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還在樓下等我,」朝憲不冷不熱地,「先走了。」


    *


    房間內的窗簾緊閉著。


    床邊櫃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移開了,邊上停著一把輸液架,輸液滴壺裏的透明液體緩慢下落,四周靜得幾乎隱約可見那極細微的「滴答」聲響。


    臥床上的青年眉心半蹙,過分的消瘦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個沉屙難愈的病人,連唇上也不見丁點血色。


    一片靜謐裏,門口忽然傳來了一聲開鎖的響,來的是這些日子裏一直負責「照看」鬱琰的那個男人。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瓶已經見底的葡萄糖溶液撤換下來,然後開始悄悄地觀察起了這個睡在床上的人。


    前些天因為妊娠反應嚴重,再加上這個人平時很少進食,衛楓給他午飯的時候發現他因為低血糖而暈倒在了廁所裏。


    衛楓把別墅裏那位醫生叫進來之後,第一時間就聯繫了朝弋,但那邊卻一直都顯示關機狀態。


    在和朝弋失去聯繫一周後,衛楓便按照朝弋事先吩咐過的,帶著鬱琰搬進了別墅內的地下室。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便忽然有陌生人登島,把整個別墅都翻查了一遍,但這個地下室的入口相當隱蔽,那些人並沒有發現這裏。


    等那些人坐船離開之後,衛楓幾人又帶著鬱琰按兵不動地在地下室裏待了兩天,確定沒人再來之後,才重新迴到了別墅裏。


    而在此期間,這個人幾乎是都是靠輸液度過的,他時昏時醒,而那位被高薪聘請來的醫生表示他的情況特殊,沒有醫院裏的專業設備,他很難判斷他腹中胎兒的情況。


    可沒有朝弋的準許,他們也不敢貿然帶人出去,因此也就這麽一直拖到了今天。


    照顧他這麽久,衛楓對這個男青年的好奇心都快要兜不住了,一是他實在生了張很漂亮的臉,衛楓本來從沒覺得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男性,可除此之外,他的確也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


    二是那個住家醫生話裏話外都表示他懷孕了。


    男人……也能懷孕麽?


    衛楓看著那張煽誘的臉,看久了,就會發現這人連病容都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他控製不住滿腦子的綺念,腦海裏開始不由自主地跳出這人掀開衣服哺乳的樣子,衛楓幹咽了口口水,然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這人的臉。


    可還沒等他的指尖觸碰到這人的皮肉,臥床上的人便忽然睜開了眼。


    衛楓嚇了一跳,尷尬地收迴手,一時忘記了朝弋之前不讓他們和這個人搭話的警告:「您、您醒了?我去廚房給您溫粥……」


    說著他便落荒而逃。


    鬱琰沒心思觀察他的窘態,臥床不起的這些日子裏他做了很多的「夢」,無數「不屬於」他的記憶段落無差別地湧入他的大腦,讓他一時幾乎分辨不清夢境和現實。


    夢裏的朝鈺薇看著他已經開始顯懷的肚子,一臉的不可置信,當著孟蘭淳的麵就開始質問他:「你為什麽要留下他的孩子,你瘋了?」


    孟蘭淳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她拉著女兒道:「你胡說什麽?琰琰說不準隻是最近吃胖了……」


    可鬱琰卻隻是站在那兒,並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難怪……」朝鈺薇忽然冷笑起來,「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勁,你鬱琰多高傲的人,怎麽會為了給阿冶報仇,像個婊子一樣地讓人睡?」


    「明明你鬱琰就是說句屁話,那蠢貨也肯聽,你鬱琰要是不願意,他還能逼著你跟他上床嗎?」


    「既然都已經把人弄死了,那還留下這個小孩幹嘛?」朝鈺薇譏諷地笑,「還是說你現在後悔了,忽然良心發現,想給他朝弋留個種?」


    孟蘭淳扯著女兒的胳膊把人向後拉:「別說了鈺薇……」


    「鬱琰,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你對得起阿冶嗎?從小到大他對你比對我這個親姐姐都好,你他媽對得起他嗎?」


    鬱琰看見她眼裏溢滿了眼淚:「他死得已經夠慘了鬱琰,要是阿冶泉下有知,發現自己生前最疼最愛的人要去給那個殺人犯生育後代……」


    「他不是殺人犯,」鬱琰忽然輕生說,「他不知道霍家兄妹謀劃了那場『意外』……」


    朝鈺薇看著他,忽然又笑了:「你真是瘋了鬱琰,你怎麽會去信他的話?!姓霍的那兩個賤人純粹是為了把朝弋從這件事裏幹幹淨淨地撇出來,事先就已經對好了口供。」


    「作為最後的既得利益者,他朝弋怎麽可能是幹淨的?」


    說著她冷嗤一聲:「你要是真信他,為什麽還要送他去死?」


    朝鈺薇的話音忽然越來越遠。


    鬱琰恍惚間才「想起」,朝弋的死,其實並不是他動的手腳。


    本來是要那麽做的,可當看見那個人疲憊不堪的姿態、那樣頹散而絕望的一張臉,他忽然就捨不得了。


    那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會對著那個屬於他的、永遠不會再亮起來的帳號,聊天氣、談心情、說趣事……


    以及那從來就沒有得到過迴應的愛。


    那樣傻的一個傻子。


    他已經讓他失去一切了,鬱琰想,已經……夠了。


    可鬱琰沒想到,那個曾經為他的計劃「貢獻」出了極大一部份力的陳頤鳴卻自作主張地替他下了這個手。


    大概是不想讓他的手上沾上血,陳頤鳴並沒有提前和鬱琰商量,當朝弋在新聞發布會上宣稱自己會放棄對集團的繼承權之後,作為朝弋的前任助理,他「好心」地最後一次送他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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