼兵頗有眉目,速度和效果都是遠超平常。


    若是給他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他有小黑葫傍身,鐵定能以九品之身,為自己打造出一批八品的鬼兵!


    “雖然時間緊迫,但是有幾隻從八品的鬼兵,想來路上也能應付了。”餘缺心間暗暗尋思著。


    因為勞累,再加上黃包車搖搖晃晃著,可又並不算顛簸,躺起來很是舒服,一陣困意頓時襲來。


    他幹脆放出了一隻鬼兵趴在自己的身上,作為警惕,然後便進入了睡夢當中。


    等到餘缺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然是脫離了第七坊市,抵達第九坊市,且是來到了坊市的出入口子附近,再往西邊走上幾裏路,便是茫茫的野外了。


    車子一停,餘缺的身子便端正的坐起,並將鬼兵收入了兵馬罐子裏。


    他走出黃包車,向著那車夫又遞過幾張紙錢後,便趁著天色未明,一步一步的往野外走去。


    “您慢走嘞!”


    車夫雖然疑惑餘缺為何非要來第九坊市這邊出城,但也隻是多瞅了幾眼,然後就揣著款子,樂嗬樂嗬的跑到剛開張的集市上,大吃一頓。


    而餘缺此行,乃是要孤身一人前往縣兵大寨,路上的精怪危險還在其次,城中歹人所帶來的危險才是最令他忌憚的。


    因此為免自己的行蹤被人給盯上,他才繞上一個大圈子,從別的坊市出城。


    不多時,地麵從磚石硬道,變成了濕漉漉的土路,他已經是徹底的走出了縣城,


    餘缺也就不再步行,而是從袖子中取出了自己花費不少紙錢,才購置而來的甲馬符。


    他啪啪的往雙腿貼上,隻聽唏律律間,他的兩條人腿就變成了兩條粗壯的馬腿,還使得他的身子都不由得長高了幾尺。


    餘缺輕輕一躍,便能往前躍出一二丈遠,若是用盡全力,還能躍出三丈。


    此等奔走能力,已經是能夠讓他在山野之間如履平地。


    但就算如此,餘缺的麵上還是歎息搖搖頭:


    “可惜可惜,隻是一張符咒罷了。若是能束縛一頭便於出行的家神,隨時都可為我所用,那才算是更妙。”


    話雖如此,但他興致湧起,頓時嗒嗒的就在山間小道中,朝著西南的方向奔去。


    等在山野間繞了幾座山頭後,餘缺確認自己的身後並沒有什麽盯梢的,方才放下心來,轉而調整方向,徹底的朝著野外奔去,目標直指黃山縣兵大寨之所在!


    另外一邊。


    雖然餘缺出城之時,已經是做好了提防,但是其甫一出城,氣息消失在了縣城中,有心之人便根據種種香火手段,獲知了他的行蹤去向。


    城中,紅蛇夫人捏著一張傳音符,心間冷哼:


    “竟然是從第九坊市那邊出城的,倒也算是有幾分機警,平白給老娘添了不少的麻煩。


    不過任由你再機警,你的籙職還掛靠在縣學中,動靜去向便依舊能被縣學輕易獲知。即便遁入野外後,香火寥寥,你之路線無人知道,但老娘也有八成的把握,可以令人先堵住你!”


    心間思量完畢,這女仙家抬起頭,姣好的臉上帶著冷厲之色,對著身前的幾人說:


    “幾位季家的族老,既然此子已經出城,諸位還不快快去辦事!前往縣兵大寨的路線就那麽幾條,餘缺此子投軍的時間也就剩下五日,不要說你們還攔不住此子。”


    幾個白發蒼蒼的季家族老聞言,都睜開了耷拉的眼皮。


    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麵上露出無奈之色,並未爭辯,紛紛低聲開口:


    “是,謹遵紅蛇小姐的吩咐。”


    紅蛇聞言,麵上當即點頭:“擒殺此子,乃是為我黃山建功、為我士族豪門建功。不管是道宮方麵,還是我蛇家方麵,皆不會虧待爾等季家!”


