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足夠成熟了,事實上我擬定下的計劃確實讓我們成功闖入了尼德霍格,打得托蘭芬一個措手不及。然而我還是天真的,當時混戰中我對上了托蘭芬手下一個以和他如出一轍的陰狠著稱的alpha,和他的對戰不成難度,可是我沒有殺人的決心。」


    「直到現在大概也是……我贏了他,但我沒有殺了他。最後他趁我轉身之際偷襲過來想要殺了我,是言澤救了我。」


    艾爾那時候隻聽到一聲驚唿,迴頭便看到那個alpha軟軟倒在地上,頸側插著一把匕首。而言澤撞在旁邊的石柱之上,後腦滑蹭出一道長長的血跡,整個人像沒了骨頭一般軟倒下去。當時他傷勢極重,以至於直到現在言澤後腦上都還留著當時的疤。而他的所有情緒都被那道長長的血跡帶走了,留下的隻有一個安忱而無悲喜的少年,從此他的世界裏隻剩下兩個字。


    「艾爾」。


    那一場仗贏得艱難,一路過來他們死傷也極為慘重,但到了最後,艾爾還是把槍口對準了托蘭芬。昔年喜怒無常的尼德霍格首領在死亡逼近的時刻涕泗橫流,一直哀告著求路澤不要殺他。但艾爾垂落的眼神裏也沒有一點悲憫了。


    傅榮淮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艾爾沒有說話,把手裏的那把槍讓給了他。在艾爾迴過頭那一瞬間,他看到托蘭芬恐懼的睜大了雙眼,下一秒槍聲爆響,有什麽軟趴趴倒落在地上。


    傅榮淮沒有擦拭濺在自己臉頰上的血,尼德霍格餘下的人看到托蘭芬已死,當即也都放棄了抵抗。艾爾看著大廳裏上一秒還在混戰的人群陷入一片靜謐,而後是有誰開了頭一樣的,先忍不住地抽噎了一下,而後歡唿聲和哭聲一起交雜在一處。喧囂比日光更為炫目,吊頂上能源石折下的光讓他幾乎不知今夕何年、身處何處。


    而後旁邊的傅榮淮倏然單膝跪下,就連上一秒還在人群中又哭又笑的潘西也是。那動作像是一個信號,下一秒所有的人都沖他跪下,垂頭默然不語,傅榮淮將那把沾染了托蘭芬鮮血的槍遞給了他。


    「為了尼德霍格,為了崩落星係。」傅榮淮道:「收下它吧,路澤。」


    這個星係落後,窮困,有掩天的風沙和混惡的水質,人們的棲息之地被逐漸擠壓,扼命於奄奄一息之際。


    然而這個星係又如此美麗,無論善與惡都純粹到刺目的地步,讓他開始淡忘過去苦難的一切,覺得似乎自己可以有另一個開始。


    於是三年前的艾爾收下了那把槍,在所有人的歡唿聲中開口:「為了崩落星係。」


    於是三年後的艾爾拿出了那把槍,在所愛之人麵前輕聲重複:「為了崩落星係。」


    耳邊仿佛又突然吹拂過了崩落星係卷著沙塵的風聲,讓艾爾的心瞬間失落在半空中。片刻後那驟然出現的浮空感消失,原本緊閉上雙眼沉溺於過去的艾爾睜開了眼睛。晚燈下他一雙異瞳仿佛凝了光一般,深深照映著李登殊一個人。


    艾爾的眼中哀傷之餘又滿懷愛意,他動了動嘴唇,慢慢道:「登殊……我必須迴去。」


    第106章 曦光


    李登殊握住艾爾的手的時候, 發覺他手指的溫度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要更冷幾分。


    夜色中淬進浮白的霧靄,在細密處無聲結成這個時節的霜凍,等在黎明拂曉時再消弭於鋪灑開的暖光之下。不知道為什麽, 李登殊現在開始有了一種不自覺的聯想,他覺得艾爾也要像那層虛無的霜霧一般,消失在他麵前了。


    明明他確實就在自己麵前。


    空氣中浮凸的薔薇香帶著alpha專有的那股安穩和沉謐,轉瞬包裹住了兩人。艾爾先是唿吸一窒, 片刻後察覺到了李登殊的意圖, 氣息才又安穩了下來。此刻alpha的信息素再好不過地撫平了他緊繃的神經,然而艾爾在短暫的鬆懈過後卻又不禁鼻頭一酸。


    因為他意識到,李登殊已經完全理解了他。


    無論當下的情況是怎樣的,對艾爾來說, 行動才是第一要務。不管是從什麽層麵而言,聯盟和帝國現在都不會輕易對傅榮淮下手,挾持他是朝崩落星係施壓的手段。帝國和聯盟就像盤踞在棋盤兩翼的豺狼和餓虎, 而崩落星係就像一隻裝滿美食偏又未束緊縛口的袋子一般,逸散出來的香味讓他們垂涎欲滴。


    所以說, 無論如何他必須要迴去,在尼德霍格已經失去了傅榮淮的當下。


    李登殊俯身向前,抵住他的額頭。韞濃的夜色下他的眼睛裏像碎開了萬千星河,兩人的姿勢親昵, 仿佛是交換一個吻一樣。而李登殊隻是蹭了蹭艾爾的鼻尖,嗓音如常地慢聲道:「明天我會陪你乘坐最早班的星艦抵達交換站,再準備躍遷……不論你要去哪裏, 艾爾。」


    「照顧好自己。」李登殊輕聲道。


    他沒有問艾爾的打算——隻是輕聲叮囑了這麽一句。艾爾抬眼看著他, 眼中似乎濃濃地要浮起霧來,他輕輕去啄了一下李登殊的嘴唇, 於此同時聽到對方說出一句:「對不起。」


    李登殊壓著自己的情緒重複了一遍:「艾爾,對不起。」


    他在那個瞬間緊緊抱住了艾爾,仿佛要徹底把他禁錮在自己懷裏。壓抑已久的情緒在此時此刻出現了一個豁口——如果李登殊隻是李登殊的話,那不管安斯艾爾要去做什麽,他都會和他一起去麵對。


    但並不是這樣。


    李登殊被自己的立場和使命束縛著,這個情況之下他的不幹涉才是對兩方同時抱有的最大尊重和忠誠。那個瞬間李登殊突然莫名生出一種惱恨,怒火無從歸屬,甚至連去往何處都不知道——大抵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一種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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