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自己和女神梅思安喝的那杯酒,是一出小鎮之中少男少女的愛情肥皂劇的話,那麽女人舉起陶罐潑向天空這壺酒,就是一部跨越千萬裏的家國恩仇錄。


    酒水並未落下,而是在空中慢慢的延伸,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泡將幾人包裹其中。外麵的天空、亭子頂部、山石被薄膜一樣的七彩水幕遮擋,安冉抬頭望去,發現水幕上麵有很多流動著的畫麵,怪不得它是七彩的。


    “好香!”樊雲天用舌頭舔了舔嘴唇,“這又是一處雲中幻境麽?”


    “這是曆史的畫卷,”梅思安將陶罐放迴石桌道:“這些畫卷是本座當乞丐的時候收集而來的,有天上的雨滴;有山間的露珠;有廟堂之上的口沫;有戰爭中的血液;也有江湖市井的悲喜淚水;這歲月釀中的每一滴酒都是一個故事。至於你說的‘雲中幻境’那是我用青雲山的雲和水做的一顆珠子,我送給小魚兒也是讓他能置身其中更好的保護自己,而這是歲月釀形成的水泡,我們雖被包圍但並未置身其中,所以它叫‘畫卷’。


    “哦!”樊雲天作出了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懂了?“安冉挑起一邊眉毛審視著他的仆從。


    “懂……沒怎麽懂。“樊雲天支支吾吾。


    “那你哦什麽哦?“安冉迴過頭對著梅思安又問:”為何剛才我和你又能置身於那個小鎮當中呢?“


    “因為我們是喝了自己年少時的那杯酒,本座將醉暈暈的你帶迴我們生活過的小鎮難道不行麽?別忘了我可是神仙。“


    “當然,你是係統大美女一切你說了算。“安冉聳聳肩笑著說。


    樊雲天在女神麵前表現得很聽話,陪同著自己的主人一起看著水幕中出現的畫麵。


    華夏3040——3200年,這是東朝聖州較為動蕩的一百六十年。


    (華夏世界四麵環海,海上浮有兩塊大陸,安冉他們所處的這塊大陸叫‘東朝聖州’另外一邊被汪洋所割的大陸叫‘西臨月州’此處不作詳談,以後將慢慢介紹。)


    自華夏3040年起,曾經不可一世得的衡朝開始衰敗。甬帝昏庸無能、驕奢淫逸,創下了十年不上朝之壯舉,所有朝政大事由丞相李洪坤一手掌控。這位大名鼎鼎的奸相對內侵吞國庫、結黨營私、殘害忠良,對外勾結南方的草原各族通敵賣國。他有一個女兒姿色絕美,將其獻給甬帝——也就是恆帝之母德妃——甬帝被迷得神魂顛倒,在李洪坤和德妃的蠱惑下,甬帝將皇後打入冷宮;將太子泓寧貶為庶人;立四皇子泓齊為儲君。


    甬帝病逝以後,四皇子泓齊果然繼承皇位,但他才僅僅五歲而已,連自身起居用膳都成問題,又如何管理天下呢?這顯然是一個坐在金鑾殿上的傀儡,真的大權掌握在丞相李洪坤手中,他開始代天子發號施令,批示文武百官的奏章,掌管邊疆大吏的任命和生殺大權,可謂風頭一時無兩、權傾天下。


    隻是好景不長,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行為終於引起了廟堂之中的一場政變,當麵辱罵他被殺的文武官員就多大十七人。堂堂禦史大夫張啟林,悲憤到仰天痛哭,一頭撞向金鑾殿上的大柱當場殉國。


    這是一根***,文武官員由開始的敢怒不敢言,變成了暗中組織勢力,朝臣們準備聯合起來推翻李洪坤。這股勢力由兵部侍郎陳昌領頭,他們聯絡上當初被貶為庶人的太子泓寧,與兩個藩王打著為國鋤奸的旗號,攻入了京城‘建安’將丞相李洪坤、恆帝泓齊、以及已經貴為皇太後的德妃通通誅殺。


    丞相李洪坤萬萬沒有想到,殺他的人居然就是那個平日裏對自己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的兵部侍郎——這個認他當義父的乖兒子——陳昌。陳昌當然也夠狠,先是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清理了李洪坤的家眷和殘餘勢力,然後又秘密殺害了太子泓寧,並嫁禍給已經死去的丞相李洪坤。


