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他的幹淨程度罷,便足夠讓人望塵莫及。顧雪卿想了想自己搜查到的情報,濮陽殊在幼時不受重視,也屢屢遭受欺淩,下人均是捧高踩低的性情,對待濮陽殊,不踩一腳便已經算得上是心地善良。


    所以濮陽殊的處境堪稱十分不好。


    舊衣單薄,卻是洗了又洗,洗到掉色依然要穿,隻因沒有其他多餘;


    飯食被廚房的人剋扣便不說,他的奶娘也不上心,時去時不去。


    大公子與二公子閑來無事便拿他撒氣,好幾次,他都性命垂危,硬是憑著一口氣活了下來。


    顧雪卿的心頭流轉過百種思緒,最終,他卻隻是笑著說,這畢竟是家宴,沒有那麽多的規矩。公子的禮儀很夠用,不必擔憂什麽。


    濮陽殊卻在識海裏說話了,「要小心。」


    濮陽殊說話的聲音很慢,卻很清晰,像是迴想著什麽,一邊想一想說,「說是家宴,但,每每宴會過後,濮陽宣都會找我麻煩,我想,宴會可能並不……開心。我參加過幾迴宴會,但,我並沒有關注這些,所以什麽也不了解。」


    並不開心的宴會?到了宴會上,他總算明白濮陽宣為何不開心,與其說這是家宴,不如說,這是成績研討會。試問哪一個孩子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吃的下飯?


    濮陽昭正在匯報自己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


    讀了什麽書,受到什麽誇獎,多學會了什麽技巧,他甚至當眾舞了一段劍,身姿矯健,風采卓然。


    四周人的神色也是頗耐人尋味。


    主座上的濮陽潛神色淡淡,但他還是鼓了掌,也許心中是滿意的。


    柯夢瑤臉上是與有榮焉的色彩。濮陽宣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宣兒,你最近在做什麽。」


    濮陽潛的聲音沉沉的傳過來,就像是一朵烏雲一樣壓覆在他的心頭,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勉強說了兩篇名篇,便糊弄過去了。


    濮陽潛又看向蘇茗,「你呢?」


    論起勤勉,斷不可能有人比蘇茗和濮陽殊更加勤勉。蘇茗不必說,他本來的年歲都已經二十有三,做什麽事情自然都能耐得下性子;濮陽殊雖然年幼,心性卻不是孩童的性子,很能吃苦。再者,他對武藝與典籍都很感興趣,不用人逼迫。


    他與他共用一具身體,把時間都平均開來,一人一天,蘇茗為未雨綢繆而努力,濮陽殊也是如此,在旁人的眼中,便是一日都不曾休沐玩耍過。


    蘇茗說了自己最近看的典籍,又講了講濮陽雷對自己劍術的指導,說了說自己與濮陽殊平日裏的訓練清單……


    「大抵就是這些。」


    濮陽宣咳嗽了兩下,感覺自己有些吃不下飯了,抬頭看一眼母親柯夢瑤的神色,他就低下了頭,道:「我知道三弟很著急得到父親的看重,但也沒必要這麽著急……撒謊總不好吧。」


    哪有七歲的孩童給自己定這麽嚴苛繁複的功課,不要命了麽。反正濮陽宣是受不了。


    柯夢瑤看了一眼濮陽殊,又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濮陽宣,「孩子有這份努力是件好事,隻是,功課如此繁重,也恐傷及自身啊。」


    「三弟既然如此努力,不妨與二弟切磋一下,當然,隻是尋常比試,就用木劍吧,如何。」說此話的人是大哥濮陽昭。


    濮陽潛對此並沒有什麽意見。他當然聽出來了濮陽昭對濮陽殊的惡意,再怎麽說,濮陽殊也隻是七歲的剛剛開始學習劍術及其他的孩童。濮陽宣的年歲,可比他要長上好多。


    識海內的濮陽殊:「……」


    「沒關係。」蘇茗安慰道,眼前的這個局麵,不是沒有想過,準確來說,此時的境況,還有他的推波助瀾在。


    濮陽宣。


    「你且看看,我是如何為你報仇,報這幾年的欺淩……之仇。」自他與濮陽殊因一槍一劍而出名,得到往常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他們就沒有退路了。


    與其扮演兄友弟恭,倒不如展現自己的價值,把他們都踩在自己的腳下,隻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保護濮陽殊。


    展現自己的價值。


    侍從很快就將送過來兩柄木劍,大殿的中心也是十分開闊,足夠兩人施展身手。劍術,從來不是比拚蠻力,當然,這並不是說力量不重要,隻是說力量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當是技巧。


    論氣力,這具身體自然不及濮陽宣;


    論技巧……


    蘇茗摩挲過木劍的劍柄,挽了個輕巧的劍花,朗聲道:「兄長,請賜教。」


    濮陽宣亦迴禮。


    ……


    ……


    濮陽宣敗了。一敗在於他的輕敵;二敗在於蘇茗那刁鑽的劍術技巧,就在最後一刻,蘇茗偏轉了自己的劍勢,於是那劍斜斜的擦過他的脖頸,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濮陽宣有些怔然,呆呆的用手擦拭了一下火辣辣的脖頸,卻忘不了錯身那一剎,蘇茗眼中淡淡的寒星一般的光彩,他看著自己,像是看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無樂無恨。


    濮陽殊,這個賤種,他怎麽配這樣看自己?不過是一個奴隸女人生下來的奴隸種,憑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濮陽宣的臉色紅了青,青了紫,隨後便要濮陽潛為自己討迴公道,「父親,不過是尋常比試,他,他居然要置我於死地啊父親。」


    濮陽潛起身拂袖而去,「先去治傷吧,被你的三弟所傷,很驕傲麽。給自己留一點顏麵吧。」濮陽宣還沒聽過父親對自己說這般的重話,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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