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確實是鑽出了水麵,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清澈見底的小湖當中。湖水微微晃動,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如同散落在鏡麵上的碎金。


    離主仆二人就近的岸邊立有排排柳樹,柳枝纖細柳葉筆直垂向水麵。柳樹旁邊是一條明暗相交的石板路,它隨著湖岸蜿蜒、最終離開岸邊連上了一座廊橋,廊橋石拱木頂,通向的湖中心的一個朱紅色的涼亭。


    安冉十分不解,自己的遊戲角色剛剛才在滿是參天大樹的山上艱難前行,怎麽這一刻就突然遊蕩於水平如鏡的小湖當中了呢?剛才還雲霧繚繞的天氣現在變得風和日麗碧空萬裏。


    係統:你進入了雲中幻境。


    英俊青年看向自己突然大吃一驚,他的手臂沒了、渾身長滿了銀白色的鱗片,水麵中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他能看見自己扁扁的魚頭。


    “這他媽怎麽迴事?”安冉遇開口發問,可是他的遊戲角色發不出任何聲音。


    遊在他身邊的哪裏還有樊雲天?或者說樊雲天同樣也變成了一條紅色的鯉魚。兩條一大一小的魚先是相互對望,然後嘴巴張開又閉合,他們的尾巴在水裏放肆的擺動。


    他們被湖水簇擁著往涼亭那邊遊去,涼亭突然變得很大。亭中出現了兩個七八歲的巨型蒙童,一男一女青衫綠衣,男孩留著阿福頭女孩紮著羊角辮,兩個巨大的娃娃皆是胖嘟嘟的樣子。


    “你看那是什麽?”男娃用手指著安冉他們大叫,“兩條魚耶!一白一紅真漂亮。”


    那綠衣女孩豎起食指靠近自己的嘴巴,示意讓男孩不要說話。


    安冉正看著突然被什麽東西給拉住了,‘糟糕!“他心想。


    “哇!釣到了、釣到了!”巨型男孩歡唿雀躍的拍著小手,“姐姐真厲害。”


    “快!快!你的也上鉤了。”


    女孩雙手抓住卡在石欄上麵的魚竿往上一提,男孩跟著有樣學樣,於是安冉和樊雲天就這樣被拉出水麵,跟著魚線飛往涼亭當中。


    樊雲天肩膀疼得厲害,落入涼亭的時候他被一隻巨大的手給箍住了身體,肥胖的手並不溫柔,小男孩用食指和拇指撚住了魚鉤,一下子就將魚鉤從npc小子的肩膀上拉了出來,樊雲天的肩膀被拉掉一大塊肉,鮮血直流疼得差點暈厥過去。


    “你不要這樣取魚鉤,不然這條魚兒就活不成了。“女孩一邊小心翼翼的給安冉取鉤一邊對自己的弟弟提醒。


    安冉無所謂反正自己也感覺不到疼痛。


    “怕什麽?“男孩嘿嘿一笑,”反正早晚它們都是要死的。“


    安冉和樊雲天同時打了個冷顫。


    “這魚兒叫錦鯉可不太好吃,隻能將它們養在水缸裏看著好看。“女孩解釋。


    “這樣呀?”男孩嘟著嘴巴瞬間興致缺缺。


    他將化成紅色錦鯉的樊雲天丟入一個裝有小半桶水的木桶裏,摔得啪的一聲,接下來安冉也被丟到了這個水桶之中。


    “夫子說過:‘鯈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女孩突然甜甜一笑,“所以我們要讓魚兒在水裏遊來遊去,這樣它們才快樂呀!”


    “但夫子也說過:‘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男孩不服問道。


    女孩小小年紀,顯然記不住這篇出自於《秋水》中的《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否則她便能來一句:‘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再反問迴去。於是她隻能說,“所以我要將它們養在水缸裏,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快樂。“


    他們繼續坐在涼亭裏釣著魚、用稚氣的聲音說話,從相互取笑小時候尿床到長大後的夢想,小孩心性飄忽不定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天南地北什麽都扯,直到對岸傳出另一個孩童的聲音。


    “魚青萍、咪咪羊!”一個男孩雙手放嘴巴上麵做傳話筒狀大喊:“夫子來了,夫子說要打你們的板子!”


