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羽道:


    “南蠻以巫蠱之術而聞名,聽說哪怕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都會放蠱。”


    “王室用來煉兵的巫蠱,必定不是什麽簡單之物,恐怕唯有深入皇室,才能摸到苗頭。”


    他與阿狸在王都,孤立無援。


    可如果離開王都,任由南蠻成功煉製出巫蠱軍隊,將會嚴重威脅到大楚的子民安全。


    楚狸低聲道:


    “我會繼續待在楚夜離身邊,他與拓跋明月走動密切,想必能有所收獲,當務之急是送你出城。”


    “送我走?”


    這怎麽行?


    他怎麽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


    “南蠻想要侵略大楚,我身為大楚的少將軍,自當身先士卒,怎能讓你一個女子犯險?”


    楚狸抓住他的手腕:


    “衛兵們還在全城搜尋,想要抓捕你,你留在這裏隻會增加危險,但我與楚夜離十餘年的交情,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


    至少在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的前提下。


    可是,他的底線是什麽呢?


    複國?


    權力?


    還是別的?


    秦牧羽神色決絕:“我有辦法留下來。”


    “牧羽,你得趕緊走!你是秦家唯一的男丁,若你有個好歹,那秦家就後繼無人了。”


    “有牧雪在,女子與男子一樣,亦能傳宗接代。”


    “可是……”


    “我意已決!”


    秦牧羽決定跟楚狸一起留下來。


    這兩日,他在殷王府。


    殷王那個大奸臣,走私受賄、殺人越貨、私交官員、售賣官爵,無惡不作,但他卻是皇室之人。


    從他手裏,或許能有所發現。


    他有辦法留在殷王府。


    楚狸拗不過他,二人對視著,看著看著,忽然都笑了。


    笑對方的瘋狂。


    這也太癲狂了!


    從小到大,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在大楚帝都、在安全庇佑的環境裏成長,第一次離家那麽遠,做這種刀口舔血的事,想想都覺得脊背發寒。


    楚狸想要的不過是兩手一攤、兩腿一蹬,萬事不關己的閑散日子,可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戰事四起。


    三個舅舅都是武將。


    一旦打仗,三個舅舅必不可免,溫家第一個遭殃,還有將軍府,秦將軍和秦牧羽都是武將。


    她不希望他們任何一個人出事。


    “牧羽,你看見街尾的那個乞丐了嗎?上次我們逃跑的跳蚤窩,那個乞丐,便當作我們的接頭暗號。”


    秦牧羽探頭看去。


    不遠處,一個穿著破爛、頭發散亂的青年男人拿著碗,低著頭,臉頰上有一個刀疤,很好認。


    他是八大金剛之一的刀疤臉。


    “可信嗎?”


    “可信。”


    楚狸讓他放心。


    天底下,沒有人會跟錢財過不去。


    若有意外,除非,他得到了更多的錢。


    但她的小金條不是爛白菜,足夠買這幾個人短暫的忠誠了。


    “唔……”


    地上,中年大夫扶著額頭,昏昏欲醒,楚狸提著棍子,想要再次敲暈他,秦牧羽拉住她。


    大夫轉醒,發現畫像上的逃犯一個變成倆。


    倆個逃犯都在他店裏!


    “我發財了?”


    “不,你是要死了。”秦牧羽敲碎了茶杯,鋒利的瓷片抵住他的喉嚨,大夫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


    “饒命,饒命啊……”


    “我體內有軟骨散,想辦法為我解開。”


    “是,是!”


    大夫哪裏還敢說多話?


    能被長公主追擊的逃犯,必定是窮兇極惡之人,肯定殺人不眨眼。


    他不敢再冒犯,隻能當做沒看見這兩個逃犯,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且,這個逃犯還挺講道德的。


    給了這麽大一錠金元寶。


    這錠金元寶已經讓他賺麻了。


    大夫知足道:“公子還請坐下。”


    他搭了脈,仔細的檢查一番,“公子所中軟骨散,是用五毒之中的蟾蜍,淬上引靈草,還陰果配的,一般大夫解不了,而我正好會解。”


    楚狸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漫不經心的添了一句:


    “你應該是個惜命的人吧?”


    大夫手一抖。


    “這麽大一家醫館開在這裏,想必身價不菲,若是沒命享福,最後隻能便宜了別人。”


    大夫立忙道:


    “公子放心,公子放心!小人會解這種軟骨散,絕不敢動任何手腳!”