    文臣擅長謀事但往往心慈手軟。李洪坤因為甬帝的一句話而動了惻隱之心,沒有幹脆殺了太子,這是已經控製了百官,準備登基做皇帝的陳昌所不齒的。這位野心勃勃的武將有一句著名的話叫‘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但他忘記了另一句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位武將心急了、頭腦發熱了、時局還動蕩不安,居然想到了要改朝換代當皇帝。


    於是在華夏3065年的七月,就在他剛剛登基還不足三十天,北方的諸侯攻入了京城殺害了陳昌。他比自己的義父李洪坤死得還要慘,受盡千刀萬剮、頭顱被砍下來掛上城頭暴曬。


    自那時起東朝聖州更亂了,當初的廟堂之爭早已變成了天下之爭,短短一百多年時間裏群雄並起,單單號稱國家的就有四個‘通、寧、黎、洛漢‘各地諸侯、大王、小王、不計其數,江湖之中幫派林立,戰亂不斷民不聊生。


    戰爭中的平民百姓命如草芥,即便是當初那些鍾鳴鼎食、世代簪纓的豪門望族也逃脫不了戰火的洗禮,座落於錦國的西麵、靠近當時的衛海郡——也就是今天的西涼城管轄一帶——的郭家就是其中之一。


    水幕中的畫麵繼續流淌,由血染千裏的戰場轉移到一處寬大的街道上。與那種金戈鐵馬、刀光劍影的戰爭場麵相比,這裏顯然要安靜得多。


    這是一條東西貫通的街道,整條街的地麵都是由堅硬的花崗石鋪地。街道上行走的路人並不多,兩側也沒有任何商販和店鋪,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有著高大院牆,頂著琉璃瓦的建築群。不時會有馬車、轎子、和穿戴奢華的貴公子進出於某處府邸。


    在街道中間位置,有一處座北朝南的府邸尤為碩大和奢華。府邸大門兩側有兩尊白玉石獅子,那獅子口含石珠凝視街道威風凜凜。大門是朱紅色的上麵鑲有銅紐,門楣上掛有一塊黑色的匾額,上麵寫有兩個燙金大字‘郭府’


    進了大門,可見一個穿戴整潔、頭戴青帽的門房筆直的站在大門的左側。入門後便是立有石屏的大院,大院中正對大門的是正房,有精致的白色石階,這是郭家會客的地方。正房兩邊各有廂房,廂房可用於客人居住。正房、廂房、垂花門、又有抄手遊廊將其連接,垂花門後便是內院,這是主人和女眷的居住的院落,外人一般就不得進入裏麵了。


    郭如鳳盯著畫麵心中偶有激蕩,因為她和妹妹郭如風就生活在這裏,她們趕上了一個最好的家庭,卻生在了一個最壞的時代。


    內院當然很美,裏麵有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東西遊廊在池塘上曲折蜿蜒,塘中有魚兒嬉戲、有假山傲立,遊廊中更有盆景裝飾、有名花鬥豔、有怪樹比奇。


    一個淡粉色綢緞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頭插鳳釵的少女從遊廊中飛速跑過,她的身後跟著兩個丫鬟神色緊張碎步前進。口中念念道:“小姐你慢點,別磕著!“


    這少女便是郭如鳳了,她那時候和妹妹郭如風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性格,姐姐天性好動,喜歡江湖豪客般的快意人生。妹妹較為早熟、喜靜,終日呆在深閨中讀書繡花,崇拜腹有詩書的讀書人。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姐妹之間的感情,姐妹感情深厚無話不談,兩女又得父輩寵愛被視為掌上明珠。


    畫麵中記錄了她們成長中的好多故事。有一天姐姐偷偷跑出了府邸,在自家的大門口看到了一個卷縮在圍牆邊、腰掛葫蘆、穿著破爛的女乞丐,她也不管她如何落魄、如何邋裏邋遢,總是從廚房裏帶出飯菜救濟於她。開始她並不和她一起吃飯,後來漸漸的郭如鳳幹脆將自己的那份也端了出來,就坐在圍牆根和她一起吃飯喝酒,一起肩並肩說話談心。


    路過的人無不好奇相望,堂堂郭家大小姐居然和落魄的乞丐席地而坐,這讓他們找到了茶餘飯後的談資。更奇怪的是,郭家並不管束她的行為任其發展,反正其它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隻要這丫頭不殺人放火那就無所謂。