    她粉麵帶煞,並威脅:“但若是諸位出工不出力的話,真讓此子逃脫,投靠了朝廷兵馬,且好自為之。破家滅族也隻在旦夕!”


    季家族老們聽見這番威脅,都低垂著腦袋,不敢嗆聲。


    他們拱手應諾後,不敢再耽擱,當即就朝著門外走去,個個身形閃爍,幾個唿吸起落間,就鬼魅的消失在紅蛇的眼中。


    而紅蛇夫人冷眼看著他們的身影,等到其一個接一個的徹底消失,她的眉頭微皺,臉上露出了嫌惡之色。


    “區區季家,幾番搪塞,如今又敢拿這群老家夥來糊弄老娘,還說什麽薑還是老的辣。不過再是廢物的老家夥,也自有用處,且看這票活計做完後,爾等季家還能如何脫身。”她的嘴角不由翹起,目中滿是譏諷。


    原來這廝壓根就沒有想過替季家請功。


    反而她盤算著,襲殺天廟道種之事,放在哪裏都是一個大忌諱。因此一旦季家動手,對方就會成為餘缺身死之後,用於交給煉度師行會的替死鬼,以搪塞眾人。


    隻不過,紅蛇夫人這邊想的挺好。


    但是季家族老們出城之外,他們在城外相互對視了一眼,目中紛紛都透露出了決然之色。


    這幾人的精氣神,和在紅蛇麵前的行將倒斃之狀,截然不同。


    “諸位,慢行。”


    幾個白發蒼蒼的老頭,麵色堅毅,相互見禮後,便各自點燃精氣,仿佛猿猴般,消失在了山林之間。


    ……………………


    從黃山縣城趕往縣兵大寨,短則一日一夜,多則三日三夜。


    而餘缺有甲馬符,即便他饒了一定的路程,頂多兩日一夜,定會趕到。


    隻是當走過一方名為鬼見愁的山澗時,他便撞上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對方原本提前就在山澗上端坐著,披著蓑衣。


    蒙蒙的水霧包圍中,老者的身子上方有熱氣湧動,騰騰如煙霞,顯得很是有幾分不俗。


    當餘缺出現在其身前百步時,老者陡然就睜開眼睛,猛往餘缺這邊看過來。對方目光炯炯,和其雞皮鶴發的模樣截然相反。


    而餘缺望著在前方像是故意等著自己的老者,眉頭微挑,麵上輕歎了一口氣:“終歸還是被盯上了麽。”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被人確定行蹤的,但是既然來了,那邊做過一番便是。


    且餘缺暗暗的環視了一番左右。


    這鬼見愁的地形狹窄,左右還有瀑布湍流,四周並無藏人的地方,除去正在前方等候自己的一個老頭之外,應當是並無其他阻擊者埋伏。


    餘缺遂勒馬上前,在距離對方隻剩下二十步的時候,揭下雙腿的甲馬符,一手負背,一手端出了兵馬罐,笑吟吟的看著對方。


    結果還沒有等他開口喝問對方的來曆,那攔路的老頭便朝著他拱手:


    “老夫季家族人,排行第八,見過餘缺道友。”


    “嗯?”餘缺聽見這話,目光一愣,並露出了幾分狐疑之色。


    他打量著那老頭,十分懷疑對方是在冒充季家之人。


    但是下一刻,老頭身上便有騰騰的鬼氣冒出,猛地朝著餘缺撲殺而來,不給餘缺再問話的機會。


    餘缺冷笑間,僅僅是晃了晃手中的兵馬罐,便有數頭鬼兵噴出。


    鬼兵是兩黑兩白,皆是長著長舌,及時的就將他護住,並且甩出口中長舌,往那老頭捆紮而去。


    一場人鬼爭鬥,當即就在狹窄的鬼見愁中展開。


    正當餘缺振奮精神,打算速戰速決時,他都還沒徹底發力,僅僅數個迴合之後,那老頭便氣力不支,精氣耗空,跌倒在地。


    並且此人的氣息明明是接近八品了,但是鬥法之間,竟然一頭家神也沒有放出,純粹靠著手中的鬼氣和幾手淩厲招式。


    餘缺毫不費力的,就將這老頭的陰神從肉身中抓了出來。


    他踩在對方的肉身上,吊著老頭陰神,麵上的狐疑更甚,有心想要詢問此人的來曆,但是一時間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還是老頭的陰神在吃痛間,自行述說了幾句話,令餘缺的麵色微變。


