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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郭靖夫婦、點蒼漁隱和朱子柳等人站在城頭,目送趙昶、一燈等人前往絕情穀。


    程方也在旁邊,與郭靖夫婦聊天,說著說著就聊到了楊過和龍身上。


    黃蓉接過話茬,說道:“過兒和龍公子家在西域,不能總在中原逗留的。以後還來不來,得看人家自己的安排,我們雖然是伯父、伯母,也不好多說話。”


    程方能爬到高位,自然不是一般魯莽武夫,聽黃蓉的這麽講,便知他們是婉拒了。既然如此,也就痛痛快快將兒女私情放在一旁,接著說起了守城之事。


    黃蓉不願在外搶郭靖風頭,都是在出門前將自己的主意說給郭靖聽,於是不再多留,走下城樓,準備迴府。黃蓉見一家米糧鋪前竟擺了新鮮水果,心中一喜,趕緊走過去買一些。她剛蹲下挑揀,忽覺身後有人走來,一扭頭,見來者文士打扮,儒雅清俊,正是朱子柳。


    黃蓉笑道:“朱師兄,有事嗎?”


    朱子柳點頭,說道:“是有些事與郭夫人商議,不過不急,先把東西買了,等迴府後再說。”


    黃蓉點了點頭,安心挑蘋果,邊挑邊道:“正好朱師兄來了,幫我拿一些,也好多買點兒。”各挑了十幾個蘋果、梨子。付了銀錢之後,兩人一人抱一兜,往郭府走去。


    迴府之後,黃蓉將蘋果和梨子交給郭芙,要她洗幹淨,留著給大夥吃。


    朱子柳等郭芙走後,說道:“郭夫人,此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咱們去書房談吧。”


    黃蓉一時猜不到朱子柳葫蘆裏買什麽藥,跟在朱子柳身後往書房走,沿路正好碰上了洪七公。


    朱子柳順便把洪七公也叫上,將黃蓉和七公先去書房等著,自己迴房拿東西。不一會兒後,抱著一摞卷軸,急匆匆奔到書房。


    黃蓉和洪七公相視一笑,覺得這書生是越來越活潑了。


    朱子柳關緊了門,才麵色稍鬆,將懷中卷軸放在桌上,說道:“郭夫人,洪老幫主,大家夥兒一塊兒看看吧。”


    洪七公笑道:“老叫花子肚裏沒墨水,看不懂字畫,你倆看吧,我聽著。”


    黃蓉微微一笑,拿起一卷畫軸打開,看清內容後,不禁一怔,但她掩飾功夫極好,隨即笑嗬嗬道:“朱師兄,你的功力不凡啊。”


    朱子柳笑道:“郭夫人謬讚了,不過,我不是讓你看我的畫技如何?”


    洪七公趁隙瞧了一眼,心念一動,與黃蓉麵麵相顧,兩人同時露出疑惑表情,似是在說,不看畫兒看什麽?


    朱子柳拿起另一幅畫軸打開,低聲道:“此事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黃蓉問道:“朱師兄,你到底想說什麽?我跟師父都不懂了。”展開畫卷,垂在身側,笑道:“這畫上的龍公子和過兒栩栩如生,好似真人,畫得很好啊,我想,他們一定喜歡。”


    洪七公不動聲色,也讚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隻有字兒寫得好,沒想到畫畫也很不錯,書生啊,有空的時候給我也畫一幅,老叫花子留著當遺像。”


    朱子柳道:“洪老幫主者煞我了,不敢,不敢。”


    黃蓉板起臉來,說道:“師父,別瞎說。你老得長命百歲,別忘了,我閨女、兒子還等著拜您為師呢。”


    洪七公擺擺手,哈哈大笑,轉而問道:“我說書生,你拿這個給我們看到底什麽意思啊,天仙跟過兒的模樣我們都知道,想看的話直接找他們就行,用不著看畫像。”


    黃蓉也道:“朱師兄,你可真難倒我了,有什麽話還是直說吧,我這什麽也瞧不出來啊。”麵露為難。


    朱子柳心道:“唉,這事兒太過聳人聽聞,難怪小姑娘智計無雙,一點兒抓不著頭腦。”神秘兮兮向門口方向望了望,確定一定無他人靠近,慌慌張張從一堆畫卷中又抽出了一個,展開擺在黃蓉和洪七公麵前,猶猶豫豫道:“郭夫人,洪老幫主,剛才那張是最早畫的,可能看不出什麽,這張是近些日子的,你們再看看。”


    黃蓉笑道:“難怪過兒看著那麽小,原來是之前的。”點了點頭,跟洪七公一起觀賞麵前這幅畫。


    過了半晌,洪七公皺起眉頭,說道:“蓉兒,你看出什麽來了嗎?”