    而妹妹郭如風呢?自從見到了那個英俊瀟灑的讀書郎——歐陽止山——就開始春心萌動了。


    那時的歐陽止山還隻是黎國京城的一個貴公子哥。歐陽家在北方勢力極大,歐陽止山的父親歐陽敬,和郭如鳳的父親郭正明同朝為官皆為黎國股肱,兩家世代交好。既然歐陽家有兒、郭家又有女、雙方父輩就決定聯姻,於是歐陽止山剛過舞象之年就被父親帶上,千裏迢迢的來到衛海郡看望自己未見麵的媳婦,反正郭家有兩女皆是花容月貌。歐陽止山看上了婀娜多姿亭亭玉立的郭如風,二人可謂一見傾心。


    然而天不遂人願,皇帝知道後不同意這麽婚事。他為什麽不同意其實很簡單,那時候作為皇帝左膀右臂的郭正明和歐陽敬,一個是坐鎮西境抵禦駱汗大軍和海外蠻族的驃騎大將軍;一個是身後簇擁著整個北方豪門望族紮根於京城的宰相;一個是掌管錢糧的文官;一個是統帥兵馬的武將。皇帝怎麽可能會讓他們兩家聯姻在一起?這太危險了,作為皇權的掌管者皇帝,不可能不知禦臣之道,他很高興自己的左膀右臂離自己更近一些,但絕不可能讓兩條手臂相互挨在一起,有時候還會讓他們相互對掐自己再出麵調節。左右製衡這是皇帝該有的策略,如果大臣們都能能和睦相處聯合起來,那皇帝就不好過日子。


    所以他想出了讓歐陽家的公子迎娶皇家的公主,讓郭家的女兒上嫁皇家的皇子的計策。明麵上讓兩家榮升為皇親國戚,三家榮辱與共唇齒相依,實際呢?這是皇帝要慢慢的收迴郭、歐陽兩家手中的權利。於是這個在和平時期很高明的政治聯姻,卻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成為了一步臭棋。


    少男少女匆匆見上一麵後便天各一方。


    由於兩個年輕人早已私定終身,對皇帝禦指的婚事置若罔聞,紛紛離家出走不見了蹤影。這就算是抗旨不尊了,皇帝表麵上龍顏大怒,趁機對郭正明和歐陽敬罷爵降官、美滋滋的分散了二人手中的權利,當初的堂堂宰相和驃騎大將軍,在朝堂之上成為了兩個可有可無的大閑人。


    誰最高興?虎視眈眈的通國和駱汗國最高興,黎國的國力強盛離不開郭、歐陽二人的嘔心瀝血。他們一文一武,文能管理賦稅、治理河工、漕運、選拔人才;武能管理城池、守護關隘、製止叛亂、牽製敵軍、調度軍隊、厲兵秣馬。他們內外互補相得益彰。這也是兩家交好的原因,一來大家都為朝廷辦事,很多地方需要相互溝通銜接所以交往甚多;二來兩人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朝廷大員,對遇之事又英雄所見略同雙方自然惺惺相惜。可是正因為這種私下交好讓皇帝起了猜忌之心不惜自斷雙臂。


    沒有了郭正明和歐陽敬的打理,整個黎國內政混亂、朝臣派係林立紛爭不斷,外又有別國豪強虎視眈眈。短短五年時間,這個當初還處於東朝聖州偏南位置的大國隕落得竟然如此之快。


    華夏3088年秋,西邊的駱汗國和北邊的通國大軍形成犄角之勢,同時對黎國發動進攻。西麵的哀牢關告破,衛海城失守、北麵的巒石城失守,兩股敵國軍隊攻陷了險要關口和城池後合二為一,勢如破竹般占領了無數的郡縣後又以此為據點殺向了京城。華夏3090年春,隻短短一年多時間黎國覆滅,皇帝、皇親、在宮中抹脖懸梁,朝臣死的死降的降,原本大好河山被兩國瓜分殆盡。


    而畫麵中出現的那條街,就是衛海城中最為華麗和高貴的街道,隻不過在戰爭的踐踏中它和別的街道又有什麽區別呢?當初幹淨的石板街道被血液染得通紅,地麵上橫七豎八的擺滿了屍體,牆麵上、瓦礫中、插有斷掉的箭矢,破碎的大門上留有刀斧砍過的痕跡,整條街的房屋都在燃燒。