    “哼!”女孩勃然大怒丟掉了手中的魚竿,“我們走!還敢喊本姑娘綽號看我不揪掉他的耳朵。“


    這兩個孩童出了涼亭上了一艘小船,他們劃著漿像對望飄去,被關在水桶裏的安冉和樊雲天擺來擺去弄得水花四賤。


    “魚兒的快樂是自由自在的遊蕩於江河之中,而不是被關在水缸裏供你們欣賞,你們快樂歡唿雀躍並不代表它很開心,這小屁孩兒明顯是曲解了這篇有點類似於兩人抬杠的文章。“安冉想,“你們不過是將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子之樂非魚之樂,子非魚又安知魚之痛?”


    至於樊雲天,他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的主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恐怕npc小子心裏隻有一個想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己和主人都他媽玩完兒了。


    到了岸邊往前繼續走,道路分成了兩條,一條是平著向左去往白牆青瓦的學塾,一條往右是通往一個有很多房屋的小鎮。


    那個被喊咪咪羊的女孩果然不是好惹的,一手提著木頭一手就要去揪那個喊她綽號的小孩的耳朵,那小孩轉身就跑,女孩丟下水桶就追了上去。剩下小男孩一個人提著水桶在後麵邊走邊喊:“姐姐!等等我。”


    主仆二人被帶到了一處掉了石灰的圍牆邊,然後水桶不再搖晃那個男孩停了下來。


    “你這裏麵裝的是什麽小家夥?“一個中年人的聲音響起。


    “是魚,兩條好看的大魚。,“男孩驕傲的迴答。


    水桶上方出現了一雙巨眼,金光閃閃如同日月。


    “的確很好看,這樣我和你換好不好,魚給我、我給你錢。“


    “不行!”男孩一下子抱住了木桶,“姐姐說了,要將它們放在水缸裏養著,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快樂。”


    頭戴羽冠中年儒士哈哈大笑,他從懷裏取出幾枚銅錢。


    “看魚兒遊來遊去不如吃糖葫蘆,怎麽樣?你要是收下這幾枚銅錢就可以吃到紅彤彤、酸酸的、甜甜的山楂果了。“


    男孩子咽了咽口水陷入了思想搏鬥當中,然後他直溜溜的轉了轉眼珠子,還是覺得吃糖葫蘆應該要快樂得多。


    “好吧!不過木桶不能給你,否則迴家爹爹要打我屁股。“男孩說。


    “可以、可以。“


    中年儒士將銅錢給了男孩,他挽起長袖將手伸入桶中,一隻手抓著化為樊雲天一隻手抓著安冉。


    “枯魚過河泣,何時悔複及。作書魴與鱮,相教慎出入。“中年儒士聲音宏亮悠悠念道。


    他來了靠近湖邊的一處僻靜之處,拉了拉寬大的灰色的長衫,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他們。


    “你這魚兒啊!原本自由自在的遊動在湖泊之中,一不小心就被釣上了岸,差點淪為魚缸裏的玩物,然後又被當著被交易的籌碼,被人家從我兜裏換取了幾枚銅錢。現在我又將如何對待你們呢?是將你們刮鱗破肚丟入油鍋炸成魚幹,還是犒賞我家那些可憐的貓兒狗兒呢?“


    中年儒士放佛陷入了沉思,安冉發覺自己的遊戲角色的血在慢慢的往下掉,樊雲天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魚無水不活。


    “也罷、也罷!”中年儒士緩緩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這兩個小家夥從從哪裏來迴哪裏去。”他大袖一揮將樊雲天和安冉拋向了湖裏。


    啪的一聲魚兒落迴水麵,安冉和樊雲天如夢初醒。


    安冉看見自己的遊戲角色落入水麵後,畫麵一閃他由魚變迴了人型,落入水底後他踩到了幹癟癟的泥土。英俊男子本能的向下望去,這時的他身處布滿了碎石的岸邊,眼前是一方池塘碧波蕩漾,池塘裏長有睡蓮、很多魚兒從睡蓮下麵穿來穿去逍遙自在。


    突然他看見有兩尾魚露出水麵吐了兩個泡泡,它們好像有點好奇的看著他,透過水麵可以看出這兩條魚一青一綠,像極了他和樊雲天剛才的樣子。


    安冉若有所思抬起了腦袋,這四周哪裏還有什麽小鎮、廊橋和涼亭?池塘的另一邊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下有所破敗的學塾。當然陽光依舊、隨風擺動的柳樹變成了奇形怪狀的鬆樹。


    “老子剛才做了個夢。”


    身邊的樊雲天睜開眼睛一下子坐了起來,npc嘴唇發青額頭上還有顆顆汗珠。


    “夢見自己變成一條魚被人釣了起來是吧?”