    黃蓉捏了捏下巴,說道:“這是過兒受傷之前畫的吧,我記得有一天,你們一幫人到城外去賞景了。”抬眼看向朱子柳。


    朱子柳道:“郭夫人記得沒錯,正是那個時候。”


    黃蓉問道:“有什麽不妥嗎?畫錯了?”又俯身仔細看了看,似是不解,喃喃道:“我看著挺好的,線條流暢,選景很好,清新脫俗。”


    朱子柳不好意思直說,有意引導讓黃蓉自行猜出,於是道:“郭夫人,再仔細瞅瞅,看看過兒看龍公子的眼神兒。”


    洪七公故作驚訝,道:“眼神兒?”


    朱子柳鄭重點頭,說道:“對,眼神兒,你們看看過兒的眼神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


    黃蓉心道:“不愧是書生,觀察入微。平時過兒收斂,來去匆匆,漏不出馬腳。但畫像須時,時間一長了,過兒心愛龍公子,不自禁地情感流露,眼中脈脈含情,一下子被朱子柳畫到畫裏了。好在,龍公子一張冷冰冰的臉,讓人生畏,朱子柳不敢細瞧,反而沒畫出什麽東西來。這幅畫可不能讓旁人見了。凡有眼睛的,一兩次看不出,看得時間長了,保不準同樣心中生疑。”思索片刻,抬頭道:“過兒看龍公子的時候一直都這樣癡癡的,沒什麽特殊的地方啊。”


    洪七公揉揉肚子,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說道:“我說,你們這些讀書人怎麽這麽多事兒,誰不是兩眼珠子掛臉上,還能看出眼神兒了?得了,老叫花子看不懂,我肚子餓了,去廚房找些吃的,你們倆慢慢看吧。”晃晃悠悠走出了書房,將難題留給徒兒一人麵對。


    朱子柳著急,心道:“怎麽還沒看出來。”咬咬牙,接著道:“郭夫人,你不覺得過兒的看龍公子的時候,神情太過了嗎?這可不是師弟看師兄的神情?”


    黃蓉道:“是嗎?我再看看。”端起畫卷,時而拉近、時而拉遠,眉頭時鬆,時皺,擺弄了好半天,心道:“朱子柳聰明不在我之下,若是裝得太過,反而會被察覺出端倪”,輕輕“嘖”了一聲,露出艱澀表情,抬起頭來看看朱子柳,又低下頭接著看畫中人,反複三次之後,才道:“朱師兄,你這麽一提醒,我還真覺得過兒的眼神有些不一樣,可到底哪裏不一樣,我說不出來,反正不太尋常。”


    朱子柳心道:“不尋常就對了。”恨不得拍手,強壓下衝動,沉聲道:“郭夫人,你怎麽想的?”


    黃蓉反問:“怎麽想?”


    朱子柳道:“不覺得過兒過兒太喜歡龍公子了嗎?”


    黃蓉道:“這不是應該的嗎?他們是師兄弟,遇到歐陽鋒之前,一直相依為命,過兒是龍公子養大的,他親近龍公子,喜歡龍公子不是很正常嗎?”說著,卷起了畫卷,看著朱子柳,說道:“朱師兄,有什麽話還是直說吧,咱們在這兒猜來猜去太耗時了。”


    朱子柳心一橫,說道:“郭夫人,過兒是不是喜歡龍公子?”


    黃蓉故意一怔,說道:“是啊。”


    朱子柳“哎呀”一聲,急急道:“錯啦,錯啦,不是這個意思,是那個意思。”


    黃蓉暗自好笑,茫然道:“什麽這個意思,那個意思?過兒是很喜歡龍公子啊。”心道:“我可跟你說的是實話,信不信由你啦。”


    朱子柳原地轉了個圈兒,決定說得再清楚些,咬了咬唇,說道:“我說的是過兒是不是喜歡龍公子,那個喜歡是”再次壓低了嗓音,說道:“不是普通的喜歡,是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郭夫人,聽明白了嗎?”


