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白川以手扶額。


    因子虛心是真大,他服了。


    因子虛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路過青石架的小橋時,因子虛眸間一亮,錯愕地攥手。


    兩岸鶯鶯燕燕,商坊繁忙,剛出攤的燒餅冒著熱氣。


    喻白川見他停下絮叨和腳步,探頭瞧他:「怎麽了,老闆。」


    因子虛伸手指指那橋,被油膩劉海遮住的眼煥發出漂亮的色彩光澤,他好像突然從「爛人一個因子虛」又變成了「高台之上許沉今」。


    因子虛道:「我之前在這裏撿了個小孩。」


    喻白川:「……」


    原是老闆遲到的父愛在泛濫。


    因子虛接著道:「我撿的小孩是最聰慧可愛的,莊琔琔不及他萬分之一!」


    喻白川隨口應了一聲:「那他現在人呢?」


    因子虛黯然失色,捅了捅耳朵:「不知道。興許已腰纏萬貫前程似錦,興許早就忘了在下,善哉妙哉。」


    在因子虛還隻是十幾歲的半大少年時久居涼都。


    青石橋的一側是飄紅掛綠的酒樓,捧著繡球的嬌娘在台上靜侯良人。


    因子虛被燒餅店的小二推搡著,眸子清亮,口裏叼著大半個燒餅,手上油潤的筆尖浸滿了墨汁,落入紙上畫的正是兩道僵硬扭曲的人影。


    燒餅店的小二把因子虛嘴裏的大半個燒餅扯了迴來塞進了自己的嘴巴,端詳著因子虛的畫好半晌,最終還是難以接受:「你這個……畫得不行。」


    因子虛不服:「我可是名家大師指導學習的丹青。」


    小二嘴裏都是餅,含糊不清道:「名家大師也不行。」


    他又打量著因子虛:「你沒經歷過,你也不行。」


    因子虛細細打量著自己的畫,還是沒覺得自己畫的有那點不好:「你看這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哪裏不好?」


    小二斬釘截鐵道:「臉不好。」


    因子虛反駁:「去哪裏能找到臉長得和我一樣好的?我這個是惟妙惟肖,尊重實際的好丹青!」


    小二又看因子虛稚氣未脫的臉,高深莫測地說:「不是這個臉不好,嘖,是表情不對,這種事怎麽可以是那種死了一樣的表情。」


    因子虛大窘:「那,那東西都進去了,就……怎麽不能是這個表情?」


    最後小二拍板定案,嘴裏的餅和唾沫齊飛:「你該去找個姑娘,隻有找個姑娘才知道怎麽畫畫,那手就不是這樣放的。」


    因子虛啞言。


    他又能去哪找個姑娘?


    不對,他畫得哪裏不好。


    那個年紀的因子虛自負得厲害,挨不得半點指點,就是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也不能輸!


    因子虛一麵想一麵漫無目的地踱步,心中憂愁更甚三分。


    然後,就在這個青石板上,他看見了一個不算幹淨的孩子。


    那孩子眼睛圓溜,眼神不染一塵,乖順的眉微向下彎著,兩足赤著,磨得腳上不是血泡就是沙,他抱著膝蓋坐得蒼涼,但沒有哭。


    現今亂世,難民多得是。


    因子虛道:「你爹娘呢?」


    那小孩還挺冷漠:「丟了。」


    因子虛腦子恍惚,手上摺扇一合,向那小孩攤開手,笑得貌美如花:「就撿你了。」


    第17章 熱池


    小孩還在懵懂就被因子虛一把抓住了手,因子虛咧齒一笑,下一秒虎口鑽心一痛,他哭天搶地直跳腳:「痛啊,破小孩。」


    因子虛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爪子搶了迴來,一抽一抽地吸著氣:「你咬我幹什麽?我又不是人伢子。」


    因子虛大徹大悟,伸出左右兩隻手,戳戳自己的梨渦,是哄小孩專用的超可愛笑容,自信滿滿道:「哪裏能找到像在下這麽俊俏的人伢子呢?」


    言外之意:誰長得都沒有他好看值錢!


    這就是因子虛的美而自知。


    合起的摺扇在空中瀟灑地挽了個圈,抬起了那小孩的尖下巴,因子虛蠱人道:「走不走?」


    那小孩看愣了,鬼使神差一點頭。


    因子虛當機立斷把他抱起來拐迴家,啊噠啊噠往家裏沖。


    蒸著水汽的浴桶裏,因子虛貼心地放了一隻竹編的小黃鴨,屏風上結了滿滿的霧,隔屏可見他細軟一把的腰肢。


    因子虛躬身伸手去探水溫,更顯腰細腿長,兩柄翠竹一樣的腿叉開,這個姿勢有點漫不經心的曖昧。


    那小孩一通洗洗涮涮,沐浴過後更顯得他粉雕玉琢,香軟可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帶把兒。


    因子虛攤開紙質問小孩:「你怎麽是男的?瘦弱得像一個姑娘。」


    他要撿的是一個姑娘啊。


    「不過這也好。」


    要真是個姑娘,因子虛定要自扇巴掌,罵兩聲「猥瑣猥瑣。」


    小孩明明小小年紀卻硬是凹出了一副城府極深的樣子,奶聲奶氣:「那又如何。」


    他皺著臉,手抗拒一般地掐著因子虛的腕子,更像是耍性子一樣重申道:「我會長高的。」


    「……」因子虛研好墨道:「沒事,湊合畫吧,。」


    墨筆一勾,先是臨出那披到肩上的發,懵懂的表情,畫到要緊處的時侯卻罷了筆,熬煞紅了一張臉,驚慌失措地把筆一扔。


    厚如城牆的臉也熬不住了,因子虛終於想起亂諂亂說學了好些年的聖賢書了。


    因子虛雙手虔誠合十:「冒犯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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