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缺身前的青煙蒸騰,他的發絲都為之而擺動,看上去好個飄然。


    “一丈三尺!又是個仙學好手,不燃則已,一燃則驚人。”


    四下有學子口中嘀咕:


    “他娘的,往年一般九尺就能過關了,一丈以上必然能過關,這廝燒出了一丈三尺的分數,又是個高分種子!”


    有人嫉妒、有人眼紅、有人羨慕。


    還有鬼神在餘缺火盆的上空,扭曲蠕動,麵目聳動,大口大口的吸食吞吐著他所燒出來的青煙。


    一堆提著考題的燈籠紙怪,也是被吸引而來,你撞撞我、我撞撞你,口中的紅色長舌頭都絞纏在了一塊兒。


    附近一些正在看題目的考生,因為目中題目消失,就此受到了影響,頓時更加牢騷不已。


    但這是縣考中的正常情況。


    文氣粗壯者,必然會影響、甚至是壓迫附近左右的其他學子。


    若是想要不受他人的文氣影響,那便自行燒出騰騰的文氣,將考場上的燈籠怪再吸引過來便是。


    餘缺盤坐在火盆前,看著冉冉升起的青煙,麵上雖然有喜色閃過,但是並未自滿。


    他反而目光炯炯,緊緊盯著聚攏而來的燈籠怪們。


    隻見此刻撲來的燈籠怪當中,有一些燈籠怪的形體,格外之大,是尋常燈籠怪的兩倍以上。


    並且它們口中的長舌頭,並非是吐出,而是卷了起來。


    隻有在靠近考生們的文氣時,這批燈籠怪吐舌吮吸間,方才會將口中的考題泄露而出。


    這批燈籠怪口中的題目,可就不是基礎題目、也不是大題了,而是能夠額外增加分數的大題。


    並且場中的考生們,僅有一次的機會能夠迴答此類題目。


    不管答錯答對,此後若是再答附加題,一絲青煙也不會增加,反而會影響到先前所升起的文氣


    “縣考之文氣,滿分者能有一丈五尺長,我如今雖然已經一丈三尺,定然屬於甲字評價的行列,但是卻不一定會是甲中或甲上。”


    餘缺的目光閃爍,心間暗暗道:“若是想要甲上,必須得在附加題之上,再賺得一個好分數!”


    唿唿!


    鬼怪晃動間,數條粗壯的長舌落在餘缺左右,麵朝著他,令其餘的考生難以瞧見全貌,甚至餘缺都不一定能看清。


    好在他目光銳利,還是在其中看清楚了兩道附加題目。


    其中第一道:


    “一女有夫,產子非夫,實乃公公。且問,其夫其子,兄弟耶?父子耶?”


    餘缺瞧見了這題目,頓時眉頭挑動,麵露古怪之色。


    “好家夥,往常是聽說過縣考出的題目,實在是有違常理,頗為刁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他心間咋舌,並沒有立刻就選擇這一題迴答,而是看向了另外一題目。


    結果這題目的內容,更是讓他咋舌不已:


    “有村人執某戶,爭訟於廟前,祈求神明判罰。


    該戶,妻與子通奸,為夫所察,夫妻反目,誓不共處,子將隨誰耶?”


    第一道題目,說的是女方和公公通奸,所生的孩子和其丈夫,究竟應該算是兄弟,還是應該算是父子。


    至於第二道題目,則是說女方和其子通奸,兩口子決裂,其子應該判罰給誰,後續跟著誰一起生活。


    這題目頗是難答,兒子跟著女方,豈不是在縱容母子違反人倫。


    兒子跟著男方,又令人如鯁在喉,甚至可能釀成慘劇。


    至於三人繼續一同生活,共處一室,此乃和稀泥,糊塗神判糊塗案也。


    餘缺提著筆,一時間不知該選哪一個,他不由的心中感慨:


    “這出題者究竟是飽傷於女子,還是飽傷於男子?竟然能提出如此戲女謔男的刁鑽之題……亦或者,此等題目乃是取材於坊間,並非憑空捏造?”


    心間嘀咕著,餘缺的目光忽然又一凝。


    隻見那兩隻展現在他跟前的燈籠怪,忽地就將口中的長舌一收,然後飄忽的飛向了其他地方。


    噗唿!