    士兵、平民、商賈、貴族、沒有什麽兩樣,男的通通被殺,女的被當街**,上至老嫗下至**都難以逃脫,這些駱汗國的士兵滿足完自己的**後往往會給她們一刀。叫罵聲、嬉笑聲、求饒聲、哭喊聲、聲聲入耳慘絕人寰。


    郭如鳳雙手緊握拳頭,緊緊的盯著畫麵,眼中出現了一抹憂傷之色。


    駱汗國的士兵將郭府圍了個水泄不通,院子裏郭老太公、郭正明、郭夫人全被捆綁在院子裏,郭如鳳亦在其中。


    數十鐵騎邁過朱紅色的大門緩緩而入,馬蹄聲聲、殺氣騰騰。為首的是一位身穿黑衣頭戴兜帽的月影人,他來自海外並非駱汗國的軍士,有著一雙和樊雲天一樣的淺藍色的眼睛。月影人翻身下馬向被綁著的人逐個看去,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頭發蓬亂但一臉平靜的郭正明身上。


    “來人啊!快給郭將軍鬆綁!“月影人用並不純屬的黎國官話道。“郭將軍乃真豪傑爾等怎可如此無理?”


    兩個士兵飛快的將郭正明身上的麻繩解開了。


    “郭將軍咱們又一次見麵了,當初哀牢關一別在下甚是想念啊!“月影人抱拳微微笑道。


    郭正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在下有一言不知郭將軍可願聽?”月影人又道。


    郭正明緊閉嘴唇還是沒有說話。


    “如今黎國氣數已盡,而我駱汗國如日中天,郭將軍何不棄暗投明與在下共同輔佐陛下成就霸業呢?我主英明,豈非是貴國這個遠賢臣近小人的昏君可以相比的?郭將軍倘若同意在下之言,我敢保證貴府家眷將毫發無損,以後也同樣能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郭正明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突然忍不住笑出了聲,最後幹脆放聲大笑過了半響他才開口。“這麽說閣下是在勸我投降咯?“


    “須知良禽擇木而棲,將軍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了你這一大家子考……”


    郭正明皺眉一擺手阻止了月影人的繼續勸解。“能容我說幾句麽?“


    “郭將軍請講!“月影人顯得很大度。


    “鳳兒!你怕死麽?“他對著郭如鳳露出慈祥的笑容。


    “鳳……鳳兒……不怕!“畫麵中那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留著淚迴答。


    “父親!原諒孩兒不孝,不能讓您老安享晚年。“中年漢子對著老父親恭敬的拜了拜,”夫人!原諒為夫無能,無法保全你們母女的安全。“他為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理了理頭發。


    “老夫活了一把歲數也該死得了,有兒如此甚是欣慰!“白發蒼蒼的郭老太公笑著迴答。


    “夫君去哪裏,奴家和鳳兒自然跟著去哪裏。“郭夫人滿臉淚水。


    郭如鳳臉上發白、緊咬嘴唇、在風中瑟瑟發抖。


    “常言道一馬不韝雙鞍,我郭家人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生當為大黎人死亦為大黎鬼!閣下就不用再白白浪費唇舌了——你看著辦吧!“


    中年漢子雖然是如此喊,但自己卻是退後兩步將手一探,為他解開繩子的那個士兵腰上的彎刀就已經被漢子握了在手中。他右手橫刀拖在空中,人從自己的老父親的前麵開跑、路過自己的夫人、最後與自己的大女兒郭如鳳作別。


    太快了!那個士兵呆在原地完全沒有反應,噗嗤聲連續響起,最先倒下的是郭老太公,然後是郭正明的妻子,最後是他的女兒郭如鳳。滾燙的血液從他們的脖子處飛快的流出,郭老太公閉上眼睛迎接死亡;郭夫人睜著眼睛等待著自己的夫君;郭如鳳在掙紮,她滿臉是血、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管那裏冒出了幾個血泡。


    死亡雖然痛苦,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這原本就是郭正明在敵軍闖入府邸之前就要做的事情——親手殺了自己最親的人,免得敵人用他們逼迫自己就範,也免得他們死之前還要受到**。可是在祖宗祠堂,當時的他正準備拔刀的時候,發現自己包括身邊的家人全都動不了了,隻能看著一群闖入祠堂的士兵將自己和家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月影人伸手阻止將要上前的將士。