    安冉眼睛盯向了右邊的不遠處,那裏正坐在一個帶著鬥笠手裏握著魚竿的垂釣者,由於距離較遠他看不清那人張什麽樣。


    “你怎麽知道?“樊雲天大吃一驚。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夢,“安冉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因為我也看見自己變成了一條魚,然後被兩個小孩釣起抓進木桶,再被一個讀書的中年人給放生了。“


    他將石塊扔了出去,石子落入世麵打得咚的一聲,那兩條望著他的魚兒一下子鑽入了水裏。


    “喂!臭小子你嚇跑了我的魚兒。“那個帶鬥笠的是個女人,聲音像是鈴鐺清脆悅耳十分好聽。


    “抱歉!”安冉雙手合十笑著賠禮,“我沒注意姑娘在這裏釣魚。”


    實際上他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不讓那女人掉上魚而已,經過剛才一幕他感受到了任人擺布的絕望,那種感覺真的不太好受,人如此、魚又何嚐不是人此呢?


    那女子沒再說什麽,繼續拿著魚竿望著水麵。


    “不是夢?”樊雲天抓抓腦袋喃喃道:“這見鬼的青雲山太過古怪,我們剛才還在樹林裏感受著黑熊的摧殘,然後又被變成一條魚給小孩折磨,媽的!那頭黑熊太強悍了,刀槍不入力大無窮。冷裂的寒風快要將我凍死,然後又來一陣溫暖的香風,還有那些巨大的小孩、巨大的木桶、巨大的房屋、大神究竟要幹什麽?我想不通啊!”它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不由自主的裂了裂嘴,被熊掌擊和被魚鉤鉤住的疼痛讓npc小子心有餘悸。


    “你們的大神給我說這是雲中幻境,你說的那些巨大的小孩、木桶什麽的,其實是因為我們變小了,它們看起來就巨大而已,小孩未必是小孩而……這個女人是不是女人呢——走我們到那邊去。”安冉用下巴點了點那邊坐著釣魚的女人。


    “我真的羨慕你安然哥,你個白癡不管什麽被東西打在身上都不會痛。“


    “但我們也品嚐不到這裏的佳肴美食呀!“安冉聳聳肩,”這叫有得必有失。“他和樊雲天前後而行,將地上的碎石踩得嘩嘩作響。


    這是一個身上裹著灰色棉襖,穿著小百花粗布褲子的女人,腳上穿有一雙黑色布鞋,她麵容上佳秀發挽於鬥笠之下。看不出具體年紀,透過鬥笠可見脖子處的肌膚白皙,此女子雖然穿得如同村婦卻風韻十足。


    “大姐怎麽一個人在這裏釣魚啊?”安冉分不清她究竟是npc還是什麽禮貌的學著古人那樣作揖問候。“收獲如何?”


    “大姐?“那女人抬起雙眸望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老娘看起來很老麽?滾遠點,別跟隻公貓似的見不得半點葷腥,你剛剛才壞了老娘的好事。”


    安冉吃了一癟,不過他並不生氣,年輕男子的目的是弄清楚這人是誰?會不會接到什麽任務,或者這個什麽雲中幻境究竟是什麽鬼地方,以及怎麽才能走出這個他媽的鬼地方。


    “對不起!姑娘,“安冉笑著道:”在下口誤了,倘若剛才因為我而讓你的魚兒跑掉我陪你便是,在下帶有很多食物和錢幣你要什麽都可以,隻求大姐高抬貴手放過這一池小魚。“


    俗話說財不可露白,但安冉必須要用這些甚至自己做為試探,荒郊野嶺的,這裏突然出現個麵容上佳的女人原本就不尋常,她在這裏幹什麽?發放任務還是阻攔自己?這是一個生活在此處的村姑還是的精媚?她要什麽?財物還是人命呢?“


    “喲!喲!喲!”這女子終於抬起臉來正麵看他挖苦道:“讀書人啦!大財主啊!還是一個慈悲為懷的讀書人,但老娘就喜歡垂釣的感覺,偽君子你拿什麽賠?“


    “用錢賠可以嗎?”安冉盯著她笑道。


    “你是在開玩笑?”女人用手指輕輕點著嘴唇問。


    “用人賠可否?”