    是考場當中又有人點燃考卷,猛地燃燒出了煙柱,青煙陣陣,還使得其附近的考生們發出了咳嗽的聲音。


    餘缺眺望對方的煙柱,發現對方的煙柱高一丈二尺有餘,瞧模樣僅僅比他低了一點兒,附近的大批燈籠怪,還在被對方吸引過去。


    “縣考當中,果有不遜色於我者。”餘缺心間一緊。


    噗噗噗噗!


    現場不僅隻有一道高長煙柱升起了,此刻時間差不多,諸多仙學功底深厚的人,默契般的都是選擇了將所有考卷點燃,燒出了陣陣青煙。


    僅僅十息不到的功夫,場中文氣高出一丈的人便多達十幾個,其中有人的煙柱更是緊逼餘缺,隱隱還比他高那麽一點點。


    餘缺抬眼看去,煙氣冉冉中,對方麵容模糊,似乎是一女子,並且也正扭頭,打量著餘缺頭頂上的文氣青煙。


    隻看了一眼,餘缺當即不再看了。


    他已經耽擱了十息功夫,不宜再耽擱。


    須知場中的附加題目,其數目都是有限的,旁人若是答去了,其他人再迴答也無用,隻是白白浪費答題機會。


    餘缺當即微闔上了眼簾,腦中的思緒瘋狂竄動。


    在剛才的十息間,他其實並非隻是在觀察四周,心間也在暗暗思索,早就已經想出了第一道附加題的答案。


    “通奸之子,為弟為兒?


    自然是為兒!


    該當以宗法倫理論輩分,不可以用血緣關係而論,否則貽害無窮,會導致互相爭奪家產、祭祀之權,屋中有怨恨生長,極易滋生邪祟。”


    但是餘缺並沒有將答案潤色一番後,便謄寫在黃表紙上,一燒了事。


    因為相比於第二道題,第一道題目的刁鑽程度明顯遜色了些。


    他若是想要爭奪高分,得好好考慮一番。


    目中糾結一會兒,餘缺不再猶豫,攤開黃表紙,張口潤筆,伏身在黃表紙上寫起來。


    他的開頭第一句便是:“子將隨誰,皆不隨也。”


    隨後餘缺精簡文筆,直戳要害:


    “為官為神者,當不受倫理規矩束縛,而知規矩者,僅牧民之繩而已。


    今有子通奸其母,務必再曉其情,才能判罰。


    若母者通奸,重罰之,遊街示眾。若子者誘奸,重罰之,閹割宮刑。若丈夫殘暴待家,或助紂為虐,亦當重罰之,戴高帽、騎木驢……


    此三人,幼子既可通奸,無論何種緣由、年歲,其皆已長成,譬如貓狗性熟,自當流放於天南海北,各自一戶,不必再為一家。”


    細細寫完一番,餘缺展開黃表紙,緩緩吹墨。


    紙上的內容,其大致意思便是,壓根不需要根據常理來判罰此案。


    哪一種處置方法,最能彈壓當地,肅清風氣,便應當選擇哪一種,餘缺還一一列出了具體不同情況下,刑罰輕重的處理措施。


    以及重要的一點,那便是通奸之子,既然能通奸,證明已經性成熟,自然就是“成人”了。


    這樣壓根就不需要糾結此子跟誰不跟誰的問題,法辦便是,統統流放!


    餘缺檢查一番,自覺他答的頗有幾分道理。


    唯一值得顧慮的是,他的思維過於跳出題目,落在了看他不順眼的考官眼裏,可能會覺得他苛責,也可能會覺得他糊裏糊塗,看不清題目的意思。


    不過沒有猶豫太久,餘缺目光一定:


    “可不能再耽擱了,否則其他人答完,我就算是寫出花兒來了,也是無用!”


    他的手上一抖,當即就將手中的黃表紙扔入了火盆中,並緊盯著火盆,目光似鷹隼。


    唿唿!下一刻,令餘缺心神微鬆的情況出現,黃表紙燒出了煙氣,且他的火盆上方,有一隻碩大的燈籠怪當即飛來,繞著火盆打轉。


    此情此景,證明了他大概率是第一個答題的,這道附加題還沒有被旁人奪去。


    在餘缺期待的目光中,剛才扔出去的那張黃紙,雖然隻有一張紙,但是光色大現,燃燒的時間著實偏長。


    咻得!


