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糯巴巴的聲音有點兒委屈。


    秦牧羽握住他的小臂,輕輕往大臂處試著捏了捏,看著他皺起眉頭的緊張樣子,便知痛處所在。


    “可能是脫臼了。”


    他不會正骨。


    “阿墨,你且忍忍,不要亂動,待結束後再尋軍醫來。”


    拓跋墨癟著小嘴,發現自己兩個胳膊不得勁,都沒辦法抱秦叔叔的大腿了,“秦叔叔抱。”


    秦牧羽手臂一揚,把他夾在了腋下。


    他橫著身體,像個棺材一樣,腦袋和腳一樣高。


    就這麽帶著他,一路殺到安全的地方。


    這邊。


    殷王與拓跋明月打得愈發激烈,雙方都滿懷殺機,欲置對方於死地。


    拓跋明月攻勢猛烈,殷王則偏閑適一些。


    “小侄女,你不是本王對手,你小時候穿開襠褲時,本王還抱過你。”


    “拓跋鶴辭!!”


    拓跋明月怒得幾乎破音,動了怒,心性不穩,自然也有了破綻。


    殷王墨眸一眯,便是虛晃一招,引得拓跋明月迎擊時,又突然側開身體。


    他的身後,被擋住的一支重箭頓時朝著拓跋明月迎麵射去!


    “公主!”


    “公主!”


    事出突然,速度太快,拓跋明月瞳孔微縮,隻見那鋒銳的箭尖倒映在她的瞳孔裏,折閃著冷芒,飛速破空逼近。


    逼近!


    即將交觸的刹那,一道重力猛地將拓跋明月撲飛出去。


    “唔!”


    男人的悶哼聲。


    拓跋明月栽了幾個跟頭,立忙扭頭看去時,瞳孔猛縮。


    “夜離哥哥……”


    怎麽會是他!


    男人身著一襲白衣,可整條右臂全然被鮮血染透,潺潺的血幾乎染紅了半邊身子,好不可怖。


    那一瞬間,她腦中一片空白,急忙踉蹌的奔過去:


    “夜離哥哥,你怎會在此……你的傷……”


    摸到一片溫燙的血,她臉色蒼白,驚得語無倫次。


    楚夜離抬起眸子,像是渾然不知疼痛般,艱澀的看著她:“你沒事……便好……明月,這些年來,我欠你的……著實太多了……”


    早已無法償還。


    “唯有這條命,還與你……”


    “夜離哥哥!”


    拓跋明月抱住他鮮血溫燙的身體,一切全部拋之腦後,


    “軍醫!軍醫何在!”


    士兵們持著劍,包圍了拓跋明月,請示的目光看向殷王。


    至此,勝負已明。


    到最後關頭,拓跋明月的心仍是偏向了兒女情長。


    這樣的人,不配做他的對手,將來,也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殷王反手將染血的長劍插在地上,淡聲道:“將他們二人帶下去,關押起來,請楊神醫過去診治。”


    “是!”


    得了令,下麵的人這才有所舉動。


    二人被抓了下去。


    天邊破曉,清理戰場,至此,持續了四年的大楚內亂、以及兩年多的南蠻內亂,終於在今夜畫上了句點。


    -


    “啊啊!”


    正骨時,拓跋墨的慘叫聲幾乎要把整個帳篷掀起來,兩條腿正緊緊的夾著秦牧羽,腮幫子都疼發抖了。


    軍醫瞧見,有點惶恐。


    真有那麽疼嗎?


    這才扭迴來一隻手,還有另外一隻呢。


    “小世子,您忍著些,要不……參見王爺!”


    殷王忽然掀開帳篷走來。


    拓跋墨瞬間坐直了身體,鬆開了秦牧羽,從頭到腳都端端正正,像極了根正苗紅的大好胚子。


    殷王淡淡的眸子掃來:“很疼麽?”


    “不疼,父王。”


    “那你把秦少將軍的衣擺上踢的全是腳印子?”


    “……”


    秦牧羽道:“無礙,不關小世子的事,是之前打仗時,被敵兵踢的。”


    拓跋墨兩個眸子烏亮烏亮的。


    秦叔叔真好~~


    空氣有短暫的沉寂。


    片刻。


    秦牧羽先開了口:“恭喜殷王殿下,大獲全勝。”


    殷王看著他:“秦少將軍救了阿墨,功不可沒,本王銘記於心……有空一起喝酒?”


    最後一句話時,他頓了片刻。


    至於為何,他也不清楚。


    他隻知戰事結束,秦少將軍會迴大楚,可這些天來,看著阿墨那麽黏著他,每日每夜相處下來,心中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感。


    秦牧羽還未迴答,外麵便走來一名副將:


    “王爺,戰場已經清點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該怎麽做?”


    殷王側眸:“張副將、王副將各帶五千人留下善後,其他人等兩日後隨本王拔營迴都。”


    迴王都,登基,攬大權。


    “其餘事宜,按照原來的安排,一應不變。”


    “是!”


    “殷王殿下公務繁忙,我便不打擾了,出去看看。”秦牧羽側開身體,從殷王身旁走過。


    袖口拂動,手裏緊緊的捏著一隻藍粉色的繡球。


    殷王看見,忽然頓了一下。


    刺著鴛鴦的繡球,是女兒家表達心意之物。


    他堂堂一個大男人,身上竟帶著這種東西……


    他有心上人了?


    在一起幾個月,打了那麽久的仗,怎麽從未聽他提過此事?


    外麵。


    血雨腥風。


    秦牧羽看著天邊的日色,大步走到樹下,看著王恆靠著樹幹、悄然無聲的軀體,想起這些年來,主仆二人出生入死的畫麵,心口沉重。


    馱起他。


    “天氣炎熱,路途遙遠,我可能無法送你迴大楚了,是我這個當主子的辜負了你。”


    他一步一步,離開戰場,尋了一個向陽的位置,朝著大楚的方向,掘了墓。


    將王恆安葬入內。


    滿是泥巴的雙手握著那隻藍粉色的繡球,想起王恆臨終前的托詞,眼角澀紅,滿心複雜。


    結束了。


    內亂結束,戰事結束,終於要迎來和平與盛世。


    他會帶著王恆的遺願,迴到大楚。


    迴到軍營時,已是一個時辰後。


    將士們全都在忙碌的準備著,拔營的、收拾的、治傷的……也有此起彼伏的說話聲:


    “李副將,王爺說一切照舊,到底是幾個意思?那……他與首輔嫡孫女的婚事也照舊麽?”


    “要不你去問問?”


    “不不不,我哪敢,王爺的脾氣你我不是不清楚,他最厭惡的便是領會不了主上意思的蠢貨。”


    “依我看,婚事應該是照舊的,王爺並沒有說取消,不是嗎?”


    “你說得對,那我就吩咐下去,讓人安排。”


    “嗯。”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過去。


    秦牧羽側身,目光追去,看著二人逐漸走遠的身影,眼中一片平靜,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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