    “哦?“女人盯著他上下看,眼神妖媚而玩味。”小子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她微微一笑朱唇輕啟。


    “這就對了,安冉想,”這個突然出現在這裏的npc女子絕對不是什麽村姑,這裏哪有什麽村子和人家?在青雲山山腳那兩個樹妖不是說了麽‘凡人不能進山‘那麽眼前的這位,要麽是仙、要麽是精鬼、要麽是幻像、但絕對不是普通的人類npc。“


    “我們的食物不夠吃,”樊雲天皺眉大叫,“你自己要喂飽她我倒是不建議!”


    “不好麽?“女人摘下了鬥笠她的一頭青絲散落雙肩,“你們讀書人不是常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嗎?”


    “好!好得很!”樊雲天冷冷的看著女人:“敢情被你吃了才好。”


    安冉悄悄的在給樊雲天遞眼色。


    “死了有什麽不好?”安冉聳聳肩望向女人,“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瘋流。”


    “好男人快來扶姐姐一把,”女子幹脆丟掉魚竿雙目嬌媚無比,“姐姐走不動啦!”言罷她咯咯輕笑兩聲。


    安冉當然是一個正常的男人,而且是一個青春如火的單身漢,這種嫵媚眼神倘若放在現實中有可能會亂他心智,但這裏是遊戲、他還不至於被一個遊戲中的虛構npc迷得神魂顛倒,但他依然準備過去扶這個輕扭身姿,飛著媚眼的女子。


    “嘔!將我關起來吧安然哥,”樊雲天捂臉望天,“老子實在受不了了。”


    女子正要發怒責怪這個小矮子多管閑事,突然從不遠處的破廟中走出三個精壯漢子,一個虯髯大漢兩個尖臉雀斑青年,他們手戴鋼爪袒胸露乳,飛揚跋扈的走向了安冉他們站的地方。


    剛才還極度嫵媚女人突然臉色大變,她兀地一下子站起身來輕輕的退後了兩步。


    “好弟弟!莫讓這些山賊壞了咱們的好事,你若助我解決了他們,姐姐自然陪你春宵一度。”話雖如此但女子語氣中沒有了半點人氣,她的目光也隻是冷冷的盯著現在已不足十米的三人。


    那三人耳朵及其靈敏,臉上帶著不屑嘲諷之色。


    “我說這山裏怎麽到處充滿一股騷味,原來是你這騷貓子留下的啊!”其中一個尖臉青年,用帶著鋼爪的手在鼻子前麵搖了搖,“哎喲!臭不可聞,簡直是臭不可聞啦!”


    “休得無禮!“虯髯大漢製止了青年的語音挑釁,抱拳道:“狸姑娘,咱們山中野修皆是苦命之輩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姑娘為何要偷釣我池塘魚兒?隻要姑娘肯放下魚簍便可自行離去,在下必定不究日後你我還是山中朋友。”


    安冉早就發現了那個浸泡在水裏的魚簍,他靠近了樊雲天耳語了幾句。


    “死老狗少來道貌岸然的那套,”女子冷聲罵道:“這山間池魚本是天地所生哪裏又是你家的了?你們弄不到魚前來強取豪奪反而有道理咯?還有那條站在左邊的狗兒,你那晚和老娘在一起的時候怎麽不嫌老娘臭了?我呸!好不要臉!”


    這女人顯然在編排無中生有的事情,目的是讓那三人產生不和,位於三人左邊的雀斑尖臉青年氣得渾身直哆嗦。


    “你……你……我幾時和你……”他結結巴巴的說道。


    “你不要理她、這婆娘一向喜歡搬弄是非,”虯髯大漢低聲勸解了青年再高聲說道:“狸姑娘莫非當真不聽良言相勸,非要堵上自己的一身修為白白丟掉性命?”