    黃蓉呆在當場,驚疑不定。


    朱子柳心道:“就知道是這個反應。”伸手在黃蓉眼前晃了晃。


    過了一會兒,黃蓉眼睛一轉,忽而捧腹,哈哈大笑,手指頭指著朱子柳,笑道:“朱師兄啊,你你怎麽這麽敢想啊。哎呦,哎呦,可逗死我了。不行了,我得跟靖哥哥他們去說說。太逗樂了。”說著,抬步就要往門外走。


    朱子柳心中一驚:“難道我想岔了?”連忙擋在黃蓉前頭,說道:“郭夫人,你不覺得過兒太粘著龍公子了嗎?不正常啊,就說敦儒和修文,他們是親兄弟,都不帶這樣的。你再仔細看看那畫兒,那可不就是愛上了嗎?這要是傳出去了,他倆豈不是要反目成仇,身敗名裂。”


    黃蓉重重吐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朱師兄,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啦。龍公子一手將過兒養大,過兒喜歡他,纏著他,不是在理兒的嗎?咱們家敦儒和修文這兩年關係才好一些,前兩年因為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兒明爭暗鬥的,你不也知道嗎?”說著,看著朱子柳又一陣子哈哈大笑。


    朱子柳有些發懵,心道:“小姑娘比我聰明,跟過兒和龍公子相處的時間也比我長,應該看得更準些,難道真是我想歪了?”又見黃蓉要把這事兒當成笑話說給郭靖聽,完全沒有擔憂樣子,心裏犯起了嘀咕,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自己的判斷。


    黃蓉見朱子柳入了套,說道:“朱大哥,你為什麽這麽想我是不明白,隻是我得跟你說。”招唿朱子柳重新走到書桌旁,拿起畫像,指著上頭的楊過和龍,笑道:“你看,就這種眼神兒,你說是兒子看爹也說得過去吧,弟弟看哥哥也說得過去,再遠點兒,徒兒崇拜師父,也可以這樣吧。”忍不住又咯咯發笑,似是挖苦朱子柳,說道:“怎麽就偏偏想到龍陽、斷袖上去了,朱師兄,人家一個姓龍、一個姓楊,也不是這麽配的呀。”說到這兒,心道:“早先兒沒注意,好家夥,這倆人名字就定下緣分了,造化弄人啊。”忍不住“噗嗤”一樂。


    朱子柳受了黃蓉誤導,耳聽黃蓉笑聲,對自己的猜測是越來越不信任,盯著畫卷不知道怎麽辦?


    黃蓉不想糾纏,心念一動,有了主意,說道:“朱師兄,我看你也不信我說的,這


    樣吧,等過兒和龍公子再來襄陽的時候,你直接問他們就是了。”


    朱子柳一驚,吞吞吐吐道:“這怎麽成?”


    黃蓉無所謂一笑,說道:“有什麽不成,你一個人在這裏猜,能猜出什麽來?”


    朱子柳心道:“就是因為猜不出來,才問你啊。”


    黃蓉道:“還有別的事兒嗎?我得去看看襄兒和破虜了”見朱子柳站在原地困惑不已,搖搖頭,直接出門去了。


    朱子柳耳聽關門的“嘎吱”聲,長長歎了口氣,將一卷卷畫兒重新卷好,往懷裏一抱,也出去了。此時,他已經完全不信任自己的判斷了。


    黃蓉迴到房中時,洪七公和郭芙正陪著郭襄和郭破虜玩耍。


    郭芙拿著勺子,正給弟妹刮果泥。


    黃蓉舒了一口氣,說道:“芙兒,少給吃些,別吃壞了肚子。”走到兩大兩小身旁,拉了凳子坐下。


    郭芙應了,又給弟妹各自吃了一口,便不給吃了。


    黃蓉道:“芙兒,我跟你師公說兩句話,你去陪著齊兒吧。”


    郭芙臉上一紅,點了點頭,出門去了。


    黃蓉將郭襄抱在懷裏,親了親女兒白嫩的臉蛋兒,說道:“師父,朱師兄看出來了。”


    洪七公“恩”了一聲,說道:“你怎麽應對的?”


