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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我怕昨日那個女孩又被欺負,所以先派了桃心去看看。


    然後,我和驚雲也打算繼續去尋贏麟。


    可就在我們快出門時,離開不多久的桃心卻驚慌失色的跑迴來了。


    此刻正上氣不接下氣的在我麵前,“公...公主,不好了!你...你快去看看吧!”


    “怎麽了?是不是昨日那個小女孩又被她爹欺負了?”


    桃心見我擰眉的樣子,搖搖頭,哆哆嗦嗦道,“不是,是死人了!小女孩...和她爹娘還有弟弟...全都死了!”


    死...


    這個字眼在我的腦海裏炸開,炸的頭頂一陣暈眩。


    隨即,我下意識的拔腿就往昨日那間破敗的小屋跑去。


    可是當我的腳步再次來到那間小屋外時,卻不禁僵住了。


    因為此時的小屋外麵已經圍了不少的圍觀者在指指點點。


    這也就是說...小女孩一家真的都死了!


    “公主...”適時,桃心和驚雲追了上來。


    驚雲瞧了我一眼,然後抬手撥開人群,其角度使我將將能瞧見不遠處有幾個躺在地上的人。


    其中一道瘦小的人影特別引起了我的注意。


    “怎麽會這樣...”我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


    隻見昨日那個還會對我笑的小女孩,此時倒在已然幹涸的血泊裏一動不動,原本黝黑的小臉變得青灰僵硬,黑洞洞的大眼睛已經深深陷入了眼窩裏,眼皮緊緊貼合在一起,再也不留一絲縫隙。


    死了...這樣的字眼再一次飄過我的腦海。


    我望望四周,隻覺得心口窒的很難受,複指著地上死去多時的人,向旁人詢道,“這是誰幹的?這裏還有沒有王法?州縣官為什麽不派人來?”


    然而並沒有人迴應我。


    圍觀者隻是冷漠的盯著我瞧,在他們的眼中仿佛見到了什麽有趣的情景一般。


    盡管此時此刻憤怒在我的體內瘋似的流竄,但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得這樣看著他們,期盼著有人能給我個答案。


    可事實證明是我想的太天真,也許人命在他們眼中早就如同草芥,隻要和他們自身無關,死的是誰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過了好半晌,圍觀的人群中才有個老太太站出來,麵色惋惜道,“姑娘,這家人死了也就死了,雖是可惜,但這是州縣官都不管的事情,你又何必去趟這灘渾水呢?”


    聽她這樣說,桃心氣不過的上前,“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如今是死了人,又不是死了一隻雞鴨,怎麽叫死了也就死了呢?”


    老太太未與桃心辯,隻是重重歎了口氣,以後便縮迴了人群中不再作聲。


    而那些旁觀者的眼神依舊冷漠,其中甚至還有一兩個開始肆無忌憚的說笑談天。


    也許我的憤怒在他們的眼中本就是一個笑話,亦或許...這樣的事情在西北實在太過尋常了,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波瀾不驚吧。


    我的心瞬間涼下來了大半截,身形也跟著有些搖晃。


    是時,桃心過來扶住我,麵有難色道,“公主,你看現在該怎麽辦?”


    “怎麽辦...”我呢喃了一聲,捂住窒的難受的胸口。


    眼角的餘光卻恰好掃到了一處。


    “那是什麽?”我的口中無意識的飄出這一句。


    旋即,伸手掰開了小女孩冰冷僵硬的拳頭。


    一片被她緊緊攥在手心的破碎布料霎時便呈現在了我們的麵前。


    “咦?這不是和薑夫人昨日的衣服一個樣子的布料嗎?”桃心略沉吟了片刻,突然驚慌失措,“公主,該不會就是她...”


    未等桃心說完,我便起身拉著她離開了人群的視線範圍。


    “公主,你說會不會就是薑杳殺的他們一家?”


    “如此一想...”我低眼看著自己手裏的碎布,又握緊,“現下恐怕隻有她有這個動機了。”


    “可是為什麽呀?”