    女子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突然忍不住放聲大笑。


    “說得好像你們就能穩操勝券似的?別忘了你們是三條狗,我也有兩個……人,他們可都是畫型境的高手了。哼!死老狗盡管上好了,老娘可不怕你們。“


    這時候樊雲天已經趁他們不注意,悄悄的挪動到了那個魚簍那裏,npc小子飛快的提起魚簍將兩尾魚兒倒進了池塘。


    安冉在想著自己隻有區區的十多級而已,怎麽他媽的就成為畫型境高手了?自己本想坐山觀虎鬥看看他們究竟要幹什麽,卻被這女人一下子帶入了是非當中不得脫身,處於威脅那三人也好;處於別的什麽目的也罷;這女人真是工於心計。


    刹那間天地變幻,安冉再次看見自己的角色和樊雲天變成了剛才的兩條魚兒,他們被關在一個巨大的竹簍裏。場景繼續變幻,竹簍不停的變大,最終變成了一個四麵漏風的橢圓形房子,他和樊雲天置身其中,渾身包裹中溫暖的水流,兩條魚兒瞠目結舌,抬起滑溜溜的魚頭望著屋外的天地。


    不遠處站著一個虛假的、巨大的自己,而它們的身邊那個風騷的女子變成了一隻灰黑相間的巨貓,前麵是與它對峙的三條巨狗。雙方咿咿呀呀的亂吼聽不清在說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及其憤怒,而且好像達成了共識將虛假的自己包圍了起來。


    狸貓尖叫一聲率先發動攻擊,三條野狗緊隨其後,耳邊響起刷刷巨響爪影重重。那爪影好像一張巨大的漁網,將那個虛假的安冉包裹其中,天地間好像被橫豎相交的黑色電線割成了小方格。


    然而前麵哪裏還有人影?萬千條利爪鋼刃撲了個空,虛假的安冉站在了幾個畜生的包圍圈之外,幻像安冉依舊像先前那般站定表情平靜而冷漠,他右手緊握劍柄緩緩抽出了腰間長劍。


    劍是安然的劍,普通而平凡;手是安然的手,白皙而修長。


    幻象安冉嘴唇一抿一步跨出,頃刻之間他化身為幾道虛影,向著一貓三狗疾馳而去。四頭畜生身上各出現一道劍芒一閃而過,幾道虛影並不停留、電光火石之間就到了安冉的麵前再次重合到了一起。


    當他蹲下身子為他們打開魚簍的時候,一貓三狗還是保持著幻象安冉出劍之前的姿勢,然後它們逐個倒地。太快了!這些畜生從被殺到死亡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


    幻象安冉將魚簍提了起來將它底朝天,化身成魚的安冉感覺這座小竹屋被一隻巨大的手抓了起來,然後竹屋被一翻他和樊雲天就從高處落下。


    場景瞬間再變,他和樊雲天恢複到了本來的麵目,眼前立著的是先前在湖邊看見的那個中年儒士。他臉龐消瘦、蠟黃、沒有胡須,鼻子微塌但眼睛卻很有神,中年儒士身穿印有花格子的青色儒服,腳上穿的是黑色的布鞋。


    “抱歉!借用了大人的身體和武器,”中年儒士欲將鐵劍還給安冉,突然他發現自己手中隻握著一個木質劍柄,劍身卻不翼而飛,然後隻能尷尬一笑。“這算是真的抱歉了。”


    “不過一把鐵劍而已值不了幾個錢,“安冉所謂是的聳聳肩,”相比鐵劍我更關心你是誰以及這是哪裏?“


    “你剛才那招很厲害!“樊雲天由衷佩服,”這應該是劍客才有的招式吧?但似乎劍客的技能當中好像也沒有這種招式啊!“npc小子不解抓了抓腦袋。


    中年儒士並未直接迴答主仆二人的提問,他示意他們和自己去那個破學塾,在路過那一貓三狗的屍體時,中年儒士蹲下身子看著這些血染身軀的屍體感歎。


    “哎!常言道:‘貓兒狗兒想吃魚’誰又曾想過魚兒同樣想吃貓呢?你們原是山中苦修獸,皆因貪念斷了魂——把你的匕首給我。“


    樊雲天將‘虎牙嗜血’交給了安冉,再由他的主人交給了中年儒士。中年儒士接過匕首將這幾隻動物屍體的腹部劃開,從它們的丹田之處取出了一顆顆拇指般大小的珠子,這四顆三黃一白珠子皆是半透明的樣子,裏麵飄蕩著縷縷氣體。


