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很多人……都看不起我,圍攏在我的身邊,也隻是為我逐年積蓄起來的權力,這些人就像是蓬草一樣,隨風傾倒。現在,我被施加這樣的預言,他們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錯,還能奢求更多的事情麽。就讓他們隨風飄走吧。」


    太清醒了,清醒的有些悲涼。


    「也沒必要如此悲觀,這些年,你我收攏了不少下屬,得到不少朋友,他們都是值得信賴的存在。人還是要相信情誼的吧,就好像,你……應該相信我一樣。」蘇茗柔聲道。


    「我會保護你的。」


    他輕輕的說。


    濮陽殊也嗯了一聲,語氣卻活潑了起來,「哥哥若是成功擁有身體,我該如何向眾人介紹?介紹完之後,哥哥想擁有怎樣的職位?哥哥有想做的事情麽,是要和我一起去的吧。去哪裏看看風景,還是找一處好玩的地方?」


    「距離這裏不遠可是有一片紫楓林,不論春夏都爛漫若紫雲。我們以前因為去過,哥哥十分喜歡那裏的景色,我們就去那裏吧,一定是不一樣的感覺。」


    他碎碎念起來,像是已經幻想起以後的美好生活,讓蘇茗捨不得打斷。


    濮陽殊的宿命輪迴,的確可以在這一代斬斷了吧……他不由得有些心不在焉。


    「哥哥,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的計劃怎麽樣。」


    「很好很好,在聽在聽。」


    「那,我們就在哥哥成功得到身體的三日後去吧。放心,我也會保護哥哥的,那些人,動不了我們一根毫毛。」


    「嗯?這樣的局勢,不太適合。」


    「再說吧,何必急於一時。總會有那樣的機會的……」


    如果他能活著迴來。


    「哦。」濮陽殊乖乖的說。


    但他的心,卻逐漸的下沉下沉,哥哥的心裏一定籌謀著什麽東西,而他不肯向他泄露他的籌謀,他要拋下自己了,就像,就像過去的千百次一樣。


    千……百次?


    放置在一旁的銀槍發出一聲哀顫,低低的和著濮陽殊的心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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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陽殊陷入夢魘之中。


    依舊是那個夢魘。


    千奇百怪的夢魘,總以自己被拋棄作為終結。他突然想起哥哥給自己講過的那個故事。


    咦,哥哥是誰?


    在他漫長又荒蕪的人生中,所得的,不一直都是譏嘲、諷刺、辱罵、責打麽。


    誰會給自己講故事?誰會試探他的體溫?誰會把他的額頭與自己的額頭相抵?誰會滿懷情誼的把自己摟在他的懷裏,像是如獲至寶?


    瓶子裏的魔鬼,被神施加世上最為殘酷的懲罰。他的所有神通都被囚禁在瓶子裏,毫無用武之地。不老不死的魔鬼不需要飲食也無需睡眠,被囚禁在瓶子裏的它得不到飲食也得不到睡眠,它隻能祈禱,祈禱有一個人可以把它從瓶子裏放出。


    第一個百年,魔鬼許諾將會給拯救它的人數之不清的財富。


    第二個百年,魔鬼許諾將會給拯救他的人一個龐大的王國。


    第三個百年,魔鬼許諾將會給拯救他的人三個願望,無論什麽願望,魔鬼都會滿足。


    但是,始終沒有人來。


    魔鬼在這個狹窄的瓶子裏待了四百年。


    最後,它詛咒發誓,要殺死那個拯救它的人。


    這世間很嚴酷的刑罰是什麽?


    是期待。


    神讓魔鬼在瓶中期待著,但是這份期待實在太久了,久到讓魔鬼都麵目全非。


    還有比這更嚴酷的刑罰麽。


    當然有。


    魔鬼想要殺死漁夫,漁夫卻以智慧將魔鬼重新封禁,好不容易才盼到的自由,便這樣同魔鬼失之交臂,它又要重新迴到那個暗無天日的瓶子裏去。


    最嚴酷的刑罰,短暫的得到之後又迅速的失去。


    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魔鬼想要取走漁夫的性命,隻因為它等待太久,等的恨意昭彰。


    殺人之罪,自當嚴懲。


    但自己……隻是希望哥哥陪在自己的身邊。


    濮陽殊在夢魘中醒來,額前滿是冷汗,早已經復甦多年的七情六慾在胸口激盪,讓他迫切的想要喝一些涼水,於是他下床來,灌了一杯涼水下肚。


    「怎麽了,不舒服。還是又夢魘了。」


    蘇茗總是能夠注意到他的情緒,他的異常。


    濮陽殊扯了扯嘴角,道:「我隻是有些緊張,我不確定有多少人會站在我的身邊。我已經把有可能會阻礙我的人都關了起來,包括濮陽宣與濮陽潛。」


    「嗯。我相信你。」


    有點時候,也不要這麽相信自己啊。


    「哥哥,永遠都留在我的身邊就好。」


    濮陽殊走出房門,坐在台階上,把自己的臉埋在膝蓋裏,但他卻沒有聽見如常的安慰。


    「哥哥是不是覺得,我已經長大了,以後……就不能與你在一起了。不能一起練武,一起聊天,一起睡覺。」


    「啊。」蘇茗應了兩聲,「是這樣。」


    理應是這樣。


    曾經的濮陽殊是一塊未經打磨的原石,現在的濮陽殊已經光彩照人。


    他牽著濮陽殊走了這麽久,是該放手,該像放開風箏線一樣放手濮陽殊,讓他得到自由。被人牽著的風箏,註定是飛的不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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