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帶有一點黴味的房間中,餘缺直挺挺的起身。


    他麵上屍氣湧動,目中靈光閃爍,讓他十分想要即刻就開始觀想。


    但是餘缺忍住了心間的衝動,他都已經按捺了一整個白天,並不急於這一會兒。


    接下來,他先是起身,取來冷水,沐浴擦拭了一番身子,又在房門上特意掛上了一方牌牌後,鎖好房門,這才取出了他一早就準備好的物件。


    是一盞銅爐,爐中香灰半甌,以及一根塗有金漆的線香。


    餘缺身著一襲寬鬆的道袍,捏住金漆線香,小心翼翼的點燃,插在了銅爐中。


    此香可不簡單,是他在通過煉度考核後,煉師行會送給他的,根據錢化真的說法,僅此一根,便值得萬錢,且有價無市,市麵上壓根買不著,隻有各大行會內部才有所流通。


    這香名為“護神香”,材料未知,但點燃之後,整個房間中頓時就充斥著一股靜謐的感覺,四下連聲音都安靜了許多,逐漸消磨不見。


    須知仙家的觀想修煉,可不是一個隨便的活計,其中禁忌頗多,特別是對於初涉修行的仙家,若是觀想中遭受到了驚擾,輕則精神疲倦,重則精神分裂,肝膽俱裂,乃至於狂舞而死。


    因此仙家觀想,須得不見光、不見風、不見火、不見刀、不見貓狗人……最好是藏於地下石室當中,隔絕內外。


    否則的話,若是在觀想時,隨隨便便一陣風兒刮過來,都可能將人的魂魄刮散掉,當場身消道死。


    這是因為剛剛凝結的陰神,其脆弱無比,和尋常鬼物沒什麽區別,特別是在脫離了人體後,塵世間對於仙家陰神而言,便是一座水火交加的煉獄,時刻都要受著煎熬。


    而在朝廷編纂的《仙經》中,便有過不少淒慘案例。


    有人天資聰穎,甫一觀想,便魂魄出竅,結成了陰神,結果陰神沒有香火作為庇佑,宛若赤身入寒潭,當場就被凍僵,接著又被自家肉身的唿吸,給直接吹死了。


    還有人在家中修行,結果家裏人不聽告誡,非要端茶送飯,隻一開門,便令修行者的三魂走散、七魄無蹤,登時化作為了活死人,再也醒不過來。


    也有人獨坐家中,家裏無人無貓,結果運氣不好,緊要關頭,屋外傳來驚雷聲,雷聲直接震了散了其陰神,導致七竅流血而亡。


    若不是行會給予了護身香一物,其能營造出宛若地下石室的環境,連聲音也壓下,餘缺是絕對不敢在家中就修行的。


    一應準備做好,他終於是挺直脊背,結跏趺坐,雙手掐訣,渾圓如陰陽。


    此刻餘缺眼中的神樹影像,愈發的晃動,唿之欲出似的,但他調整幾下自身的唿吸後,反而將眼簾垂下,掩住了目中的神光。


    這眼中的神樹虛影,正是他在煉師行會中得青符賜下的,能夠幫助他在七日之內,盡可能的觀摩、記憶觀想圖,免得有所遺漏和錯誤。


    這等好東西可不能浪費了,否則觀想法學習不完整,餘缺哭都沒地方哭去。


    煙氣氤氳中,餘缺很快就感覺渾身飄飄然,身心都逐漸放鬆。


    他感覺身前出現了一株巨大的鬆樹,軀幹虯曲,宛若蛟龍,光色白黃,威嚴無比,令其兩眼中也變得光明。


    餘缺仰望著那巨大的神鬆,其頓覺自己也變成了一顆小小的鬆樹,兩手就是他的枝幹,兩腳就是他的根係,頭發就是樹梢樹葉,其正簌簌生長,朝著那巨大的神鬆生長而去,愈發的惟妙惟肖。


    當他自覺身子已經有幾分神鬆的氣質時,餘缺瞧見了神鬆蔓延長出的枝葉,感覺對方好像是在朝著他招手邀請一般。


    於是他心間生出一股衝動,想要脫離原地,朝著對方撲去。


    餘缺心間掙紮,不斷的想象著自己拔出根係、抖動枝葉。


    忽地,當他終於掙紮出了原地後,朝著前方“走”去時,他頓覺渾身踏空,猛地一抖,一股極大的恐懼感也襲上他的心頭。


    這時他眼前的神鬆虛影破碎,露出了自家臥室那發黃的牆壁,他的身子正不斷的前傾,差點就從床上一頭紮下去。


    此刻一縷縷護身香,其所燒出的煙氣,正一縷縷似蛇蟲般,從他的口鼻中鑽入,滋養著他驚疑不定、驚駭不已的心神。


    就在剛才,他感覺自己墜入了冰窟中,差點就要凍死、摔死,還好及時有一股雲氣飛來,及時的托住了他,將他送迴。


    餘缺緊繃著臉色,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很可能就是遭到了觀想法中的危險,差點就魂魄走失,還好他事先就點了護神香。