    我並沒有迴答桃心,隻是走到驚雲身邊附耳小聲說了句,“去將陳老三一家是被謀財的暗娼所殺的消息放出去,言語怎麽極具侮辱性就怎麽說!”


    驚雲詫異的抬眼瞧了瞧我,倒也沒多問,隻點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惹得桃心好奇道,“公主,你們悄悄說什麽了?”


    我的目光放迴了人群圍繞的中間,“沒什麽,就是讓那個卑劣的劊子手付出些代價。”


    “哦!”桃心似懂非懂的點頭。


    陪我靜默了良久,突然又拉住我的手,激動的語無倫次道,“公公主...小世子,在那!”


    “什麽!在哪?”


    桃心手指指著人群旁邊的柵門處。


    我循著望過去,正見一蓬頭垢麵的少年立在柵門外。


    他的雙眼緊緊盯住倒在血泊裏的小女孩,目光裏滿是仇恨。


    而那張略顯堅毅的臉...不正就是我那小侄兒贏麟嗎?


    相比在鍾離時,眼前的贏麟似乎高了瘦了也黑了不少,當初天真的臉上竟是再也尋不著半點孩童的稚氣,有的隻是仇恨和桀驁,就連眉宇間流露出的也是點點鋒芒。


    整個人看上去大有與誰皆是為敵的感覺。


    不過,他隻在柵門處小立了片刻,便要轉身離開。


    “麟兒!


    我感覺到我的聲線顫抖的厲害。


    下一秒腳步已經不受控製的跟著他走了。


    穿過西北蕭條的長街,左彎右繞的行了大約有半柱香的時間,贏麟的腳步才停在了竹林幽處一小小的竹屋前。


    而籬笆院內,一粗布裹頭,麻衣輕拂的中年女子手裏拿著一隻小木筒,不停的在澆灌土地。


    見贏麟迴來,連忙笑著迎了出來,“你這孩子去哪了?怎麽現在才迴來?瞧你這身髒的...哦對了,我跟你說,我啊...在試著種些耐瘠耐寒的蔬菜,等來年保準能讓你吃上新鮮的蔬菜!”


    我立在不遠處,望著眼前這溫馨的一幕,眼淚不自覺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往下掉。


    身後,桃心重重歎了聲,似鬆了口氣般,“蒼天保佑啊,終於找到小世子了!”


    說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公主,你不去和他們相認嗎?映桐姨娘和小世子可都在這裏呢!”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按住情緒不能自已的胸口,“一年多未見,生了這麽多的變故,我該如何麵對他們呢?”


    “公主!”桃心安慰般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是一直在尋他們嗎?怎麽如今找到了竟然開始打退堂鼓了呢?再說,映桐姨娘和小世子肯定也在擔心你呢!”


    “可是我...”


    “咣!”


    我的話還未說完,自籬笆處就傳來了什麽東西掉落在地上的悶響。


    再抬眼,映桐姨娘已經滿目無法置信的立在了院子裏,呆呆看著我。


    “公...主。”


    我亦怔住,口中不自覺飄出了句,“映桐姨娘!”


    說完我的腳步一步步朝她靠近。


    直到走到她身邊,她才抬手撫上了我的臉頰,“公主,我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


    “嗯!”看著姨娘略顯蒼老的容顏,以及她鬢角不知什麽時候添上的華,我的眼淚再也擋不住的洶湧落下。


    引得映桐姨娘眸中也是淚光湧動,“這傻孩子,哭什麽?姨娘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你!該高興才是啊!”


    “姨娘!”我的心頭一慟,抱住映桐姨娘放肆大哭了起來。


    姨娘被我帶的亦哭聲連連。


    如此,贏麟還以為生了什麽大事,驚的飛快衝出了竹屋。


    衝出來以後,見我們兩人抱頭痛哭的樣子,一時隻得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好半晌,映桐姨娘才放開我,溫柔拭去了我的眼淚。


    並走到贏麟身邊,指著我道,“麟兒,可還認得她?她是你六姑姑啊!記得嗎?”