    黃蓉道:“虛實相間,糊弄過去了。”


    洪七公舉起大拇指,笑道:“就知道我家蓉兒厲害,夠聰明!”


    黃蓉瞪了師父一眼,說道:“師父,您老人家太不地道了,這麽棘手的事情,全丟給我一個人,居然跑了。”


    洪七公嗬嗬一笑,說道:“我這笨嘴拙舌,腦子鈍的,一不留神露了馬腳怎麽辦?多留下一刻,就多一分危險。”抱起了郭破虜,笑道:“瞧這黑小子,跟他爹一樣,蓉兒啊,你可得好好教著別讓他跟靖兒似的,傻不愣登。”


    黃蓉道:“傻還不好嗎?心眼兒少,不像咱們,什麽都能看出來,徒增煩惱。”頓感心累,接著道:“師父,你們怎麽就同意過兒跟龍公子了呢。”


    洪七公道:“這個問題嘛,我迴答不合適,你得去問臭蛤蟆,人家是當爹的。現在找補也沒用了,兩人早就在祖師和蛤蟆麵前拜過堂了,老邪還是證婚人呢。”


    黃蓉想起黃老邪這個不安套路出牌的親爹,隻有無可奈何的份兒,歎道:“算了,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不考慮男女之別,過兒和龍公子站一起還是挺合適的。”


    洪七公笑道:“這麽想就對了,蓉兒啊,你就好好顧著家裏這三個就行了,我可跟你說,咱們襄兒根骨極佳,上好的材料,日後必有作為。”


    黃蓉道:“我啊,現在可不盼著什麽大作為、小作為了,就盼著他們一個個的,給我老實點兒,免得爹媽跟著提心吊膽。”逗了一會兒孩子,想起趙昶等人,說道:“不知道這一迴,能不能把李莫愁除了?”


    洪七公道:“論戰力,妥妥夠了。”


    黃蓉點頭,說道:“這個李莫愁也是夠厲害的,居然還做起打家劫舍的勾當了,不過絕情穀也是活該,雙方都怨不得。”


    洪七公道:“其實,我最沒想到的,是裘千仞居然還有個妹子,這一下可好,咱們一幫人,凡是有恩恩怨怨的,全都纏在一塊兒了,就剩個劉貴妃沒來了。”


    黃蓉想起老頑童,笑道:“老頑童也是,一燈大師都釋懷了,偏偏他到處亂躲,害得瑛姑那麽可憐,也不知道瑛姑去哪兒了。”


    洪七公道:“我聽大和尚說了,瑛姑現在住在黑龍潭,天天躲在裏頭練功,還養了兩隻狐狸,不知道是等著報仇還是等著老頑童。”


    黃蓉生出同情,說道:“多半是盼著能見老頑童吧,瑛姑對老頑童癡心一片的。孩子沒了就是沒了,就算報了仇,宰了裘千仞又能怎樣?”


    洪七公道:“是啊,還能怎樣?等蹬腿那天,啥都不算啥了。”


    黃蓉點點頭,不想再說這些愁苦事,恰好郭襄和郭破虜鬧了起來,好像知道媽媽心意似的。黃蓉笑道:“師父,你幫我看一會兒,我去廚房給他倆拿些吃的。”


    洪七公將郭襄接過來,說道:“給我也拿點兒,早上沒吃飽。”


    黃蓉道:“行,忘不了您的,對了,今天晚上靖哥哥他們要去呂文煥府裏赴宴,不在家裏吃,趁著人少,晚上的時候,我給您多做幾道菜。”走出門去。


    洪七公自然樂意,舒舒服服逗孩子。


    距離襄陽城百裏外的山穀裏,龍和楊過正坐在溪邊,依靠在一起,抬頭仰望高空,十分愜意。在他們的不遠處,神雕展開翅膀,背對陽光,晾曬羽毛,眯著眼睛,很是舒爽。


    龍和楊過輕功過人,不急於趕路,還要再山穀中逗留一日一夜,然後再出發。他們已經跟綠萼打聽了絕情穀的大致方向,到時候在穀外等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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