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麽?”


    楚狸坐在窗戶前發呆,不知在想什麽,屋子裏突然出現的第二道聲音,驚了她一跳。


    可是很快就平靜了。


    他總喜歡往她這裏跑,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她是該習慣。


    “有何失望?”


    楚棣遲走來,“大皇子不是你想象的那麽溫善。”


    楚狸抿嘴。


    這兩天下來,被溫雅的事鬧的,她確實對大皇子有幾分失望。


    不過,也隻是一點點罷了。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戴著麵具,不與人交心,自然也沒有失不失望一說。


    “那你呢?”


    她看向他,“你又是什麽樣的人?”


    楚棣遲挑眉,懶懶俯身,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本王自然是你的人。”


    楚狸微怔,反應過來,緊咬著下唇,瞪了他好幾眼。


    她要是真信了他的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


    她移開頭,下一秒便被兩根微涼的指尖捏住,扭了迴來,“楚狸。”


    “本王與你說過,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他嗎?


    他也是不能信的人。


    當今這世道,為了母妃,還有什麽人是能相信的?


    “知道了。”她聲音悶悶的。


    “要記下。”


    “記下了。”


    他沉笑一聲,看著她這般模樣,倒是乖覺,被現實上了一課,知道他是對的了,也沒有再張牙舞爪了。


    看著順眼極了。


    修長的指背輕撫著她的臉頰,緩緩遊走,“小九。”


    “本王想你了。”


    楚狸脊背微僵,下意識抓緊裙擺,“我不方便。”


    “我知道。”


    他隻是來看看她,跟她說說話,並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抱著她睡覺,清晨之前離去。


    第二天,亦是。


    接連過了五六天,躲不掉了。


    沒有理由可以用了,他如同出籠的困獸,一嚐到自由的味道,便食髓知味,猶如上癮,愛不釋手的不忍放開。


    隻是,這次的他很溫柔,循序漸進,迷離似夢。


    一個很漫長的夢。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於停下,饜足的睡去,楚狸卻是累得渾身癱軟,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緩了許久,她掀開被子,動作很輕的從他的身上爬過去,下了床。


    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取出抽屜裏藏著的那隻褐色小藥瓶,倒了一粒。


    “在幹什麽?”


    “咳咳!”


    冷不丁響起的聲音,讓楚狸嗆了好幾聲,同時趕緊藏起了藥瓶。


    “你不是睡了嗎?”


    榻上,男人不知何時醒來,正側躺著身體,睜著一雙幽暗的眸子,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起身時,那搖曳的燭光有些晃眼。”


    他平靜地看著她,“你在吃什麽?”


    楚狸捏緊藥瓶,牢牢的藏在袖中,不動聲色道:“我隻是喝了,起來喝口水而已。”


    “嗯。”


    他懶懶的揉著眉心,“本王也有些口渴。”


    “我給你倒。”


    楚狸走到桌邊,背過身去,借著倒水的動作,把藥瓶收了起來,隨之,拿著杯子,走到床前。


    他並未伸手,隻看著她。


    他該不會是想讓她喂……


    “你沒有手嗎?”


    “確實沒有。”


    “……”


    他承認的非常直接,倒是把楚狸給噎住了。


    無奈,楚狸拿著杯子,認命的給他灌了好幾口,動作算不上有多溫柔,灌得他領口衣襟都濕了。


    男人衣領敞開,沾著水漬,在燭光的映襯下水紋晶瑩隱亮,配上他慵懶的麵孔,竟有幾分難掩的吸引力。


    楚狸神色一緊。


    她在想什麽?


    扔了杯子,不再看他,爬到床榻上繼續睡覺。


    黎明到來之際,楚棣遲準時準點的醒來,看著懷中的女子睡得正沉,安靜姣好的睡顏躺在臂彎裏,淺淺的唿吸著,他深著眸色,不想醒來,不願離開。


    深深的唿吸了一口她發間的香味,這才起了身。


    離開之前,他走到桌旁,從抽屜裏找到那隻藥瓶。


    便是昨天晚上,楚狸偷偷拿著的那隻。


    倒出一粒褐色的藥丸,便將藥瓶放了迴去,擺在原處,離開昭蘭殿,把藥丸拿給重楓:


    “叫白錦衣看看,這是什麽藥。”


    -


    楚狸醒來時,又是日上三竿。


    她跟往常一樣穿戴整齊,吃了早飯,小太監來報,請她去禦書房一趟。


    去時,皇上在,大皇子在,還有幾位老臣都在。


    “父皇。”