    又是一道青煙,從火盆裏麵竄起來,鑽入了他一丈三尺的文氣煙柱中,使得本就高長粗大的煙柱,頓時蹭蹭的又往上漲了一番。


    餘缺目光大亮。


    嘩啦一聲響,半空中還響起了一陣鬼哭的聲音。


    是那提著附加題的大燈籠怪,猛地被竄高的煙柱給燙到了舌頭,其舌頭一下子就給燙得斷掉了,噗的落在了火盆當中。


    於是在餘缺愣神當中,他那又粗又長的文氣煙柱,猛地又往上漲了一大截。


    霎時間,他周身煙火繚繞,文氣筆直如狼煙,整個考場都可以瞧見。


    數不清的考生們,被這動靜所驚到,紛紛抬眼看過來,麵色悚然。


    “一丈、一丈六尺?是我眼花了?”


    “好家夥!這般唬人啊。”


    還有人正搔首撓耳著,麵色愁苦,其衣著華貴,但是身前的煙氣萎蔫,恍若三寸丁。


    此刻陡然見瞧見了餘缺的文氣煙柱,這廝連連指著大喝:“不是說滿分才一丈五尺嗎,來人,那人作弊了作弊了。”


    這人的大喝,立刻就引來了旁人的嗤笑。


    就連衙役都走過來,問了幾句話後,見他的黃紙燒完,煙氣短小,幹脆就將之拎起來,逐出了考場。


    餘缺盤坐在火盆前,也仰頭看著自家的煙柱。


    怔怔中,他臉上欣然大喜,啪的拊掌拍了一下,心道:“咦!搏中了。”


    很顯然,他的附加題迴答,妥妥的是答在了那出題人的心坎上,讓對方一口氣的給他加了三尺文氣。


    有了這三尺附加文氣,餘缺此番的仙學文考,不僅穩妥過關,必入甲上,估計還能一口氣的爭二奪一,穩居前三。


    畢竟這可是超出了滿分的成績!


    餘缺盤坐在考場中,發絲飄飄、衣袖搖動,榮光煥發。


    旁人望著他,紛紛嘀咕,好個文采煊赫之子。


    餘缺環顧左右,他見四下人等、衙役,都在朝著他指指點點。


    其微微低頭思量一番,便收拾收拾家夥事兒,甩袖起身。


    他朝著跟前的火盆拱手一禮後,大搖大擺的就朝著第二關所在的考場走去。


    如今餘缺的題目答完,附加題也答了,答無可答,多留原地也沒什麽意義,且退場歇息,等待下一場考試便是。


    至於他的這一舉動,是否會惹得旁人嫉妒、考官們的不喜……


    一縣之學的仙考,講究的便是一個能人輩出,英才自現。


    考生們的文采越是斐然,答題的速度越是迅速,越能證明當地的仙學昌盛。


    餘缺此刻行走在眾人眼中,朝著他所投來的目光,雖然有惡意,但更多的還是羨慕欽佩,自愧不如。


    此外,還有數道目光從考場之外看過來,瞧見了他的文氣高度,又瞧見了他的麵容,紛紛若有所察,暗讚不已。


    如此的,餘缺一路走向場外,饒是他暗暗告誡著自己要勝不驕敗不餒,竭力矜持舉止,但他的腳步還是輕快飄然,快活極了。


    此前考仙學時,他可從來沒有這般大出過風頭的經曆,如今靠著實力橫壓群雄。


    這感覺著實令他覺得痛快!


    不過當餘缺走到考場邊上,還未落座時,考場當中又是悚然一驚,眾多的考生喧嘩不已。


    餘缺當即抬眼看過去,目中也訝然。


    隻見又一道粗大的煙氣騰起,其聲色絲毫不遜色餘缺剛才的氣象,估量一番,赫然是一丈五尺長!


    並且最令人心驚的是,對方的煙柱,乃是從無到有的升騰而起。


    也就是說,此人是在沒有附加題的情況下,一口氣的答到了滿分,簡直是難以想象。


    霎時間,整個考場的燈籠怪都被對方吸引而去了,仿佛群魚撲食,考場秩序都霎時間被打亂了。


    眾多考生看不到題目,喧嘩不已。


    在喧嘩中,餘缺細看,瞧見了一道女子身影。


    對方的身量削瘦,視左右的目光如無物,正怡然的盤坐在場中,仰頭看天,似乎正在挑選著自己的附加題。


    單單看此女從容不迫的舉止,儼然是一副天之驕子的氣度。


    餘缺眺望著女子,雖然不至於自慚形穢,但剛才心間的那點飄飄然,也是瞬間就化為烏有,心中嘀咕。


    可惡,區區一坊之地,竟然也能出現滿分考生!


    看來是他小覷了縣中的英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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