    “千年妖丹、這可是好東西,“中年儒士將四顆珠子一分為二,將其中兩顆黃色的珠子遞給了安冉。”我想這兩枚妖丹足夠賠償大人那把鐵劍了。“


    “這個……幹什麽用的?“安冉接過珠子表示不解。


    “吃的!“中年儒士神秘一笑,”入口即化不需要開水助吞,當然可能有點腥味,不過現在最好不要吃它。如果不出在下所料,大人和這位小友恐怕都還未到淬體境,倘若現在就服用妖丹的話你們的身體實在無法承受,妖丹裏凝聚的千年罡氣將會撐破你們的血管。“


    “那什麽時候才能服用呢?吃了它又有什麽好處?”安冉問


    “最少也要到金剛境才能服用,要知道一枚畫型境精媚的內丹,對於修行者來說有多麽重要,那將是淬煉體魄的大補之物啊!”看看見安冉和樊雲天還是露出疑惑的神情中年儒士頓了頓,“哦!忘記了大人是冒險者,好像你們更習慣於等級之類的說法,那麽我這麽告訴大人,所謂的各種境界就是你本身的身體屬性增長到某個階段的稱唿,你的等級越高你的身體各種屬性就會變得越強大。這就是我們修行者常說的修為,你們隻需要記住在自己抵達50級之前,最好不要輕易服用它。”


    安冉本想繼續問,事實上他有太多的問題在心中徘徊,不過看到中年儒士在往前走,他和樊雲天也隻能跟著向學塾走去。


    他們已經進入了破學塾,屋子的窗台上裏布滿了蛛網和灰塵,一些雜草從石板的縫隙裏長了出來,屋子裏橫七豎八的擺放了很多張課椅,中年儒士隨便找到了一張,大袖一揮將椅子上的灰塵抹去然後坐了下來,主仆二人依次照做。


    “大人願不願聽一個故事?聽完後你們大概就知道我是誰,這裏又是什麽地方了。”


    “先生請講,小子洗耳恭聽。”安冉禮貌迴答。


    “大人太過自謙了。”中年儒士微微一笑道:“在很多年以前——大概得有一千多年啦!這個池塘不叫池塘,它是一個五山之間的一個小湖泊,這個湖泊風光無限好氣候宜人。那個時候我還是這外麵湖裏的一條青色小鯉魚,與別的魚兒一樣終日無憂無慮的遊蕩在湖泊之中,時而在水草中穿行覓食;時而露出水麵曬曬太陽、看看遠方的高山和白雲。我以為自己的一生就將這樣恍恍惚惚的在湖水中渡過,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娘娘。“


    “娘娘?“樊雲天接話道:”山下的時候我聽那兩個老樹妖也這樣稱唿。“


    “那是我們對她的尊稱,雖然她的年紀……“中年儒士頓了頓覺得貿然提她的年紀算是種褻瀆,”但娘娘看起來卻是風華正茂,她的美貌可驚為天人,她能讓山中的花兒羞於綻放,也能讓咱們水裏的魚兒露頭觀看就忘記了入水。“


    “娘娘在湖邊住了下來,餓就采載野果充饑,渴了就捧一把清泉喝下,每當她對著湖麵梳妝的時候,我就有幸能偷偷看她幾眼。她好像有心事,不然為何每一個晚上都會坐在石頭上看著天上的星星發呆,偶爾自言自語、好像是對著我說又好像是對著湖水說……“


    中年儒士此刻也微微仰頭發起呆來,安冉和樊雲天沒有打攪他,過了半響他才又開始說話。


    “哎!有道是山中歲月容易過,世間繁華一千年,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當初的小鯉魚已經變得很大了。我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吃飽了肚子,依然靜靜躲在石頭旁邊偷看她。某一天晚上,我突然能聽懂她說話了,她說‘魚兒啊!魚兒!你知道世間最暖人的東西是什麽麽?是愛!那裏你知道這世界最傷人的東西又是什麽麽?也是愛!”