    “小九來了。”楚皇招手,示意她免禮,“這幾日朕政務繁忙,有件事押到了今日才能操辦,朕已經決定讓你的表妹溫雅,以側妃之位,嫁入大皇子府。”


    今日,便是尋‘他’來商議章程的。


    楚狸聞言,意料之中:


    “溫雅有情,大皇兄有意,再加上父皇的成全,已是莫大的福氣。”


    楚淵池看向她,笑道:“多謝九弟成全。”


    楚狸隻迎合了兩句。


    李尚書道:“皇上,隻是納側妃罷了,溫小姐又是庶女,按照規矩,隻需簡辦即可。”


    楚皇皺眉:“可溫家的三位武將,都是朕器重的肱股之臣。”


    “若是因為器重,而失了老祖宗的規矩,隻會令群臣不滿,萬一令溫家恃寵而驕……”


    李尚書說這話時,小心翼翼看了楚狸一眼。


    楚狸拱手,道:


    “兒臣認為,李尚書所言在理,父皇,一切簡辦便可,若溫雅有福氣,將來為皇家開枝散葉,再大辦不遲。”


    楚皇思忖片刻,點頭同意了,相關章程交給禮部去辦。


    遣退眾人時,單獨把楚狸留下。


    其他人離開。


    “父皇?”


    “小九,你過來。”楚皇拉開抽屜,拿了一遝什麽東西。


    難道是她重陽祭禮辦得好,父皇要賞她小金條?


    楚狸神色微喜,暗暗的搓著雙手,期待的走上前,就看見楚皇拿出一遝空白的紅色燙金請柬,道:


    “你閑著也是閑著,來寫請帖。”


    楚狸受寵若驚:


    “父皇,兒臣字跡不佳,恐難堪大任!”


    “大皇子納側妃,隻邀請皇家子弟和一些眾臣參見,都是自家人,不打緊,你來寫,寫好了再一一送去。”


    難以推卻。


    楚狸不得不提起筆來,認認真真的寫請帖。


    她的字不算醜,工整小巧,秀氣的像個小姑娘家,沒有男人該有的豪邁氣概,文靜極了。


    但,一筆一劃,都寫的格外認真。


    四十多張請帖,寫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寫完後,晾幹了墨跡,她便一張一張去送。


    幾個皇兄要送,溫家、寧貴人家、幾位重臣家,親王家……


    楚狸把皇城跑了一大圈,終於在天黑之前,把該送的都送了,隻剩下最後一張請帖了。


    ——攝政王府。


    她輕咬著下唇,尋思要不要過去送一趟,就算她不去,楚棣遲晚上也會來昭蘭殿。


    “主兒,看這天色,恐怕要下雨了!”


    苟八趕著馬車,也跟著楚狸東跑西跑,忙了一整日。


    楚狸掀開簾子,瞧了眼天色,想了想還是道:


    “去攝政王府吧。”


    “好。”


    駕!


    馬車駛到一半時,已是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初冬的夜晚有些冷涼,苟八停好馬車,冒雨跑著去敲門。


    叩叩!


    一會兒後,一名侍衛打開門。


    “九皇子奉皇上之命,前來給攝政王殿下送請帖。”


    侍衛看向馬車,恭謹的彎腰行禮,道:“九皇子,殿下在珊瑚水榭。”


    楚狸道:“待他晚些迴來,你把請帖轉交給他。”


    侍衛道:“還請九皇子恕罪,這等重要之物,屬下不敢碰。”


    “你轉交便是了。”


    “殿下有命,屬下不敢擅自拿,還請九皇子開恩。”


    楚狸抿嘴。


    代收請帖也不行?


    這是什麽奇葩的命令。


    真難伺候。


    送了一天的請帖,基本上都是門房的小廝代收,到了攝政王府這裏就行不通了,真是給他慣的。


    楚狸放下簾子:“去珊瑚水榭。”


    既然出來了一趟,來都來了,還是把請帖送完了再迴。


    兩刻鍾後。


    抵達珊瑚水榭。


    楚狸下了馬車,重楓正在門口候著,“九皇子,您來了。”


    他遞來一把油紙傘,“主子在裏麵。”


    楚狸接過,走了進去,之前來過幾次,這裏的路徑與院閣並不陌生,穿過長廊,很快就來到蘭庭軒,站在石雕拱門下,借著朦朧的燭光,隻見一道矜冷的身影在夜雨裏揮著劍,一劍破空。


    劍鋒嗡鳴,擊碎了雨滴,飛濺出無數淩厲的小雨珠,仿佛帶著極強的殺傷力。


    軟劍挽了迴去,劍身柔軟似毒蛇一般,犀利的卷動時,折射出冷冽的寒芒。


    男人的身形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似蟄伏於黑暗之中,迸發出極其逼仄的氣息,身形卷著雨水,蒼勁的閃動,似乎能將無形的空氣撕裂開來。


    唰!


