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火紅流蘇的花球像一個淘氣的孩子,在數百隻高高舉起的手上顛沛,最後直挺挺地栽到了一個簪花姑娘的懷裏。


    歡樂的快哨聲炸開。


    書生突然大吼:「姑娘,你的願望是什麽,在下幫你實現,你再拋一次。」


    少年身量頎長,白衣墨發,正深情款款眯眼一笑,明明冬日,卻好像春暖花開,比起祭台上的舞者,他才像那混跡在人群中的月神。


    那簪花的娘子小臉飛紅,圓潤的嬰兒肥上有質樸可愛的神采,嬌憨應道:「我想要個如意郎君。」


    權持季立馬警覺:「!!!」


    什麽郎君?


    他警告一樣瞪了一眼石化在當場的書生,用力捏了捏他的虎口。


    書生腦筋絞動飛快,吃力地抱起權持季,道:「不行啊,在下孩子都這麽大了。」


    權持季:「……」


    他心中無奈:滿口胡言的大人。


    那簪花娘子也不再對著書生胡鬧了,捧球高高一拋,向書生方向砸去。


    看吧,好看的人就是這麽有優勢。


    書生仍在沾沾自喜,權持季的臉已經黑了:這和拋繡球有什麽區別?


    書生都已經準備好迎接要砸到他身上的花球了,結果:身側的小孩突然伸出手,眼疾手快地給它搶了下來。


    書生無奈:「……」


    權持季把球舉了起來:「給你。」


    下一秒,權持季天旋地轉,竟被書生用力舉起塞到了祭車上,一屁股墎坐了下來。


    頭戴麵紗的舞者彎腰,邀請權持季共舞。


    書生在下麵大叫:「凸碧,好生呆著吧。拿一個小破孩的花球,這像什麽話?」


    祭台上的紅棗花生硌腳,舞者的輕紗蓋了他的眼睛,他怔怔出神,隔紗望見書生向他揮了揮手。


    「凸碧啊,祝你平安喜樂,又不止平安喜樂。」


    舞者躬身問他:「汝有何願?」


    權持季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下一秒,大家都譁然了。


    這迴呆住的人是書生,他的臉色紅了又綠,綠了又紅,無數的想法在腦中對撞,終於徹底傻住。


    凸碧才多大?


    這樣的願望可不興許啊。


    書生聲嘶力竭地跳腳:「這不中啊!不作數!!!」


    眾人竊笑。


    書生迴過神來,覺得他應該負起教育這破小孩的責任,他將兩腳一岔,氣勢洶洶地爬上祭台:「你個破小孩,下來吧你。」


    權持季:「還沒跳舞。」


    書生:「跳個der舞。」


    權持季弱弱的:「花球紅紅噠,就像個大蘋果,我很喜歡。」


    書生:「……」


    得!終是自己說出的風涼話吃到了自己身上,拔涼拔涼。


    書生認了。


    在跳躍歡樂的人群中書生灰濛得像一隻憤怒的禿頭山雞,喔喔喔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養的小雞崽!喔喔喔……


    還沒養大呢,就要被拐走了!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兒大不由娘!


    遊祭的人群散了,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炮竹,血絨一樣,踩上去吱呀作響。


    書生難以啟齒一般迴頭盯著權持,瑩潤長頸上落了雪也不知抖:「凸碧啊……那個……小碧螺春,你知道嗎……」


    書生終於下定決心,絮絮叨叨道:「你這個年紀的喜歡不是喜歡,是欣賞,知不知道,是欣賞!像你對我的那種欣賞。」


    權持季:「……」


    他心智近妖,還不知道他對書生是喜歡還是欣賞嗎?


    是喜歡,是愛意波濤洶湧卻隻能困在孤井中不得宣洩,是慾壑難填。


    這邊在陰沉著出神,那邊書生突然將腰一彎,明媚的桃花眼眨了眨,花燈熒熒的赤光從下往上打到書生的臉上,映入那片波光粼粼的眸海中,書生八婆道:「所以……那個小女孩是誰?」


    權持季:「你看路。」


    書生卻打破砂鍋問到底:「是誰?」


    權持季惱了:「沒有。」


    書生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呆萌了起來:「???」


    不是,那你許願念什麽酸詩?


    書生意味深長:「迴去抄書去吧,破小孩。」


    無緣無故念什麽酸詩?浪費他表情!!!


    長階落雪,天燈長明,爆竹香久久不散,他們看過一家一家門口的對聯,仿佛在萬家的祝福聲中一拜天地。


    若真有月神,這兒就是權持季幻想中的喜堂,從此「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隻可惜權持季不信神明,他與那書生果然再難相見。


    莊琔琔見他又出神,輕輕地扯了扯權持季的袖子,小聲提醒道:「先生。」


    權持季悠悠:「除夕帶你去看遊祭。」


    莊琔琔:「往年除夕先生不都很忙嗎?」


    權持季敷衍道:「你是想我忙嗎?」


    莊琔琔語塞:「不……不想。」


    第50章 孝出強大


    人來人往的長街上隱隱約約有了年的味道,閑人慢賞,人潮緩緩,隻有因子虛在大步狂奔。


    他的腿上有傷,一拐一拐,但不影響他大步流星,這速度一半靠跑,一半靠跌,能活著跑迴屋裏全靠他因子虛命硬。


    半裁葉已經迴來,正在抓耳撓腮地看著屋子裏亂騰騰堆到一處的衣服,他一邊堅信著因子虛對自己情根深種到了離開一會就要抱著自己的衣服哭哭啼啼,一邊疑惑:把家裏搞成垃圾場的那隻狐狸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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