    “麟兒。”我抹抹臉上的淚,笑著向他招手,“麟兒,姑姑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哦,姑姑親手殺了阿爾哈圖,為你父王報仇雪恨了!”


    贏麟呆呆的瞧著我,臉上的表情在一點點融化。


    最後嗚咽了兩聲,竟是直接撲進了我的懷裏失聲痛哭。


    看著自己懷裏這瘦瘦的孩子,我的心頭就像是被人用刀割了一般,痛的無法唿吸。


    隻不停的拍著贏麟的後背,一遍遍的安慰著,“乖麟兒,姑姑在,不哭了!”


    也不知是哭了多久,贏麟終於哭不動了,才由映桐姨娘陪著迴了屋裏哄睡下了。


    “已經很久了。”


    映桐姨娘出來以後,無比惆悵的迴眸望了望竹屋。


    見我不太明白她說的話,又慘淡一笑,“這孩子自從太子妃去世以後就不再開口說話了。”


    此時天色已經漸晚,我抬眼睛瞧了瞧灰暗的天空。


    原來是這樣啊…太子妃嫂子她竟也…


    “她是怎麽死的?”


    “楚人熻箭攻城,”映桐姨娘說著話,表情似陷入了無盡的迴憶中,“她為了將小世子送到皇上指定逃離的地道,拖著中箭的身子行了許久,等我們找到她時,她渾身已經被火燒的不像樣子了,這孩子親眼看著自己的娘親慘死,受了極大的打擊,自那以後就再也不肯開口說話了。”


    “是這樣…”我垂下眼眸,盯著自己白底繡著藍色牡丹花的鞋麵呆。


    耳畔姨娘又歎氣,“我和世子這一路,好在是五公主派了她在吳國的心腹來暗中保護,否則今日我們也就見不到你了。”


    “你說贏流雲?”我略詫異。


    映桐姨娘笑著點頭,“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五公主如今已經是吳國的皇貴妃了,看來性格也變了不少呢。”


    “可父皇明明跟我說,是二皇叔護送你們出來啊!”


    提及二皇叔,映桐姨娘眸中暗淡了些。


    我心下開始了然。


    她又接著道,“海寧王和太後本是與我們同行的,但中途海寧王為了保護我們順利離開,就隻身一人去吸引楚人的注意,最後死在了楚人的圍攻下,太後則在我們來了西北不久以後,聽說皇上歿了便積鬱成疾,這一病…就再也沒能起來。”


    “都怪我來的太晚了。”


    我愧疚的說完,映桐姨娘摸了摸我的額頭,“傻孩子,這跟你沒關係,這都是命!”


    “姨娘,”我順勢捉住了她的手,想起在畿城時門房曾說有個小乞丐在太子府前徘徊的事,複而問道,“那你們可曾去過畿城?”


    映桐姨娘搖搖頭,“五公主的人曾與我們說過,你已經沒在鮮虞了,而這西北地處鮮虞邊關地脊貧苦,雖條件差些卻是藏身的好地方,所以我才帶著世子隱居於此。”


    既是如此,那麽那個小乞丐是誰呢?隻是巧合嗎?


    看我有些愣,映桐姨娘牽起我的手到院內坐下。


    “公主,我還沒問你呢!你為什麽要離開鮮虞?莫非是和太子殿下鬧別扭了?還有…你如今又為何會身在西北?”


    “這些…說來就話長了。”我苦笑,“以後有機會再細細說給姨娘聽,不過今日若非麟兒出現在一處命案現場,我還真沒那麽容易找到你們。”


    說到命案現場,映桐姨娘重重歎了聲,“起先聽到這個消息我還不敢相信呢!那死的一家人中的女兒,是世子在這唯一的朋友,可惜了啊…”


    映桐姨娘複歎了聲,“如今我已經別無所求,隻求往後的日子我們能安穩度過就好了啊!”


    我望向已然沉入冰涼夜色裏的天空,心中很是悵惘。


    身處如今這亂世中…


    安穩…怕是最為難得的東西了。


    我們,真的能如映桐姨娘說的那般,就此安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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