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譚臣的不解和憤怒已經變為冷眼旁觀。


    他在等沈迭心手中名為努力的火柴燃燒殆盡,這樣沈迭心才能意識到自己和雪中取暖的灰姑娘毫無二致。


    明知沒有可能,偏要自討苦吃。


    沈迭心何嚐不知道自己在爭取的可能不及萬分之一。


    他早就聽說林聽這次比賽的做了萬無一失的準備。


    在按分鍾計費的場地排練。


    請來全國有名的團隊幫助編曲。


    華音頂尖的聲樂老師每天指導。


    沈迭心有的隻是一間漏風的琴房,一把姐姐幾年前送給他的普通吉他。


    比賽可以輸,但他不能不戰而敗。


    無關對手是誰,沈迭心想最後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和林聽在彩排中碰麵,林聽帶著真誠的笑容稱讚了沈迭心的用心。


    作為奪冠的熱門選手,林聽不驕不躁,麵對沈迭心這個對手也依舊溫柔。


    「沒想到是我對上你,我挺不想這樣的,但是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有心理壓力,好好準備,無論結果如何都要別放棄。比賽的結果不重要,比賽之外的事更重要……」


    林聽伸手摘下飄落在沈迭心肩上的羽毛,輕輕把它在手掌中揉亂扔下。


    「祝你幸運。」


    這是林聽最後說的話。


    -


    決賽公演進入四十八小時倒計時,沈迭心能做的前期準備都已完成,剩下除了調整狀態,就是保護嗓子。


    備賽這段時間多少冷落了南南。


    沈迭心和譚臣打了招唿,說今天他去接南南放學。


    天氣預報說後天有雪,這幾日接連陰天,室外又冷又濕,沈迭心擔心自己去遲讓南南受凍,加快離開的腳步。


    恰巧下課,路邊的學生越發密集。


    沈迭心低走行走,卻有個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找上了他。


    那是在twilight裏養成得對目光的敏感……


    他感知到自己身上匯聚著許多視線。


    不同的眼睛帶著不同的情緒。


    有人凝視看著沈迭心的臉。


    有人上下打量著沈迭心的身體。


    也有人隻是若有似無地偷瞄。


    無數眼神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巨網,阻攔沈迭心前行的腳步。


    他停在校園布告欄前……


    一副漂亮的麵容出現在他視線之內。


    細膩皮膚在光線昏暗的環境中更顯白皙。


    閃著曖.昧色澤的唇輕啟,配合地喝下一杯由別人拿著的酒。


    紅酒順著猶如天鵝般揚起的頸子滑下,沾濕了放進衣領的鈔票。


    「這是什麽?」


    「情.色電影的海報嗎,這個女人看起來有些奇怪。」


    「那邊還有……好多……好像都是一個人。」


    「像a.v似的。」


    「有點噁心。」


    「他怎麽和這個女人長得這麽像?」


    布告欄的玻璃反射出沈迭心蒼白的臉,同那張被指指點點的麵容重疊。


    他好像一直被困在twilight的衛生間,看著鏡子自己陌生又疲憊麵孔,在不堪地活下去和帶南南早點解脫之間掙紮搖擺。


    照片可以燒掉,海報可以撕下來。


    但那段過往仿佛沉入海底的錨,死死拖著沈迭心想要上浮的身體。


    他以為自己伸手就是希望。


    卻被釘在一步之遙的水麵之下。


    等待他的,隻有沉淪到底。


    -


    「怎麽這麽晚?」


    譚臣的語氣有些不悅。


    「沒時間也不早說,有你這樣當爸爸的嗎?」


    冬日的黑夜來得很早。


    沈迭心全身都涼透了,嘴唇也沒有血色,站在門外一動不動,仿佛沒有靈魂的空殼。


    譚臣剛把南南接迴家,發現小丫頭可能是在學校等了半天有些失落,一路都不太開心,他也跟著生氣。


    可見到這樣的沈迭心,譚臣胸口的火瞬間就小了許多。


    「去幹嘛了,怎麽這個樣子?」譚臣把僵在門外的沈迭心拉進家,「手也像個冰塊……不會又在彈琴吧。」


    他的問題沒人迴答。


    沈迭心步履緩慢地走進房間。


    「到底發生什麽了?」譚臣追問,忽然又停下,黝黑的眼底閃爍煩躁和嫉妒,「連南南都能忘了,總不能是遇見你念念不忘的那個白月光了吧。」


    沈迭心的神經鈍得厲害,等到譚臣已經快要爆發,他才緩緩明白譚臣在說什麽。


    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沈迭心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反駁也隻能輕輕說出「沒有」兩個字。


    這樣敷衍的迴答自然不會平復譚臣的怒火。


    但沈迭心太累了。


    他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耐著性子和譚臣解釋。


    從學校迴來的每一步無比艱難。


    任何人的眼神都會讓他惶恐。


    他像個不能見天日的幽靈,躲藏在世間的角落,卻還是要被人揪出來剖析審問。


    也許人真的命有定數。


    他就不配有什麽光明未來。


    他現在也不想要了。


    他可以像以前一樣,穿裙子、化妝、站在台上被人打量、喝酒喝到胃出血、被排擠、被潑髒水、被人罵是又賤又貪財……這些都無所謂。


    這就是他的命,不接受也得接受。


    房間的暖氣應該非常熱,但沈迭心穿著外套也覺得寒意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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