    沉吟許久後,他的麵色有所好轉,但依舊是眉頭緊緊擰在一塊兒,神情不善。


    餘缺口中失望的自語:“看來我的確不是什麽‘一日入道’、‘一飯入道’的天資,隻不過是中上之資罷了。”


    適才他既遭遇到了危險,差點魂魄走失,但是這點也恰好證明了他資質比一般人要好,第一次觀想,魂魄就被引動了。


    餘缺的魂魄如此敏感,其隻需要不憊懶到一定的程度,三年內時時觀想神鬆,將來是肯定能修成陰神,步入仙途的。這一點,也正好應了那黃歸山的判斷。


    不過麵對如此情況,餘缺目中的鬱色卻是更加濃厚。


    他可是開年就要考小舉的人,眼下已經是深冬季節,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的時間了。他實在是無法花費三年,隻在觀想法上做功。


    霎時間,餘缺的目光閃爍:“既然我不是天才,也沒有時間,那麽便隻能在歪門邪道上想功夫了!”


    他這是想起了黃歸山和錢化真都提及過的種種輔助觀想的手段。


    這些手段都是通過外物,或刺激人體,還精補腦,以虧空氣血作為代價而去滋養魂魄,或是服用藥石,以身受藥石之力,去調和魂魄。


    以及,錢化真還曾興致勃勃的和餘缺談論過“房中術”一法,其乃是通過陰陽交合、縱情極樂間,去觸動人的魂魄,進而能讓修行者成功的將魂魄跳出肉身,締結陰神。


    按照對方所說的,目前煉師行會中的不少煉師和學徒,都相互試過這種方法。若不是其老爺子管的太嚴苛,錢化真這廝早就去試試房中法修煉了。


    此外,房中法所調和的陰陽對象,無甚局限性,其除了人和人之外,也可以超乎常理,譬如猛鬼邪獸。


    而在第七坊煉師行會的曆史上,就曾有過一名煉師,其資質低劣,但以獨身可降服邪狐而出名,被冠名為“伏狐能手”的稱號。


    此人的名聲傳播整個黃山地區,甚至在其他仙都、其他仙城也有所流傳。


    後來這人果然以極其低劣的魂魄資質,在短短一年內,就成功入道,並且成為煉師後不久,又被黃山道宮特招,現已在黃山上修行仙法,爭奪長生。


    縷縷青煙中。


    餘缺獨坐著,他細細琢磨以上法子,心間蠢蠢欲動。


    不過這些法子頗有效果的同時,弊端也甚大。


    譬如用房中法去促進觀想,損耗精元還隻是小事情,其一不小心就可能中了馬上風、鬼來瘋,那時可就丟大發了,死都死的不體麵。


    餘缺苦思片刻,心間一時定不下想法,他幹脆就壓下這些雜念,唿吸吞吐著護身香,澄澈心神。


    隨後的大半夜中,他再三的嚐試了一下自行觀想,但無一例外的,都是沒什麽效果。


    似乎因為熟悉了的緣故,他的魂魄還沒有第一次觀想時那麽敏銳了,而是變得像石頭般,沉甸甸的壓在他的肉身腔子中。


    餘缺無可奈何,隻能又開始琢磨借用外力,來促進觀想修行。


    他等到天徹底亮,便急匆匆的離開了家門,趕往煉師行會中翻閱各種典籍。


    第一日,他將諸如升智丸、開悟散一類的藥方,收集了幾種,多加對比。


    結果他發覺彼輩所用藥石材料,要麽是鉛汞,要麽就是福壽膏等猛藥,都不是現在的他能輕易服用的,一個疏忽就是腸穿肚爛、折損壽命的下場。


    第二日,他又將醒神符、提腦咒等符咒法門,鑽研了一番,但弄得他是頭昏腦漲,頗覺腦子不夠用,且這些法門良莠不齊,真假難辨。


    第三日,他繼續翻找,還廣交朋友,但凡是有關能有助於觀想修行的秘方,他來者不拒……


    終於,這一日,餘缺確定了適合自個的外力觀想法:


    《七屍迴光返照燈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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