    “我在水裏緩緩的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不知道,她對我輕輕一笑說:‘你幹嘛不嚐試開口說話呢?‘我當然很想迴答我是魚自然不能開口說話咯!但我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能將想法用語言說了出來。”


    “我開口的第二句話就是問,‘神仙姐姐為何會來到這裏?‘她微微一笑輕聲迴答,’走著來的呀!‘後來我才知道,她那個走字有多麽的了不起。”


    “我看了很多書上的故事,但凡是一個人喜歡一個女子不得了,又不知道她的名字的時候,往往都會稱唿對方為神仙姐姐。他媽的!這是泡妞必備用詞。”樊雲天嘿嘿一笑。


    身邊的安冉抬起右手就給了他一個栗暴,敲得樊雲天揉著腦門兒發出哎喲!哎喲!的聲音。


    “你給老子放尊重點兒聽先生說話。“安冉威脅道。


    “可是她心裏隻有她的哥哥,”中年儒士對於樊雲天的話不以為忤繼續道:“我曾經問過她哥哥是誰,但她卻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她隻是說她會在這個世界一直等他,不管他出不出現。”


    “後來娘娘就連溪水和野果都不吃了,她說這山中太過冷清,於是運用神通踩來山間石木,在湖麵上幻化成廊橋、亭子、在岸邊修建了許多屋舍;她說山中生靈可憐需要教化,於是修建了這所學塾,她成為了我們的女先生。”


    “那個時候真是最快樂的日子啊!“中年儒士仰天長歎,”山間學塾裏日日都能傳出朗朗讀書聲,我們畜生也能像人類那樣幻化成人型過著人類的生活,小妖們背著書包像孩子一樣的上學堂學知識;青年男妖女妖們學著人類的樣坐在柳樹下竊竊私語;年長的老妖們也同樣老有所樂。這山中不管是那種動物植物都能和睦相處,這一切都歸功於娘娘的到來,沒有妖不喜歡她、也沒有妖不尊重她。“


    “直到有一天,娘娘說她要離開這裏繼續登山了,臨別的時候她對我說,‘魚兒啊!魚兒!在這山中就數你這小家夥陪我最久,我送你一件禮物有了它你就可以留住美好的事物。’她給了我一個透明的水泡,這個水泡可以變得很大很大,飄蕩在山間的雲靄裏,我們現在都站在它的裏麵它叫‘雲中幻境’。”


    “我們不需要什麽幻境,隻想要娘娘一直留下來和我們在一起,所以當她離開的那天,我們所有的妖都哭得很傷心,有的小妖甚至跪在她的腳下拉著她衣角不讓離開,可是她還是走了,她當先生的時候是那麽的博愛,她離開的時候又是那麽的無情。她心裏隻有她哥哥……”中年儒士說到動情處眼眶已經濕潤了。


    “娘娘羽化成仙後,她走過的地方出現了一條路,後來在那六十年內這山裏出現了好多陌生客,他們個個神通廣大、心懷叵測、試圖從這裏得到些什麽;他們沒有娘娘的那份善良,肆意捕殺我們的同類最終自食惡果,能走上山巔的不過區區五人而已。”


    “我在山下聽說了,彗心、歐陽止山、敖滄海、李崇廷、郭如風,這五位傳奇人物。”安冉道。


    “而我剛才那一劍就是跟劍神歐陽止山學的,這招有一個名字叫‘隨影驚鴻’意思是用劍寫意、身姿瀟灑、快若驚鴻,嗯!殺人不忘扮瀟灑,這也是那位小哥最愛幹的事情。”


    “能不能教我們?如果刺客也能學習的話,“樊雲天望著中年儒士滿臉懇求之色。


    “當然,“中年儒士緩步而行,在牆壁角落裏找到一根廢棄的掃帚條子。”這招並不限定必須要某個職業才能學習,莫非你們以為歐陽止山是一名劍客?“


    “不然呢?他可是劍神啊!“安冉大吃一驚。


    “誰給你說了劍神的職業就一定要是劍客呢?“中年漢子手腕翻轉竹條唰的一聲掠出一道殘影,”劍如飄葉清風中,心如止水身如鴻。“


    隨著他的身體快速遊走,屋裏當真是風聲四起,塵土、枯草、與竹條齊飛。


    “龍行、虎步、出!“刹那間屋子裏出現了兩道青色身影分居左右成犄角之勢向著安冉和樊雲天疾馳二來。


    中年儒士繼續念,“橫劍斷江,豎劍劈山,止!“


    一個身影手中的竹條從樊雲天的脖子前麵一劃而過,幾乎同時、另一個身影手中的竹條從安冉的肩膀的三寸之外一劈而下。他身形化為實體丟掉了竹條,左右手分別搭在了主仆二人的肩頭之上,這個時候屋子裏的聲音才消失,灰塵和枯草緩緩落地,而相鄰而坐的兩人還在那裏張大嘴巴一動不動。