    “哈哈哈哈!痛快!“郭正明提著滴血的彎刀仰天大笑,眼淚順著他黝黑的臉龐往下流,”山河碎、家國亡、吾輩無力迴天!可恨!可恨——啊!“


    他右手一抬,將刀刃對準自己的脖子狠狠的往後一拉,鮮血飛濺!黎國一代名將從此與世長辭。


    “可惜咯!可惜咯!“鬥篷中的月影人低頭用手指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喃喃道。


    “他搶刀的時候,大人為何不用禁錮術困住他?“身邊一個騎在馬上的將士問道。


    月影人冷冷的掃了他屬下一眼,馬兒受驚那人從馬背上摔倒下來。


    “叫郭將軍!”他迴頭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中年漢子又說:“先前我用禁錮術限製他,是因為想用他的家人的性命逼其就範,看來是我想多了,想要讓一個愚忠於一國的將領投降,簡直比登天還難。反正衛海城已破,既然郭將軍又不願歸降,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讓他以身殉國,這叫英雄相惜懂嗎?”


    “屬下明白了大人,“所有的士兵低頭沉聲道。


    月影人來迴踱了幾步,最後走到那個從馬背上摔倒剛剛站起來的將士身邊,他盯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媽的!你不會真的以為老子要當著郭將軍的麵,幹他的婆娘和女兒吧?“


    這個將士低著頭顱噤若寒蟬。


    “走咯!去別處逛逛。“月影人翻身上馬,”將這裏燒了吧!嘖、嘖、嘖!這話畫麵看著讓人傷心。“


    說完話後他率先離去,其餘鐵騎緊隨其後,一個矮小的士兵將廚房的幹柴點燃,偌大的郭府被付之一炬。


    畫麵中出現了熊熊火焰,仿佛整條街都在燃燒。安冉看了看捏緊拳頭的郭如鳳沒有從她的臉上發現淚水。


    “這不太正常,“英俊男子想,”看到這種畫麵,你難道不應該失聲痛哭麽?“


    梅思安輕輕的拍了拍郭如鳳的肩膀給以安慰。


    “雖然知道了這是我們家的必然結局,但我還是有些放不下,奴婢讓娘娘失望了。”郭如鳳擠出一個笑容。


    “正常,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連本座不也無法忘記身邊的這個家夥不是嗎?這原本就和修行無關,如果修行的最終目的是將自己變成一具沒有感情的數據,那這種修行我們還要它幹什麽?我想九重天之上的佛陀、道祖、大聖、他們也不至於無欲無求吧!否則幹嘛……”女神梅思安沒有再往下說隻是厭惡的皺了下眉頭,有些東西事關天機不能道破。


    “你不是死了麽?”樊雲天不解向郭如鳳問道。


    “對!算是被你們月影人給逼死的。”郭如鳳平靜的迴答仿佛說的不是她自己。


    “是本座將她救活了。坦白來說也不叫救活,應該叫浴火重生吧!”女人將袖袍一揮,水幕中又出現了另一個畫麵。


    畫麵中大火已經熄滅,駱汗國的軍隊盡數離去。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駱汗國駐紮下來的少部分守軍和有幸存活下來的百姓,全都躲在屋子裏看著天空在哭泣。


    一個衣裳破爛的女乞丐頂著大雨在長街上走著,最終來到了那棟早已被燒成灰燼的郭家府邸。她走到那兩尊石獅子麵前的時候停了停腳步,石獅子後麵的圍牆邊就是自己老愛坐的地方,那個活波灑脫的郭家大小姐就是在那裏陪自己一起吃飯、喝酒、聊天的。女乞丐繼續往前,前麵已經沒有朱紅色的大門和路了,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的腳步,她手腳並用艱難的爬上那堆積如山的廢墟,再從廢墟的另一邊下去。


    這裏是郭府的前院,也是郭如鳳遇難的地方,女乞丐仔細的在地上翻找著,掀開了很多瓦礫和磚頭,最終在一堆被燒焦的木頭當中找到了幾節殘存的白骨。她將白骨一一拾起抱在懷中。


    “郭夫人你和郭老太公都是好人,能容忍自己的掌上明珠和一個乞丐在自家門前吃飯聊天,所以你們應該入土為安的。”