    嗡!


    一劍,一招,一記身形,皆泛著致命的殺意。


    昏暗的夜色之下,男人獨身一人,孤冷在上,仿佛天地之間、渾然隻有他一人。


    楚狸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有些走神。


    他舞劍時的模樣,如畫卷一般淩厲好看,像一頭壓抑的孤獸,遊走於刀尖之上。


    她撐著油紙傘,站在拱門下的夜雨裏。


    他在庭院之中,劍起雨落,與雨夜融為一體。


    忽然。


    寒芒乍現,那卷起的軟劍似吐信子的毒蛇,逼近她的眼前,驚得她下意識倒退半步,絆到台階,就要往後栽倒時,男人勾住她的腰,牢牢的抱住了她。


    她抬起頭,對上男人幽冷的雙眼時,隻覺得今夜的他特別平靜。


    平靜到令人惶恐。


    “我……是來送請帖的。”


    她從袖中取出最後一張請帖,上麵寫著大皇子納妃的吉日,寫著邀請致辭。


    剛要遞給他時,陡然被捏住手腕。


    “唔!”


    男人俯身,咬住了她的嘴。


    是咬。


    不是吻。


    一口下去,直接嚐到了血腥味,疼得楚狸驚叫掙紮,油紙傘跌落在地上。


    “你幹……唔!”


    楚棣遲反手將軟劍擲了出來,冷冷的插在地上,攔腰抱起她,沒有隻言片語,狠狠的占有了她。


    她腦中一片空白。


    這場夜雨下的很大,幾乎掩蓋了所有的聲音,偌大的珊瑚水榭裏,沒有伺候的下人,就隻有他們二人,再大的聲音也傳不出去。


    今夜,他特別狠。


    那力道跟練劍時一樣。


    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被迫承受著,好幾次幾近暈厥,又咬緊下唇,極力的強忍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像是終於發泄了,恢複平靜。


    她紅了雙眼推開他,憤怒的下了床,就要走。


    “去哪?”


    楚棣遲剛伸出手,便被她揚手一巴掌,清脆的拍在臉上。


    “楚棣遲,你畜生!”


    想怎麽對她,就怎麽對她。


    在他眼裏,她就是一個玩物。


    楚棣遲的頭偏到一側,感受著臉上的痛意,不怒反笑,“我畜生?”


    舔舐著嘴角淡淡的血腥氣,


    “本王這樣做,都是為了你著想,這麽大一瓶避子藥,若是不吃完,豈不浪費了?”


    他揚起手掌,一粒褐色的藥丸赫然夾在指間。


    楚狸驚愕。


    他……


    這是她購買的避子藥,怎麽會在他手裏?


    可是,她並不覺得有哪裏不妥,“不吃完確實浪費了,況且,我還擔心它沒有效果,準備再多買一點。”


    她冷聲說完,把那粒藥搶了過來,扔進嘴裏,卻突然被他捏住腮幫。


    “咳!”


    藥丸被迫吐了出來。


    楚棣遲雙目猩冷,幾乎會吃人,“你不必擔心,跟本王在一起,很安全,本王這輩子都不會生出孩子。”


    楚狸不信。


    怎麽可能?


    他的身體是正常的,那方麵也強烈,怎麽可能生不了孩子?


    楚棣遲冷聲道:“不信?”


    “說來,還得感謝你那父皇,若不是他在本王年幼時,給本王灌下毒藥,叫本王斷子絕孫,你又何必吃這避子藥?”


    白錦衣已經查過了,一般避子湯是由藥材煎煮,事後服下,可這種製作成藥丸的避子藥,是用各種避孕的藥材濃縮而成,對身體的損害程度,是避子湯藥的三倍。


    若長期服用,極有可能損壞母體,導致不孕。


    楚狸震驚,她不知道這件事,也從未聽父皇提過。


    父皇竟然做了這樣的事?


    當初,她卻咒罵楚棣遲為人狠辣,上天有眼,才會叫他無妻無妾,沒有子嗣,卻不想,他膝下空寂,竟是父皇一手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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