    係統:你是否學習技能‘隨影驚鴻’


    主仆二人飛快點擊了學習,他媽傻子才不學,於是安冉的視野上方出現了一個小人兒在演練,英俊青年的技能欄裏也出現了第一個技能。


    “我有意放慢了速度,這已經是最慢了否則拉不出殘影,也不知道你們看清楚沒有。歐陽小哥說過,這算不上高深的一套劍法,不過是用劍的幾個基本動作而已,橫掃、斜挑、豎劈、直刺、它幾乎是所有職業都要用到的動作,所以不管是戰士、刺客、劍客、等,甚至販夫走卒都可以學習,並不限製其職業,關鍵一點在於一個‘快’字,倘若出劍或出你的匕首不快,那就隻能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而已,那還不如學習那些招式繁瑣的技能,因為那種以招化招的技能麵對敵人還有一戰之力。而這套劍法呢?不知道你們發現沒有,它不講究防守隻有進攻,也就是說、你不能在對手反擊之前結果了他,倒下的就必然是自己,因為你出劍的時候其實早已門戶大開。”


    “我大概知道了一些,”安冉盯著視野中的演示小人兒一邊看一邊迴答。“我聽說過一個道理,‘天下武功無堅不摧、唯快不破’我隻要比你快、一劍寄出,任你有萬千招式也無濟於事。至於堅嘛……”


    “大人也看見了,你的鐵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是因為它不夠堅韌,所以砍在剛才那個幾個擁有金剛之體的畜生身上,非但無法割破其皮肉反而化為粉塵,若不是在下灌以劍氣殺之,恐怕倒在地上的就是我自己。武學修為中有很多高深的理論,你說的唯快不破隻是其中之一,武學理論緣於自身感悟或高人點醒,而我並非高人所以沒資格對大人麵授機宜,也就隻能講講故事而已。“


    “先生過謙了,你剛才的出手當真厲害得緊,小子我可是佩服死了。”安冉語氣誠懇地說。


    “哈哈哈哈!”中年儒士放聲大笑,“我喜歡聽別人稱我為‘先生‘但大人如此稱唿卻讓在下愧不敢當。厲害談不上,我也就隻會那三板斧而已,麵對同樣是畫型境的同類,在下未必就比它們厲害得到哪裏去。這’隨影驚鴻‘也是我從劍神哪裏學來的,我記住招式日日練習、然而直到如今也隻能學到點皮毛不能悟其真諦,實在有辱’隨影驚鴻‘四個大字。”


    “這還隻是皮毛?”樊雲天捂臉感歎,“我勒個乖乖!這速度、這身法比老子厲害了何止一百倍、一千倍。”


    “小友和大人切不可妄自菲薄,”中年儒士微笑著擺擺手,“現在的你們可能覺得我或者說這套劍法很是厲害,但當有一天你們達到了一個高度後,再迴想今天、我的身手也不過爾爾,這就好比你們現在攀登的這座青雲山,山腳的時候你看那些小山頭高不可攀,當你經過努力向上走了一段路的時候才發現,其實它們已經在你的腳下了,所以你們既然學了這套劍法,我希望大人能勤加練習,爭取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有早一日定能學有所成。”


    安冉拖起坐在桌子上坐在的樊雲天,“來跟著我做。”


    “學生安然不敢辜負先生教誨,必定將此套劍法發揚光大!”


    言罷青年向中年儒士認認真真的行了個躬身禮,樊雲天跟著他的主人照做照念,隻是把安然兩個字換成了自己的名字。


    “萬不可如此!”中年儒士十分緊張趕緊還禮,“大人乃神使之尊怎可向凡人低頭?在下可沒資格做你的先生。”


    “小子心中並無仙凡貴賤之分,你為我們傳道、授業、解惑,自然就是我們的先生。”


    這一刻中年儒士心裏十分開心,他終於也能像心中的神仙姐姐那樣被人尊稱一聲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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