    她找到一根廢棄的斷木,在牆角將白骨放下、用帶尖刺的斷木刨出了一個土炕,將其中幾根白骨放入裏麵後又讓泥土將其覆蓋。


    “郭將軍,抱歉!我沒有找到你的身子將你安葬,我想作為你這樣一個忠烈之士定會有好的歸屬,願郭將軍來生能安享太平。“


    “至於你郭家大小姐,“女乞丐拿起最後一根纖細的白骨呢喃道:”如此好的一個丫頭怎麽能就這樣死於非命?你對我有接濟之恩,小乞丐我決不能讓你就此香消玉損——我們走吧!“


    她將這節白骨揣入懷中,抬起了頭來看了看天上。大雨將她淋得像落湯雞,大雨又衝刷盡她臉上的汙垢,這是哪裏還是一個滿身汙垢的女乞丐,分明就是一個裹在破舊袍子裏的絕色尤物。


    看到畫麵中的乞丐梅思安安冉不自覺咽了咽口水,畫麵之外的女人挑起一邊眉毛看著他。


    “他就是這樣有點色、但心腸不會壞,姐姐……哦不,求娘娘不要怪罪我主人。”樊雲天看見這一幕慌忙向梅思安解釋道。


    “你覺得本座很兇?“女人轉頭望向樊雲天,”月影人你好像很維護他嘛。“


    樊雲天嚇得一陣哆嗦。


    “娘娘不……不兇……我……我……他是安然哥,我當然得維護他咯!“npc小子鼓足勇氣迴答。


    “很好!”梅思安伸出潔白的玉手揉了揉樊雲天的腦袋,“那你知道本座叫你主人什麽嗎?”


    樊雲天茫然的搖了搖頭。


    “本座也叫他安然~哥!”她在‘哥’字上拖長了音調。


    “我的天!你居然有個神仙妹妹。”樊雲天雙手捂頭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npc小子的誇張動作將梅思安和郭如鳳逗笑了。


    “那後來呢?“安冉看見水幕中的畫麵不再流動問道。


    “後來我帶著如鳳將東朝聖州的山山水水走了個遍,我們見證了通國、寧國駱汗國的鼎足而立,再到人皇集結天下的有誌之士和苦難百姓起義,他率領大軍先後打敗了通、寧兩國,將駱汗人趕出關外,建立起今天的錦國。“女人歎道,”但不管我走了多少地方;曆經多少年;還是修為有多高;始終無法找到你,也無法讓如鳳重生。“


    “郭家二小姐,也就是郭如風你們後來見到過她嗎?”安冉將鳳釵從包裹裏取出遞給了郭如鳳說,“這是你妹妹的鳳釵,我從流氓聚集地那裏撿到的,你妹妹我也在杏子林見到過她……”


    安冉沒有繼續往下說,他總不能告訴郭如鳳她的妹妹已經是一抹殘魂,麵如枯槁受困於自己的法陣之中吧!


    “這是當年我送給她的那支鳳釵,咦?這上麵還刻有詩句,“郭如鳳觀摩著鳳釵麵上並未流露出過多的難過之色,”寶釵攏各兩分心,緣定何事濕蘭襟,這算是我那妹妹的行事風格,當初啊!自從她見了那個歐陽止山過後,就成了深閨怨女,終日想著她的白衣俊俏郎君何時再來與自己相會。我說你這麽想他幹嘛不幹脆去找他,而她總是說:‘一個大家閨秀偷偷去私會情郎這成何體統?’直到有一天爹爹也對她說,‘風兒啊!我和你歐陽伯伯商量過了,讓你和止山一起出去看看,你們是遊山玩水也好、闖蕩江湖也罷,總之玩開心了後再迴來。‘妹妹走的時候十分高興,這支釵就是她離家時我送給她的,她哪裏又知道其實爹爹叫她離開的時候,已經得到了皇帝的旨意讓她嫁給某位皇子,爹爹和歐陽伯伯不願棒打鴛鴦讓他們成為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所以才讓其遠走高飛不要再迴家。“


    說到此處郭如鳳歎了口氣,安冉等她繼續往下說。


    “反正退一萬步來說,我妹走了不是還有我頂上麽?或者說就算我們郭家和歐陽家表麵上同意皇帝的這門親事,但他們人都不知跑哪裏去了,皇帝又能把我們怎麽樣呢?但事實上我們都錯了,皇帝要的不是人,隻是想找個借口削弱我們兩家的權利而已。我不知道後來妹妹和歐陽止山在一起沒有,但我們家和歐陽伯伯家都因此而遭受到了滅頂之災。”