    已老實。


    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的醫館開在這裏,是搬不走的,他絕對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與家產,去向長公主打小報告。


    他施展醫術,很快就解了特製軟骨散。


    秦牧羽蜷了蜷手指,感受著體內的變化。


    楚狸:“如何?”


    “正在開始恢複力氣了,內力也在周轉流通了。”


    有武功傍身,必能更好行事。


    楚狸這下算是放心了些,“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


    “好。”


    秦牧羽順起桌上的那錠金元寶,便與楚狸往外走去。


    大夫雙眼一瞪。


    等等!


    這錠金元寶不是給他的診費嗎?


    “公子且慢,這……”


    “嗯?”


    秦牧羽迴頭,眼睛微眯,手掌握起,恢複內力的勁道握拳時,發出哢哢的聲音。


    大夫頭皮一麻,哪裏還敢再開口?


    含淚目送兩個逃犯大搖大擺的離開。


    他的金元寶!


    金元寶啊!


    逃犯不講道德!


    二人出了醫館,街上行人往來,正是熱鬧,街尾那邊,裝扮成乞丐的刀疤臉點著眉心、微微點頭,向二人示意後,便藏進了跳蚤窩裏。


    楚狸會意,低聲道:


    “未免令人起疑,我得趕緊迴王家客棧了,牧羽,你藏身何處?”


    “阿狸,你不必擔心我,我記住咱們在跳蚤窩、疤臉乞丐做暗號之事了,有什麽事,我們悄悄找那疤臉乞丐說。”


    楚狸擔心他的處境與安全。


    秦牧羽雙手握著她的肩頭,給她轉了個方向:“你先走。”


    “那你……”


    “我不會讓你白白擔心,自有分寸,相信我吧。”


    楚狸猶豫一二,這才大步離開。


    秦牧羽看著他的背影走遠了,眼底這才閃爍幾分算計的光芒。


    南蠻的大奸臣殷王,為人陰戾,睚眥必報。


    那日,他在包廂挾持了他,扼住他的脖子,無異於摸了老虎屁股,損害了他的威嚴,便被逮迴殷王府關了兩日。


    雖不知他為何沒有殺他,不過正因這一點,才代表著自己有一定的利用性。


    他挺直了胸膛,看著街上的人頭攢動,大喇喇的行走自如。


    ‘不小心’撞了一人。


    “哎呀……哪個不長眼睛的……”那姑娘生氣的挎著籃子,剛要罵人,就看見公子溫潤如玉、少年白皙的模樣。


    臉上的怒容瞬間消散,柔柔如水:


    “這位公子~”


    “方才不慎相撞,還請姑娘原諒,為了致歉,姑娘方才看中的這根簪子,我為姑娘買下來,可好?”


    秦牧羽取出那錠金元寶,給了老板。


    老板眼睛都看直了,“公子,小人找不開!”


    “那便不必找了。”


    他拿起小攤上的梨花木簪,放進姑娘手中。


    姑娘驚震極了,“公、公子?”


    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出身一般,相貌一般,談吐一般,哪裏值得這位公子一擲千金?


    他的出手與涵養未免太好了!


    他莫不是瞧上她了?


    “請姑娘收下我的歉意。”


    “公子,這太貴重了!”


    “為博佳人一笑,自當如此,一切值得。”


    姑娘眸光微顫,雙手接過那價值一錠金元寶的梨花木簪,決定邀公子遊湖一敘。


    可還沒開口,那邊,竟以雷霆之勢衝來一批侍衛。


    “讓開!”


    “都讓開!”


    怎麽迴事?


    事出突然,姑娘正疑惑時,隻見公子拔腿就跑。


    “公子?”


    侍衛們朝著那公子追去,不小幾息的功夫,就擒住了那公子,反剪他的雙手,將他扔進一輛黑色的馬車裏。


    那是殷王府的馬車!


    姑娘心頭一震。


    提到這殷王,整個南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人皆是忌憚的,更是有一句話說:寧願得罪王上,全家抄斬,也萬萬不可得罪殷王,生不如死。


    馬車裏。


    秦牧羽摔了進去,腦袋點地,磕得頭暈目眩。


    頭頂上,響起男人沉冷如夜色的嗓音:


    “小子,去別人家做客,卻掐主人的脖子,燒主人的庫房,偷主人的錢財,還拿這錢財借花獻佛,討好美人,似乎不是君子所為。”


    秦牧羽緩了兩秒,隻看見眼前出現的是一雙金線勾邊的黑色錦靴,刺著張揚的圖紋,那一襲紅到發紫的錦袍,盡顯此人的疏狂。


    他撐起身體:


    “那日誤入包廂,並非有意冒犯,我也道歉了,殷王卻強行羈押我,我自然要想辦法逃跑。”


    “道歉有用的話,本王手底下也不會有那麽多亡魂了。”


    那是因為你是奸臣!