    “迴稟餘道友,縣中有歹人,欲要截殺道長。我族迫不得已,今以陰神獻之,還望道長留我族一條生路。”


    對方的陰神以手指向肉身,口中艱澀:“此身之上,留有證據,道友可自行觀之。”


    話聲說完,對方的陰神便散發出了淒厲的叫聲,竟然立刻化鬼入邪,徹底的不想活了,往鬼物演變而去。


    餘缺先將此人的陰神收入了罐子當中。


    他沒有太在意新收的這隻鬼神,而是連忙上前,派遣鬼兵將老頭的衣服拔掉,從上麵摸索出了一張符咒。


    此符咒無甚作用,但是點燃之後,便有一道道對話聲從中發出。


    符籙中的主要說話之人,是一女子,且對方的聲色格外令餘缺熟悉,正是那紅蛇夫人!


    “你們季家,去截殺餘家子!”這一句殺氣騰騰的話聲喝出。


    並清晰的進入餘缺耳中,緊隨其後的,則是一聲聲不甘的爭辯。


    餘缺從中還聽見了“季宜秋”三個字,但是令他麵色古怪的是,季家之人對於季宜秋之死,所反應的態度僅僅可惜,壓根就不想因此再得罪了餘缺。


    這下子,他頓時明白過來,感情季家這群老實人,是被迫上了紅蛇的鬼車,迫不得已的才前來動手截殺。


    根據死在他手中的老頭來看,這群截殺他的季家之人,雖然修為不低,但皆是心存死誌,甘願替族中赴死,並願意將陰神送給餘缺,通風報信一番,企圖以此平息了餘缺的怒意。


    “原來是這般。”餘缺聽完了留聲符咒,輕聲歎息。


    略作思量,他便將那季家族老的陰神又取出,看著對方。


    若是從前,他即便得知了季家之事,應當也隻是會冷笑一番,而不管是真是假,都會將這老頭的陰神作為煉度材料。但恰好前不久,他才在黃山中也經曆了一番身不由己之事。


    餘缺沉默了一番,索性鬆開了這道陰神。


    吼吼!


    陣陣鬼哭間,不等老頭的陰神徹底化鬼。


    餘缺左右兩隻黑白鬼兵就紛紛吐出長舌,果斷的紮入老頭陰神體內,絞殺一番,將老頭的陰神打殺了,令其徹底消散在天地間,今後不用再受苦楚。


    給了對方一個果斷,餘缺沉吟幾息,又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那一封遷轉文書,目光變得陰冷。


    從季家所留的符籙中,他已經得知,自己的行蹤之所以會暴露,是因為他目前籙職的緣故。


    且一旦等他靠近縣兵大寨,因為他身上的遷轉文書也是在縣學中辦理的,香火感應間,紅蛇夫人另有手段,可以順藤摸瓜的,徹底搞清楚他的動靜去向。


    隻不過那時候,縣兵中人也會得知他的來臨,或許會有人馬前來接應餘缺,這樣留給紅蛇夫人他們動手的機會很短暫。


    因此紅蛇便點派了季家之人堵路,一旦那個季家之人身死,其餘的人等以及紅蛇夫人,便會提前殺來,創造更大的截殺機會。


    了解了這些,濃濃的殺機,也順勢在餘缺的眼中湧起。


    既然彼輩能殺他,那他自然也能殺彼!


    且一想到紅蛇夫人那美豔兇厲的麵孔,餘缺壓抑頗久的心神,便騰起了一股暴戾之色。


    他忍不住的在心間獰笑出聲:“賤婢,久不對你出手,真當餘某是吃素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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