    “多年以後本座在錦國的邊境童望山見到過她一次,那時候的她已經是貴為靈修派的掌門了,當初多愁善感的深閨少女早已變成了用法如神的一代宗師。我隻是一個路過靈修派山門的老乞丐,懷中揣著她姐姐的一節白骨,遠遠的看著白衣飄飄的郭如風站在山間采集天地之靈氣,由於害怕破壞她道心,我未能帶著如鳳和她相認。至於那個歐陽止山本座從未見到其人,但他名頭很大,聽說和赤金龍王在西海之畔打了一架雙方並未分出勝負,這事也算是驚動了上麵,至於他和郭如風後來在沒在一起?本座就不得而知了。“


    “我從魚先生口中得知,說他們後來一起攜手攀登過這青雲山,還在你修建的房舍中呆過一段時間。“安冉道。


    梅思安再次用手一揮,包裹著他們的水泡隨即破碎,嘩啦一聲酒水打落在亭子裏的石桌和地麵上,酒香四溢當然安冉聞不到。


    “誰知道呢?“女神梅思安說,”後來的我雖然修為已經抵達了幻神境,但終究還是人不是神,不管修為如何高依然擺脫不了死亡輪迴的命運,我不願墮入輪迴而忘掉你,所以隻能選擇攀登青雲羽化成仙,從此便可以長生不老在天上等著你。而這件跟著我跑遍千山萬水的乞丐袍,就成為了一個浪跡在人間的老乞丐,用這個葫蘆搜集著人間的悲歡離合,也在四處尋找著你。“


    說到此處女人噗嗤一笑。


    “想不到我比它先見到你,我的安然居然大搖大擺的從天上走來。穿著一身從另一個世界得來的古怪服裝,還在我麵前顯擺什麽電腦之類的東西,還要本座幫著取名字——喂!你用了一千多年去別的世界混江湖很了不起麽?“女人白了英俊男子一眼。


    安冉無語,他很想說自己本來就是那個世界的人,來玩兒這個遊戲也不過就是幾天前的事情,什麽他媽的自己從這裏出走了一千多年?而且這個華夏全息網遊才開了沒幾天,就能夠整出如此真實的一堆曆史故事,幾百年前的戰爭;上千年前的感情戲,要是老子沒有接到什麽‘傳奇之歌’的任務呢?你還會出現嗎?你還會有和我兩小無猜的童年嗎?或者幹脆說還有所謂的郭、毆兩家和那些國與國之間戰爭嗎?安冉不知道,英俊青年總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要麽就是係統編故事太厲害。


    “哇塞!“樊雲天忍不住感歎一句。


    “所以你想說什麽?“女人望著他問。


    “我想說娘娘等了安然哥這麽久,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樊雲天眼珠子一轉機敏的答道。


    “如鳳你可以離開本座了。“女神梅思安冷不丁來了一句。


    “娘娘!”手中握著鳳釵的郭如鳳突然流出了眼淚,“奴婢舍不得你!“


    “傻丫頭,“女人滿臉關愛的幫她整理了一下衣裙,”你等待的不就是這麽一天麽?去吧!這麽多年了,也該去見見自己的妹妹啦!畢竟這是你的機緣也是她的機緣。“


    “可……可是奴婢真的很舍不得娘娘,沒有娘娘鳳兒又怎麽能重見天日呢?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為報,隻求此次重返天庭娘娘能夠平平安安。”郭如鳳聲音有點哽咽,然後她深深的對梅思安和安冉鞠了一躬。“安公子奴婢求你一定要好好對待娘娘,娘娘……保重!鳳兒去了。”


    言罷郭如鳳將身子一轉化身成一隻五彩飛鳳,在安冉和樊雲天的瞠目結舌中飛入了漂浮在空中的那支鳳釵之中,晶瑩剔透的鳳釵上麵除了那兩句詩以外,還多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鳳圖案。


    女人伸手抓住了飄在空中的鳳釵將其交還給安冉。


    “用你們冒險者的話來說,‘與子同醉’的任務算是結束了,接下來你需要帶著這支鳳釵和龍鱗去尋找劍神的下落,抱歉!“梅思安神秘一笑,”本座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劍神現今又身在何方,當然、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告訴你。“


    “我懂!“安冉接過鳳釵無所謂的聳聳肩,”用你們神仙的話來說,這叫天機不可泄露。“


    俊男玉女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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