    你是個殺人不眨眼、吃肉不放鹽的大奸臣!


    “籲!”


    馬車突然急停。


    秦牧羽出於慣性,就要後仰著躥出去,卻被殷王拉了一把,倒出乎意料的撞在他的大腿上。


    “嘶!”


    聽這聲音,像是把殷王撞疼了。


    秦牧羽道:“你牽我,你自己牽我的,我中了軟骨散,沒有力氣,是你把我牽迴來的,這可不能怪我!”


    他隱瞞了軟骨散已解之事。


    殷王冷冷的剜了他一眼,似乎在罵他軟弱沒用,對外道:“何事?”


    趕車的侍衛迴話:“主子,長公主攔住了您的車駕。”


    “哦?”


    拓跋明月來了。


    “明月見過王叔。”


    她站在馬車前,帶著六名衛兵,那不卑不亢的架勢,似乎是有備而來。


    秦牧羽神色微緊。


    “找你的?”殷王掃向他。


    “我……”


    “鑽到本王的衣袍下麵去。”


    秦牧羽猶豫片刻,還是聽了他的話,選擇這樣做了。


    他的衣袍真大,衣擺不僅寬敞,那寬大的袖子能藏兩個小孩似的,秦牧羽緊緊的蜷著身體躲進去。


    “藏好了嗎?”


    “藏好了。”


    “屁股還在外麵。”


    秦牧羽緊著身體,又往裏麵鑽了鑽。


    “這下藏好了。”


    殷王的眉間舒展開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掀開車簾一角,探眸向外看去,“原來是明月小侄女啊。”


    “有什麽事?”


    拓跋明月借著車簾一角的縫隙,將馬車裏看了個遍,沒有發現可疑身影。


    “王叔,這兩日我在追捕一個重要的逃犯,衛兵來報,疑似看見此人與王叔有走動,特來看看。”


    殷王冷然一笑:


    “所以?”


    是要搜查他的馬車,還是要嚴查他的殷王府?


    “衛兵疑似看見,並非篤定,你便帶著人手,攔住本王的車馬,若是有朝一日,某些人懷疑本王是奸臣,公主不得要直接殺了本王?”


    “明月不敢!”


    “所以呢?拓跋明月,要去本王府上坐坐?”


    拓跋明月抿唇,不死心的往馬車裏看,卻沒發現秦牧羽。


    “王叔事務繁忙,明月便不攪擾了。”


    “那還擋在路上作甚?”


    男人字字張狂逼人,絲毫沒給拓跋明月臉麵。


    拓跋明月隻得往一邊站,看著殷王放下車車簾,明目張膽的離去,又不敢說重話。


    這位殷王叔,掌握著朝中半壁江山,連父王都不敢輕易得罪,她也不敢強行頂撞。


    眼下準備打仗,若是朝中有變,內憂外患,隻會讓殷王叔占了大便宜。


    “丁九,你確定方才瞧見了秦少將軍?”


    名叫丁九的衛兵低頭道:


    “屬下不敢妄言,公主殿下,不久之前,殷王府的侍衛也在緝捕要犯。”


    他們所抓的要犯,是同一個人。


    拓跋明月心中已有決斷。


    殷王叔向來都跟父王對著幹。


    秦牧羽是她的俘虜,她必須得把人抓迴來,才能更好的與楚夜離合作,向大楚談條件。


    “來人,通知我們在殷王府的眼線……”


    -


    馬車行駛至殷王府。


    又迴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


    秦牧羽跳下馬車,拔腿剛想跑,但是被殷王抓住後衣領,一隻手拎了迴去。


    他假意掙了好幾下,也沒能掙脫。


    “大楚的秦少將軍,原來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殷王取笑,旁邊的幾名侍衛全都笑了。


    秦牧羽氣紅了臉,心中卻也篤定了,自己能留在殷王府。


    這位殷王與王室向來水火不容,事事對著幹,自己對拓跋明月有足夠的利用價值,他就不會殺他。


    他要抓著自己,故意去氣懟拓跋明月。


    他們嘲笑他。


    他都記在心裏了!


    阿狸說得對,被罵幾句,又不會掉塊肉。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王爺,您可算迴來了,小世子正鬧著要找您呢。”府裏,管家大步走來。


    小世子?


    他有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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